“辭兒!辭兒!給你瞧瞧我新學的鞭法,可厲害了!”前腳剛跨進蘇府的大門,江卿兒就甩著她赤色的小牛鞭大喊。
自那日被趙湘救下,江卿兒便對鞭子有了莫名的癡迷,本以為過不了多久嘗些苦頭便會放棄,想不到竟學得有模有樣,一招一式都在點上,力道十足。
劍鋒微偏,輕輕巧巧削下木樁的旁枝,蘇白回轉(zhuǎn)劍柄,將劍刃收到身后:“別叫了,辭兒被母親叫去學習配藥,午后才會回來?!?p> 日頭正盛,蘇白微微喘著粗氣,汗水呈珠狀自臉頰滑到脖頸,額前的發(fā)絲被粘在臉上,竟有別樣的風華。
江卿兒的注意力倒不會放在欣賞上,完全被那把閃著銀光的劍吸引了目光。
“你還會用劍?”白凈的臉上落一點淚痣,隨手拿一把折扇晃晃悠悠,讓蘇白在江卿兒的心里一直以陰柔的姿態(tài)存在。此刻背一柄長劍,著一身明紫色束身長裳,江卿兒才驚覺他比自己整整高出一個頭。
挑了挑眉,蘇白反擊道:“你還會耍鞭?”
激將法最是能挑起江卿兒的戰(zhàn)斗欲,抽出腰間纏繞的鞭子,甩在地上發(fā)出一陣擲地有聲的響聲,江卿兒道:“試試便知?!?p> 捂著劍柄的手向后舉起,蘇白擺起出劍的架勢,一雙眼睛閃著柔光:“別指望我讓著你?!?p> “本姑娘還不需要一個風流浪子讓著!”說罷鞭子用力一揚,于空中辟出一道光影,颯颯聲隨著招式越來越急促。
悠然閃身,蘇白毫不費力地避過江卿兒的鞭子,劍芒直指江卿兒的方向,騰空而起一個翻身,便逼近了一大步。
再不濟也是修習了三年的劍法,如何也不至于被一個初入門的小丫頭打敗。
堪堪向后退了幾步,江卿兒慌忙與蘇白拉開距離,手腕猛地向左一轉(zhuǎn),鞭子便如深潭里的蛟龍,頃刻間出現(xiàn)在蘇白背后。
江卿兒已經(jīng)揮得冒頭大汗,蘇白卻游刃有余。越是落了下風,江卿兒越發(fā)著急,招式也越發(fā)地失了力道和尺寸。
見江卿兒已經(jīng)體力不支,是走下坡路的趨勢,蘇白垂眸思索了一瞬,不著痕跡地將劍頭遞到江卿兒的鞭子下。
用力回拉,鞭子穩(wěn)穩(wěn)纏住蘇白的劍,這下江卿兒樂開了花兒,咧嘴笑著,猛地收回鞭子,便將劍揮在地上。
“你輸了!”將鞭子纏回腰間,江卿兒得意洋洋地插著腰,抬高了下巴道。
“是,我輸了?!彪p手抱拳微含了首,蘇白笑道。
一陣鼓掌聲由遠及近,蘇辭拍掌笑道:“二哥哥是多久沒練了,怎么連卿兒都能擊敗你了。”
“是我的鞭法太厲害了?!苯鋬旱奈舶团率且N到天上去了,那股得意勁兒自上而下貫穿全身。
饒有興趣地看了看蘇白,他的劍法蘇辭最是知道。雖說只是當玩兒似的練練,可普通的兵將都不能輕易擊敗蘇白,何況江卿兒這樣初學的女子?
蘇辭一臉參透一切的神情惹得蘇白心里發(fā)毛,打著哈哈找了個借口就匆匆走掉了。
“辭兒,你幫我件事兒吧。”確定蘇白聽不到這邊的聲音,江卿兒才道,“去你父親的書房找份名單?!?p> “找名單做什么?”蘇辭道。
雙頰泛起了紅暈,江卿兒扭扭捏捏地小聲道:“你知道的,再過幾日便是圍獵的日子了,歷年來世家皇族朝臣都會攜同家眷去圍場。我想………讓你幫我看看大皇子是哪個圍獵場地的,我好提前找到和他相遇的地方啊?!?p> “怎么又是大皇子,看來是重色輕友的卿兒。”蘇辭故意調(diào)笑道。
羞惱地捂著臉,江卿兒耍起了無賴:“不管不管!辭兒就是要幫我!”
說著也不等蘇辭回答,自顧自跑了??傊疀]有親耳聽到蘇辭拒絕,便當她是答應(yīng)了。
真是掩耳盜鈴,蘇辭搖了搖頭,還是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三人原先站著的地方,不遠處的榕樹下緩緩走出一個身影,蘇眠捏緊了自己的手心,不甘之情像是滅不了的熊熊大火,只增不減。
他是風度依然的常易,可自己卻并不是那個惹人動心的挽浣啊…………
她明明已經(jīng)擁有了這么多,為什么偏偏連陳知都是她的。蘇眠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始終倔強的沒有讓它落下來。
“這排是禮冊,這片是存放典籍的,這里…………”蘇辭鬼鬼祟祟地蹲著身子在書架上摸索。
蘇相國的書房一向是重臣協(xié)商要事的地方,存放了不少極珍貴的書籍書冊,平日根本不許旁人進入。
若是被發(fā)現(xiàn)挨了罰,一定要江卿兒賠償我。蘇辭暗暗想道,以蘇相國的脾性,最討厭別人挑戰(zhàn)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這種的明知不可為而硬要為之,一定落不到好下場。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重,嚇得蘇辭慌忙間碰掉了一卷竹簡。竹簡碰撞到地上發(fā)出清脆的嗑噠聲,在靜悄悄的書房里顯得尤其響亮。
“誰在里面?”蘇相國渾厚的聲音帶著怒意傳來。
完了完了,這下一定少不了被打戒尺了。蘇辭抱著頭蜷縮成一團躲在書架后,做最后的垂死掙扎。
“父親,實在抱歉,是我將竹簡放在石板上晾曬,不留意就讓它滑落了?!睍客鈧?cè)的小亭上果真曬著五六本竹簡。
“你在這兒做什么?”蘇相國道。
猶豫了片刻,蘇眠帶著哭腔又強忍眼淚的模樣:“這些都是父親曾經(jīng)贈與我的書卷,眠兒斗膽,想著來父親的書房附近走走,回憶兒時父親陪眠兒寫字的時光?!?p> 這話觸到了蘇相國的愧疚之心,對于蘇夫人,他一向有愧,愧在當初血氣方剛喜愛新鮮事物,違背了那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所以如今他總遷就偏愛蘇夫人一些。
現(xiàn)下蘇眠這樣一提,蘇相國對魏氏的愧疚油然而生:“是啊,最近事多,也是許久未去看你母親了?!?p> 這樣說著,蘇相國便抬腿往魏氏的院子去了。
懸著的心隨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越來越沉了下來,蘇辭加快了速度翻找冊子,終于在桌案上兩本書的夾縫里找到。
一推門,蘇眠還坐在小亭里。方才實在著急,倒是忘了想門外對話的女子是何人,剛剛那期期艾艾無助可憐的聲音除了蘇眠再沒人能道出其中精髓。即便蘇辭偶爾興起模仿一二,也遠沒有蘇眠的我見猶憐。
“剛才多謝你了?!碧K辭直愣愣地走過去生硬道。
蘇眠和蘇辭事實上本沒有什么解不開的大仇,蘇辭對蘇眠所有的針對和不待見歸根結(jié)底都是源于魏氏的囂張氣焰咄咄逼人。
抬頭看向蘇辭的臉,蘇眠便能想起陳知深邃柔情的眼睛。
也行戲子的眼里總是帶著情吧,并不是因為對什么人有什么情誼。蘇眠想了想還是道:“我想帶你去個地方?!?p> “怎么?想陷害我?”道謝歸道謝,蘇辭還是覺得蘇眠的一段話本質(zhì)上是給魏氏爭取了得寵的時間,此時便沒有什么好語氣。
蘇眠也并沒多做解釋,總之蘇辭真不愿去,她也奈何不了,服了服身便默默轉(zhuǎn)身離開。
這神神秘秘的樣子倒是惹得蘇辭心癢,不如………跟著去瞧上一眼?蘇眠左右也耍不來什么大陰謀。
七拐八拐的繞到京鼓樓的后臺,蘇眠拉著陳知到蘇辭面前,深吸了口氣道:“她才是你所說的救你的人………”
被蘇眠的話搞得暈暈乎乎,蘇辭和陳知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愣是沒明白蘇眠在說些什么。
“小時候,那個替你擋住餓狗的人,不是我?!痹秸f聲音越低,蘇眠這下是真的要哭出聲來,硬生生把自己的所愛之物割舍掉的感覺實在是痛得無法呼吸。
“你是那個小乞兒?”蘇辭驚訝道,難怪阿姐出嫁那日在臺下看到陳知便覺得熟悉極了,總覺得是見過的,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蘇五姑娘?”這才摸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陳知的眼睛里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滿懷感激。
他越是這樣,蘇眠越是失落,不甘。
敏銳地察覺到蘇眠越來越低落的情緒,陳知連忙朝蘇辭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謝五姑娘當年的仗義相助,這才有了今天的陳知?!?p> 目光在蘇眠和陳知面前來回轉(zhuǎn)動,蘇辭這才看清了局勢。
“你們………”
握住蘇眠的手道:“我們是兩情相悅,還望五姑娘暫且不要將此事告知他人。”陳知擋在蘇眠身前,一副護短的姿態(tài)。
“你………你不是因為那件事才……”一落千丈的心情又一次飛到云端,蘇眠難掩興奮,小聲問道。
“因為那件事才認識你,卻不是因為那件事才心悅你。那些不過是契機罷了,即便你什么也不做,只要你是蘇眠,我總會來的?!标愔聪蛱K眠的眼睛里蕩漾著層層水光。
胡亂地捋著頭發(fā),蘇辭的目光四處游走,她長這么大應(yīng)該是頭一次把自己置于如此為難的境地,還想不出應(yīng)對之策。
即便不看他們,蘇辭也能想象出那沉浸在愛情里的神色有多么瘆人。
都說戲子多情,說的話也是多情的很啊。一時竟不知該走該留,蘇辭只好傻傻的站在原地,心道,就不該跟蘇眠來的,這該死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