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墻金瓦,玉器珠寶,朝陽殿龍椅上,皇帝按壓著眉間,微閉著的眼里布滿血絲。
殿中,黑紅色圓領(lǐng)袍的大臣端正的舉著朝笏:“陛下,近日夷族常常侵擾我國邊境村落,占地為王,如今已有近百個村落在他們的控制范圍,臣以為李將軍上次的提議不錯,應(yīng)當派軍前往攻打夷族?!?p> “不可,劉大人莫不是忘了,一年前我軍與夷族交戰(zhàn)大敗,已經(jīng)損耗了很多國力物力。加之不少鄉(xiāng)鎮(zhèn)洪澇嚴重,賑災(zāi)也需大筆金銀,貿(mào)然出兵何來軍餉?此時宣戰(zhàn)于我們有百害而無一利啊?!绷硪贿吥觊L些的大臣站出來反對道。
像是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皇帝擺了擺手贊同道:“孫尚書說的是,如今還不是出兵的好時機?!?p> 沉默了一陣,兩人退回自己的位置。殿前大學士何斬風低著頭思索了片刻,上前道:“臣有事上奏。昨日尹司府上報,平陽城有兩家做布匹生意的商人,他們的女兒死于自己房中,均是被切開腹部流血過多致死,腹中還被放入制假的玉璽。”
啪一聲摔掉手上的奏章:“簡直膽大包天!皇城內(nèi)也有這般放肆的賊人,加派人手去查!我倒想看看是何人敢如此挑戰(zhàn)皇權(quán)!”皇帝低低地喘著粗氣,眼里的血絲越發(fā)明顯。
時近正午,大臣們才陸陸續(xù)續(xù)往外走。
李衛(wèi)捷快步朝殿前都尉的方向走去:“今日劉大人能在殿上支持主戰(zhàn),李某感激不盡?!?p> “哎,陛下沒有準奏,說什么感激。若不是你家夫人與內(nèi)人交談,道出徹底殲滅夷族開疆拓土于國于民的益處,我原也不打算參與這事兒?!钡钋岸嘉緞⑹雷谂牧伺睦钚l(wèi)捷的肩膀,搖了搖頭道:“我記得你夫人有一句話說的極好,‘戰(zhàn)爭的意義在于以一時之痛換長遠安寧,軍餉錢糧總能籌集,可那些沒有得到保護的人不應(yīng)該被理所當然的放棄?!粋€女子能有這般見地,實在難得啊?!?p> “我夫人?”
“是啊,你不知道?我還以為是你叫她來做說客?!?p> 李衛(wèi)捷回到府邸的時候,蘇茴正坐著繡些什么,低頭淺淺笑著,有些燥熱的天氣似乎都因為她輕緩溫柔的動作變得舒適了許多。
察覺到地上的影子,蘇茴抬起來頭:“你回來了,我命人熱了甜粥,你早晨也沒吃什么就去上朝了,喝些粥再用午飯免得傷了脾胃。”
見李衛(wèi)捷的視線停在桌上的繡面上,蘇茴笑著拿起來遞給李衛(wèi)捷:“見你膝蓋常常因為練武受傷,就做了件護膝。”
應(yīng)該很討厭她才對,但看著蘇茴溫柔的笑容,李衛(wèi)捷竟鬼使神差地接過了護膝:“多謝?!?p> 似乎也沒想過他會接受,蘇茴稍稍一愣,又笑了笑,只是這次的笑比之前的都多了分真實的快樂。
已經(jīng)初入夏日,天氣變得有些悶熱。廣御坊的藥臺前,蘇眠的脊背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卻還在不停地朝藥爐扇著風。
陳知的傷口很深,一看對方就是下了死手的?!澳軗旎匾粭l命已經(jīng)是萬幸了?!碧K眠的腦海里不斷的回蕩著醫(yī)師的話,自記憶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豁出性命保護自己。
醫(yī)館的床都是用竹條編織的,上頭只鋪了層麻布。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所見之物都在不停的左右搖晃,陳知用力地撐著身子一點一點地扶著墻坐起來,試圖開腔發(fā)聲,唱曲兒的講究丹田出聲,沉氣蓄力,可現(xiàn)在的他只是稍稍起個范兒,腹部的血便能滲透過層層紗布流出。
“看來回去是少不了被掌班訓斥了?!标愔獓@了口氣,想起還不是頭角兒時在京鼓樓里挨的棍子,無奈地笑了笑。
為什么要沖出去擋下那一刀?陳知的心里十分明白。
三年前自己還是平陽街頭的一個乞兒時,也有一個穿著綠羅裙的女孩擋在自己面前試圖趕跑眼泛綠光的餓犬,只是餓極了的畜生怎么會懼怕兩個孩子呢,若不是女孩家中的護衛(wèi)及時趕到,陳知當真覺得那惡犬要生生咬下女孩的一條腿了。
那時的陳知又急又怕,眼里只有餓犬眥著獠牙的兇狠模樣,對于女孩的記憶除了被咬得鮮血淋漓的小腿,便只剩腰間系著的平安佩了。
“那天……多謝?!碧K眠把熬好的藥放在床頭,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句。
一直以來蘇眠最上心的事不過就是在蘇府的四角圍墻內(nèi)想著如何比過蘇辭,最常說的話不過就是裝著樣子給蘇辭道歉,細細想來感謝的話竟從來不曾說過。
垂眸看向蘇眠腰間墜著煙青色絲絳的平安佩,陳知的眼里多了分柔情:“姑娘日后還是小心些,莫要再走無人的小巷,免得遇到危險?!?p> 對上戲角兒獨有的繞指柔情的眉目,蘇眠的心跳不自覺地快上了幾分:“多……多謝公子提醒?!?p> “我已經(jīng)沒事了,姑娘若有事不如先行一步?!笨闯鎏K眠的窘迫,陳知開了口。
待蘇眠走得遠了,陳知才虛捂住自己的腹部,想不到只是說話也疼得厲害。
醫(yī)館的學徒到了打掃衛(wèi)生的時間,拉開簾子見陳知一個人坐著,有些遺憾的問道:“怎么就公子一人?這幾日一直守在這兒的那位姑娘呢?”
“幾日?我昏睡了許久?”
“那可不是,我?guī)煾刚f了,您這傷口足以叫您鬼門關(guān)走一趟了,昏睡了五日有余,能醒來實在是福大命大啊?!?p> “這五日都是她在照顧我?”
“嘿,這您還別說,那姑娘可是盡心盡力的,煎藥也非得親自去煎,在藥爐前一站就是兩個時辰?!?p> 深潭般的瞳孔一下被激起了萬丈波瀾,看過多少真真假假,扮上多少離合悲歡,自以為能輕捻起紅塵的蘭花指,也擺弄不出人生這曲戲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