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熟悉
由于開始的時候沒人說,家里人都不知道,老王氏還走哪炫耀哪,說自家孫子打小就聰明,現(xiàn)在念書了,將來就更有出息了,那是要做大官的!可不是那個賤命貨,哼!還讀書?一看就是一輩子的窮命,再怎么讀也出息不了云云。
后來有人知道了真相,因看不慣老王氏的囂張樣,就在老王氏正吹噓的時候說了出來。
老王氏開始不信,還和人吵了一架。
后來知道是真的又是一番鬧,硬說是木青克的,罵木青是“爛了心肝”的命硬貨!沒出生呢就克死了親外公(這能扯得上嗎?),后來又克死了親爹(你親眼見著人家爹死了?),現(xiàn)在又克得堂兄挨打(一塊狗/屎砸你個老貨臉上),為了今后家宅安穩(wěn),必須把他母子分出去,免得將來害了全家。
這話說的誅心哪!這名聲傳出去,木青這一輩子還能有個好?
木守成這回真生氣了,把老王氏一頓揍,并揚言休妻。彼時王屠已死,王家?guī)讉€兄弟來鬧事,木家本家回護,后來差點發(fā)展成兩個村的械斗。
再后來還是兩個村的村長都來說和,木守成也看在孫子孫女的份上才忍了這口氣,但和老王氏卻形同陌路,將家中錢財抓在自己手中,老王氏恨殺,卻又無可奈何。
直到兩年前,先生說木青聰慧,縣里的童生試也可去試試水,木守成大喜過望,準備上山獵些野物多換些錢備用,卻因遇大雨失腳踩空從高處滾下,被人發(fā)現(xiàn)抬回家來不及請郎中就咽了氣。
這下老王氏可算是揚眉吐氣了,心說老東西,你可死了!還是為了你那寶貝孫子死的,這下看老娘怎么名正言順地蹉磨他們母子。
先說家里沒了收入,你爺爺就是為了讓你讀書才摔死的,你還有臉再讀下去呀?于是停了木青的學業(yè)。
又說地里缺勞力,不能白吃閑飯,就把方氏母子統(tǒng)統(tǒng)趕下地,從此之后母子四人就成了家里的專業(yè)免費長工。
就這樣老王氏還嫌不解恨,時不時的尋個由頭大打出手,至于罵那是時刻掛在嘴上的,有時候半夜里睡醒了性子上來也要隔窗喝罵幾聲。
更有甚者,某次因誣賴三個孩子偷東西把方氏的嘴角都撕爛了,常聽罵人的罵的那句:再怎么怎么我撕爛你的嘴!可你真見過真有人這么做出來了嗎?老王氏就做出來了!
在她撕爛了方氏的嘴后,還因為出了口惡氣高興的讓木河割了半斤肉剁了餡包餃子吃。方氏母子自是沒份,還因為犯錯甚至連平時的每頓飯一個黑窩窩都給罰掉了。
后來好長一段時間方氏都只能喝稀粥——嘴角的傷讓她嚼不得冷硬的窩頭,直到她傷好,嘴角卻永遠的留下了兩塊疤痕。
無盡的欺壓讓方氏幾近絕望,她有幾次甚至都準備好自我了結了,但為了幾個孩子,還是忍了下來。
她無可奈何,只有用自己偉大的母愛默默地為兒女們做一點點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把自己本來就很少的口糧省下來留給孩子們。比如把自己已經(jīng)很單薄的衣服拆了給孩子們縫上。再比如干活的時候自己盡可能多干些重的,把輕省的才讓孩子們干。
在那多少個漆黑的夜里,方氏不止一次的祈禱滿天神佛“保祐我的孩子,讓他們平安長大,信女愿用自己的命來換!”
就這樣過了兩年,方氏終于熬不住一病而亡,死后老王氏甚至說家里沒錢連棺材都不給買,只叫用一口舊箱子裝殮了去,最后還是木氏一族的人兌錢買一口薄棺葬了的。
那一天,方氏剛過三七,傍晚的時候老王氏說地里的莊稼快熟了恐有人偷,叫木青夜里睡地頭守莊稼去。木青只得應了,匆匆吃了飯拿了一件破衣服就出了門。
半夜時分,小王氏在窗外叫木香,說你奶奶病了,木香姐妹倆趕緊穿衣服起床,來到外面,卻發(fā)現(xiàn)老王氏和木河都好好的在那站著,院中還有幾個外人。
正驚異間,只見幾個人一擁而上,把木香五花大綁堵了嘴就抬了出去。木二丫壯起膽子去攔,可誰在乎她呢?慌亂中被木河一棍子敲在頭上便失去了知覺。
再醒時已過了半夜,不見了姐姐,老王氏一家也吹燈熄火睡覺了。木二丫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悄悄開門跑了出去,到地頭給哥哥報了信。
木青一聽氣極,兄妹倆急忙趕回來時天已微亮,便拍門問老王氏怎么回事,反被驚了覺的老王氏一頓臭罵,另一邊房里的木河也大罵不在地里好好看莊稼偷懶跑回來吵得人睡不著。
木青著急,而木二丫因為受傷,又擔驚受怕,再加上在地上躺了大半宿受了寒,幾下里一起發(fā)作便病了。
老王氏更不管了,氣狠了的木青挨家挨戶找了族里叔伯,又跑到鎮(zhèn)上石匠鋪請回四叔公木守旺,一起來找老王氏討說法。
在眾人壓制下,老王氏才不情不愿的請了郎中來。那時木二丫已燒得人事不省,只有倒氣的份,連郎中都說沒救了。
而木安可就在這個時候穿了過來,頂替了這具身體。
在木安可昏昏沉沉的兩天里,木青做了一件很有氣魄的事,那就是由族人做主做證,自己另立門戶,用凈身出戶的代價獲得了“不來往、不養(yǎng)老”的斷親文書。
四叔公木守旺一家常年住在鎮(zhèn)上,村中老宅子一直空著,就讓他們兄妹先搬進去住下了。
直到今天早上木安可退了燒,也喝了半碗粥,看看好了大半木青才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木守旺托人打聽木香的下落也有了,原來是被老王氏賣給了三十里外的楊柳鎮(zhèn)一戶姓楊的人家,木青便安置了妹子,和四叔公一起趕往楊柳鎮(zhèn)找姐姐了,所以現(xiàn)在家里就木安可一個人在。
她先去了茅房。露天的茅坑讓人沒有看第二眼的勇氣,雖說自己小時候用的也是這種廁所,但是人是享受動物啊!
憋著一口氣急急完事,趕緊跑出來才把這口氣吐了出來。喘了幾口,她用葫蘆鋸成的瓢舀了一瓢水倒在一個破瓦盆里洗手,直到把水洗成灰乎乎的,再換凈水又洗了一遍,才覺得像個手的樣子了。
甩了甩水珠,在衣服上擦兩下,來到灶房。迎面一個大灶臺上放著一口鐵鍋,下面的火早滅了。掀開鍋蓋,鍋底放著大半碗黑乎乎的稀粥,這是木青給她留的。
端起碗,感覺似乎還不太涼,餓急了的肚子等不得燒火再熱一下,她張口就大喝起來。不太熟,有些剌嗓子,估計是餓狠了,所以覺得味道還不錯。
一氣兒喝完,不太飽,但灶房里已沒了別的吃食。一旁的木凳上有兩個瓦甕,掀開來看,一個里面是黑面,有十來斤,另一個是非常珍貴的白面,只有兩三斤的樣子。
灶臺上靠著墻角有一個小罐子,拿來看時,是鹽,可不是現(xiàn)代雪白的細鹽,而是發(fā)灰發(fā)黃的粗鹽粒兒,還夾雜著黑色的物質(zhì)。但即使是這樣的鹽也只有兩小把左右。
灶臺上還有不知何時滴的一滴飯滴,此時有幾只螞蟻正興致勃勃地爬在飯滴邊。
老式的土灶臺就這樣,容易招螞蟻這種小爬蟲,古人形容的“熱鍋上的螞蟻”不是沒來由的。
這些小東西很可惡,哪里有吃食就往哪里聚集,土灶臺就是它們的最愛,一個不注意就會讓它們爬進鍋里或吃食上。
偏偏你還滅不完它們,它們勇敢地、前赴后繼地盤踞在這個離吃食最近的地方,恨得人牙癢癢的。
所以在燒火做飯時把殘還留在鍋內(nèi)的螞蟻燒死是很解恨的,后來也不知讓哪位才子看見靈機一動就留下這么一句很生動的形容語。
人們?yōu)榱朔纻涫澄锉晃浵佋闾R彩莿恿四X子的,那不,灶后墻上的兩個小洞插著兩根小棍子,上面放著一小塊木板,油罐子就放在那上面。拿下來聞聞,是豬油,有小半罐。
一旁的案板上,有一個豁豁牙牙的菜刀和幾個粗瓷碗并幾雙筷子,還有一個缺了一個口子的鐵勺。
這就是所有的家當了,就這些還是幾個叔伯給的,他們兄妹分家出來除了隨身的衣服什么也沒帶。
“滴水之恩??!”木安可嘆了一聲,洗了碗,再拿一把柴草擦去灶臺上的飯滴,把柴草扔進灶膛里,這才又慢慢騰騰來到院子里,做了幾下伸展動作。
或許因為肚中有食,這回沒怎么犯暈,便加大了動作,打了一套太極。直到頭上見汗,又有些喘才停了下來。
抬眼遠望,遠處狼頭峰一片蒼翠。當?shù)厝藗髡f:古時候此處有一只大黑狼修煉成精,時常禍害人間,終于驚動了天神下凡,斬殺了黑狼并它的眾多狼子狼孫,那黑色的血染黑了大山,所以這座山就叫了大黑山。
而被天神斬下的狼頭卻化作了山峰,就是這狼頭峰。人們還說每逢大雨過后,還會有黑色的狼骨碎渣順著洪水流出,所以那條從山里流出的河就叫骨渣河。
在木二丫的記憶中,進山三里左右有一道溝叫尋兒溝,溝那邊就是大黑山的領地了。
在陰雨天氣里那里經(jīng)常是黑云滾滾,人們猜測是大黑狼陰魂不散而凝聚的怨氣,所以那里是人們不敢涉足的禁地。
誰家孩子淘氣了,家里大人通常都會嚇唬說:再不聽話,把你扔大黑山去——一嚇一個準的。
切!山高林密的,又是陰雨天氣,當然要“黑云滾滾”了,沒什么可怕的,瞅個空去探一探!
木安可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