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屠夫辭別了駱瞎子幾人,便加快腳步向著巷子深處里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秉著呼吸,細聽著身后駱瞎子幾人的腳步聲,直等到身后腳步聲淡去,又轉過一個彎,趴在墻邊偷偷探出腦袋朝著身后的巷子里看了看,在確定駱瞎子幾人已經走遠后,他才長舒了一口氣“他媽的,嚇死我了……”
鄭屠夫靠在墻上,拎起手里的包袱,顛了顛,這東西是不能再帶在身邊了,叫人心慌的不行,還是越早扔掉越好。
隨手將手中包裹丟到了一處墻角,這才如釋重負,趕忙離去……
入了夜,萬聲谷正在家中睡覺,忽聽聞有人叫門,問了句“家中有人沒?”
萬聲谷一聽便知又是前幾日來找自己討要錢財的那個鬼。
萬聲谷躺在床上,叫那鬼自己進來。
鬼魂不用開門,穿門飄了進來。
萬聲谷假裝糊涂,問他是有什么事兒來找自己。
那鬼卻一臉笑盈盈,他同萬聲谷說“你放心,不是來要錢的?!?p> 萬聲谷說“就是要錢,我也一個子兒都沒有!到底是什么事兒?別繞彎子。”
那鬼依舊陪著笑臉,反問萬聲谷說,先前不是你自己說的么?要是再在夜路上遇見有人遺失錢財,或是瞧見哪處有財寶遺漏,就來告訴你,你去拾了來,咱們對半分。
而后這鬼又同萬聲谷講起,自己的一個同伴,晚間在德惠縣城里瞧見某條巷子中拐角處有一只“大”包裹。
那鬼魂刻意的形容了包裹的大小。
萬聲谷聽到了這里,霎時眼中放起了光,忙問那鬼說‘包裹里有錢么?’
那鬼回說‘滿滿當當!’
萬聲谷的那只貓,先前蜷著身子趴在桌上,這下也來了精神,立起了兩只耳朵,一雙金黃的的貓眼里,瞳孔瞪的滾圓,活像兩只銅錢。
萬聲谷問那鬼,包裹現下在哪里,生怕自己去的晚了,被他人給拾去了。
那鬼見萬聲谷著急,卻又吊起了他的胃口,說‘先不急,咱們倆上次的帳?’
萬聲谷聽說有錢,哪里還能不急,他嘴上連說‘小事兒,小事兒,等這次我將那包裹取回,一并分賬給你?!?p> 這會那鬼才肯將包裹所在告知給萬聲谷聽。
萬聲谷連夜啟程趕赴縣城,萬聲谷家里離縣城距離不近,即使這會啟程也須天亮時候才能趕到,可那萬聲谷向來愛財,哪管的了那么多,也不知道那包裹天亮時候還能不能在原處等他,只當那包裹已經有了主,只等自己前去……
駱瞎子與李金、藍大膽,追丟了趙帶蒂,三個人像似三只無頭蒼蠅一般,在這縣城內交錯縱橫的街巷之中漫無目的的亂竄,幾人走的累了,也沒能尋到趙帶蒂的蹤跡。
藍大膽說“老駱你說說說看,趙帶蒂那小癟犢子,被那倆小癟犢子給抬到哪去了?”
可駱瞎子哪里知道趙帶蒂的下落,幫趙帶蒂找弟弟還沒找成,這下又把趙帶蒂給丟了,但他料定那倆孩童抬著趙帶蒂還未出城,縣城里被日本人控制的很嚴,每天晚上封城門,第二天再開。
駱瞎子說“我哪里知道!”
經過這般折騰,駱瞎子幾人也是沒了睡意,又在這縣城中亂轉了起來,想著能不能找到一絲蛛絲馬跡來。
駱瞎子定下一套方案來,說給李金與藍大膽聽,李金明天一早就到麻花店附近等著,看那變戲法的老頭還能不能來,其實駱瞎子心里也是知道,那變戲法的老頭叫那兩個孩童擄走了趙帶蒂,是段然不能再出現了,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而藍大膽與駱瞎子兩人則分別蹲守在縣城的南北兩門,那變戲法的老頭如若出城,定會叫二人發(fā)現。
幾人在城中亂轉時候,駱瞎子方才閑下心問藍大膽說剛才三桂媳婦隔著窗外喊他起床一事“就是那吊死鬼每天來叫你起床?”
藍大膽回說就是這個女鬼每天喊自己起床,又問李金與駱瞎子說“我隱約聽見,李金喊那女鬼‘三什么的媳婦’,你們認識?”
李金說“是‘三桂媳婦’,原是我們村里三桂的媳婦,沒有名字,大家便叫她‘三桂的媳婦、三桂媳婦’。后來吊死在了村西的林子里,現在一提到她,村里人就想到了鬼。”
藍大膽說“原來是你們村的吊死鬼,你們村的那個三桂,這名字起的也不大好,桂、桂、桂,聽起來像是鬼、鬼、鬼。”
駱瞎子心里是有些疑惑的,他疑惑三桂媳婦是怎么找來的,自己帶藍大膽到了縣城,按理說這么遠的距離,她怎么還能找得到藍大膽。
“你是咋的惹上了三桂媳婦那個吊死鬼?”
藍大膽說,自己是有一日受邀,去到住在陣東村的自己姐姐家里吃晚飯,去時天色已有些暗淡,路上少見行人,途中經過一處,路旁有一棵枯樹,見那樹上掛著一根麻繩結了繩套,藍大膽自覺稀奇,鬼使神差的到走到那樹下,將手伸入繩套里,假裝吊起,空蕩了幾下。
這時候只聽見樹梢上傳來聲音“不對,不對,套腦袋,套腦袋。”
藍大膽嘿嘿一笑回說“套腦袋不就吊死了么?我才不聽!”說話間又將那麻繩結的繩套給拆開,他心想別再哪個想不開的人路過這,見到這現成的繩套再尋了短見,他卻全然沒去考慮樹上說話的那聲音。
將繩套拆解開后,藍大膽便去了自己姐姐家,藍大膽的姐姐叫他來,一是有些時日沒見,心里面掛念。二來,也是因為藍大膽沒有固定營生,當姐姐的叫他來取些糧食回去,還有老娘需要贍養(yǎng)。
藍大膽進了屋,姐姐叫他稍作等待,便要去廚房盛些飯菜來,又另備了些飯菜,準備一會叫藍大膽帶回家里給老娘,難得的有幾片醬豬頭肉。
廚房挨著臥室,說是廚房,其實不過是門外進來的過道,砌了爐子,架了鍋,與臥室見挑了張簾布,廚房里燒起火來,臥室里也盡是煙霧繚繞。
姐姐在廚房子碗碟碰撞的忙活,藍大膽坐在臥室內,隔著簾子與她續(xù)話“姐夫呢?咋不在家?
“去鎮(zhèn)上走親戚去了,今天夜里不回來?!?p> 藍大膽“嗯呢”了一聲,隨后又問“這陣子還好吧?”
藍大膽姐姐不想同弟弟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兒,回了句“都還好,都還好?!北悴辉僬f話。
“不喝酒時好人一個,喝了酒就誰也說不準了,雞毛蒜皮的也夠吵一陣,明明是我遷就著他,他卻反著來盡說些我的不是?!彼{大膽的姐姐手里端著兩碟菜,用肩挑起臥室與廚房間的布簾走進了屋內,想著不該同弟弟說這些不不開心的瑣事,便又說“害,不說他,不說他,你快吃飯吧,大膽兒?!?p> 藍大膽雖說憨傻,但這點事兒還是琢磨的明白,他心知自己姐姐過的不如意,姐夫在家時,怎么會叫自己來家吃飯。
藍大膽的老娘先前在姐姐家里贍養(yǎng)過幾日,后來實在是住不下,便又回了自己家里,再也不提去女兒家的事兒了。
那是因為這老太太身子骨弱,年老體衰,病又多,一日藍大膽的姐夫喝醉了酒,同藍大膽的姐姐吵架,也不顧及老太太還在自己家中,張口就是“你媽,都要死到我家里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媽,我說你媽她都要死到我家里了?!?p> 老太太雖說是身體不好,年紀又大,說不準哪天便撒了手,這話大家都裝在肚子里,可說出來,直叫人痛心。
老太太聽了,心里甚是難過,卻也不敢發(fā)作,怕女兒女婿吵得再烈,只能默不作聲,裝出一副沒聽見的樣子,手握棉被,偷偷擦著淚水。
姐姐既然這般說,藍大膽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是“害。”的嘆了聲氣。
藍大膽姐姐剛走到桌前,方要將手中碟碗擺在桌上,兩只手卻不知怎么就打起了架來,手中碗碟盡數掉在了地上,飯菜撒了一地。
藍大膽姐姐將地上飯食拾起,眼見飯菜都沾染了灰塵,叫藍大膽等一會,自己再去做些菜來。
藍大膽也是后反勁,腦子里忽然想起了來姐姐家路上時遇到的那顆枯樹與繩索,還有樹梢上的話語聲“媽的,鬼搶食!”
姐姐沒有聽清,問藍大膽說些什么?
藍大膽怕她一人在家害怕,也不敢說自己路上遇了臟東西,只說老娘在家,自己有些不大放心,要先回去,叫姐姐將剛收拾好的飯菜給自己裝上,回家用水清洗下還能吃。
藍大膽離開了陣東村的姐姐家,路上又路過了那顆枯樹,果真在樹下見一紅衣女人,披頭散發(fā)立在樹下,漫長的黑發(fā)蓋過了臉,只能聽見她咯咯咯的再笑。
這附近哪有人影,這女人分明是沖著藍大膽笑的。
藍大膽卻也不害怕,好一通污言穢語招呼了她。
那女人卻告訴他說自己是吊死鬼,你不是叫藍大膽么,看看你膽子大不大,咱們倆打個賭,我每天快凌晨時,到你家里叫你起床,共叫你七七的四十九天,你敢應是不敢應!
藍大膽吃不了激將法這一套,回她說“別說四十九天,四百九十天,我也敢天天應你!”
三桂媳婦說“你應夠我四十九天,你必死,來做我的替死!”
三桂媳婦也該是沒想到藍大膽究竟有多膽大,藍大膽哼了一聲說“死就死!我怕這個?”這真真是個連死都不怕的主。
要說這一人一鬼的賭局也怪有意思,沒有賭注,一個賭的是你敢不敢,一個是我就敢!
駱瞎子說“王八犢子的,你叫我說你點啥好!什么事兒都敢干,什么賭也敢打?。俊?p> 說話間駱瞎子在心里盤算了下,按照藍大膽說的,那女鬼才叫了他三十幾日,眼下還有些時日“幸好還有些時日,我總得想個辦法幫你躲過去?!?p> 藍大膽本來走在前面,聽駱瞎子這么一說,突然停住腳步,站在原地,低下了頭。
“死瞎子,你救不了他的,我已經叫滿了他四十八天,明天他必死!”說罷后又咯咯咯,咯咯咯的笑了起來,身體不斷的抖動,眼見著就要摔倒。
“藍哥,你咋個了?”李金說著話便要去攙扶藍大膽。
駱瞎子喊他“李金,別過去!退后,退后!”
李金聽了駱瞎子的話,倒著腳,向后躲去。
是三桂媳婦的聲音,這女鬼怎么又折返回來了?還是她一直就沒走遠?
駱瞎子不由分說,結手印,敲在了藍大膽的后腦勺上,這一下敲的不輕。
藍大膽,站在原地翻了個白眼,瞬間又恢復了清醒,站穩(wěn)腳步后用手揉起了頭“老駱,你這是下死手?。√鬯牢伊?!”
駱瞎子是多希望這一下能給藍大膽砸的開了竅,。
不遠處,又傳來了三桂媳婦的聲音“你救不了他的,死瞎子!”
三桂媳婦并沒有上藍大膽的身,直接就控制了藍大膽的身體,看來三桂媳婦說的沒錯,她的確已經叫了藍大膽四十八天,鬼氣入體嚴重,已經不需要上藍大膽的身,便可以控制藍大膽的軀體。
也難怪三桂媳婦怎么能找到藍大膽。
算到今天,藍大膽已經被那三桂媳婦叫了整整四十八天,也應了整整四十八天,按照三桂媳婦自己說的話,藍大膽要是連應滿她四十九天,是必死無疑!
藍大膽方才雖然被三桂媳婦控制住了身體,但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他雖然看不見,卻都聽到了耳朵里,他還學起了駱瞎子口頭禪,安慰駱瞎子與李金“沒事兒老駱,王八犢子的,我不應她不就行了,叫那吊死鬼湊不齊那個天數!”
駱瞎子對站在藍大膽面前,叫藍大膽別動,翻開藍大膽右眼上眼皮,潔白的眼仁上赫然出現了一條黑線,這是被鬼纏身的特點,像病入膏肓,被鬼纏的久了的人,右眼上方眼仁里會出現一條黑線。
駱瞎子說“你以為你不應聲就行?鬼氣已經入體,她再叫你時,你糊里糊涂的肯定應聲,逃不脫!”
駱瞎子解釋的是鬼氣入體,邪靈侵入常人身體,即使你不想應那一聲,但你的身體已經由不得你,等你發(fā)覺自己怎么應了那一聲時,人便已經死了。
后來李金與葉寧遠講過這點事兒,葉寧遠是修行道家的,他說按照道家的說法來講,七是天的及數,包含了陰陽與五行,也是代表著一個循環(huán),《易經》中的《復卦》“哼,出入無疾,朋開無咎,反復其道,七日來復,利有攸往?!?,這句話就是說萬物的循環(huán)是以七為周期計算的單位,而每過了六,到七時便是一個新的開始。
那三桂媳婦已經叫了藍大膽六個循環(huán)的周期,再加上六天,再叫一個第七日便湊滿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最后這一個第七天即是新的開始,死亡在第六天時已經達成,第七天只要三桂媳婦喊了藍大膽,便開啟了一個新的開始,對于藍大膽而言什么是新開始,新開始就是新的體驗,死后成鬼。
所以不管藍大膽應不應,只要三桂媳婦去喊了他,他必死無疑,因為死亡在“六”的時候已經達成,結束在“六”。
就如同是孫悟空,他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里待滿了七七四十九天,第四十九天時是第七個周期的“七”,太上老君以為將其煉化,其實這個“七”卻是一個新的開始,孫悟空火眼金睛的重生。
駱瞎子對明日之事,重新做了安排,待到天一亮,城門一開,他與藍大膽兩人便一南、一北看守在德惠縣城的兩處城門口,若是那變戲法的老頭從這兩處門經過,必定會叫這二人發(fā)現,眼下沒有其他好法子,只能來一個守株待兔。
原定下,要李金守在麻花店門口,瞧那老頭出不出攤,現在卻要安排李金另作他用。
駱瞎子從懷中摸出幾塊錢來交給李金,告訴李金說,叫他明一早到麻花店里,交代店老板,如果瞧見了那變戲法老頭,就到縣城北門來找自己。
“那麻花店的老板,人實在,靠得住。另外你可記好,我給你這幾塊錢,需買幾樣東西來,明日用來救藍大膽的命?!瘪樝棺诱f。
李金不敢輕心,像背書一般記下了駱瞎子交代自己要買的物品名稱,事關藍大膽的性命,他不敢馬虎,每過一會便再講那幾樣物品再在心中默背上一遍。
天亮了,縣警署里來了人報案,說是在某條街巷中撿到了一只包裹,打開一角,卻漏出一只血淋淋的人耳朵來,包裹里裹著的是一顆人頭!
警署里的警長一聽,便連忙安排警員去到現場查看一番,另一邊有聯系了董掌柜一家,怕是那董掌柜兒子的腦袋要找到了。
警察來后,對現場進行了簡單的布控,疏散了人群,那只裝有人頭的包袱,孤單單的躺在一片空地上,這時候一名年紀不大的小警察走上前,伸手將包袱打開。
原本這包袱已經被打開一角,正對著后腦勺處,能看的出頭發(fā)和一只半漏的耳朵,包袱上還有斑駁血跡。
這名年輕的警察輕手捏過壓蓋在人頭上的,包袱的幾個角,緩緩的將包袱展開,一只血淋淋的人頭赫然出現在了眼前。
這顆人頭有看起來有些發(fā)白腫脹,五官也都變了形狀,眉角,眼角,嘴角都向下,眼睛角處與嘴角出有污穢的膿血滲出,腥臭味濃重。
小警察雖然在嘴里咬著蔥姜段,還是被這尸臭嗆的忍不住干嘔,接著趕緊用手擋住了口鼻,轉過頭去。
警長見狀,對著一旁的董掌柜說‘董掌柜,你去看看?’
董掌柜早就在心里著急,想去看看,走到跟前,雙手扶著大腿彎下了腰‘是了,是了……’說罷后他有蹲下身子,更湊近了些‘是啊,是他,是我兒子的……”
董掌柜干脆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前些時日他便知道了自己兒子遇害的消息,可單見到了身子,還沒這般的傷心。
今天找到了兒子被削掉的腦袋,他不緊感覺揪心,唯一的獨子,這何嘗不像是要了他的命。
董掌柜在地上哭的傷心“我操你祖宗!這他媽是誰干的?。≌l!誰??!挨千刀的!”
正在這時人群外突然有人喊到‘我的!’
’別動,旁的人都別動!這包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