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灝看著她忙著調(diào)換玄物,突然道:“你……走的太遠(yuǎn)了?!闭f這話的時候,洛明灝的心微顫。
倪玥停了一下,大概明白洛明灝在說什么了。她沉默了一會兒,手中不停,只是翹著唇角反問了一句:“還算精彩吧!?”
洛明灝望著倪玥羽狀長睫下半掩的眸子,無法想像這雙黑矅石不能視物還入宮行刺。玄衣的消息讓他一夜無眠,但她這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她是如何將一切留存于心,只化成了這樣輕松一句話的?更無奈和痛苦的是這番經(jīng)歷中沒有他洛明灝,反倒是多了幾個人,個個都棘手。
洛明灝腹中如火荼毒,面上依舊一派風(fēng)流,輕笑了一聲,同倪玥的語氣一樣輕松,“美人師妹,你早讓我收了,不就少了這諸般險境。”
又來了!倪玥無奈搖頭,突然想到一事,“你將天地玄元的破法給了禾焰哥哥?他到底同你換了什么,洛師引沒發(fā)現(xiàn)?”
洛明灝抬手幫她將一方重重的玄木移開,“禾焰沒說?自然換了……很重要的東西。你知道爺可是不吃虧的?!?p> 倪玥笑道:“那倒是,你們男人家要不要這么神秘,都不肯告訴我。算了,不管怎樣,多虧師哥,要不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陣肥了,那陣真是大手筆。對了,我這也算是將天地玄元實踐了,要不要給上上央的卷宗添上幾筆?!?p> 洛明灝沒應(yīng)聲,自然是要添的,那個老家伙早急了,他問道:“你不回上上央看看?”
倪玥一征,沒有回答。從回到煊學(xué),洛鶴莂就成了倪玥的心病。倪玥最不愿做的就是忤逆洛鶴莂和炫渡安,哪怕是一丁點。但她幫岱七裕接了煊學(xué)的防務(wù),就等于滅了師引和師哥的一點私心,雖然不覺的有錯,還是有些心虛。
洛明灝知道她的心思,“你了解他,傳承為大,其它的盡管做不到不偏不倚,也不會太在意。至于爺,不走煊學(xué)一樣也能空降風(fēng)啟,打他們個潰不成軍,咱倆敵我雙方現(xiàn)在還能‘相敬如賓’,你同他更能父慈女孝了?”
倪玥白了他一眼,“什么話?!?p> 倪玥終于再次踏入上上央。洛鶴莂已經(jīng)從洛明灝那兒知道了一切,真是百感交集,激動萬分。真見了倪玥,洛鶴莂眼圈有些發(fā)紅,說不出話來。此時倪玥是又愧又悔,只恨自己為什么不早些來看他。倪玥低下頭,跪在洛鶴莂面前,流下淚來。洛鶴莂本來有些埋怨倪玥狠心不見自己,但自倪玥十歲入山,就沒有對她大聲說過話,見她如此,立刻丟盔卸甲失了聲音,嘆了一聲坐了下來,“唉,大的不省心也就罷了,小的本以為是個可心的,卻沒想到比大的還不讓人省心?!?p> 洛明灝大笑,“這回知道我好了?!”洛鶴莂狠狠瞪了他一眼。洛明灝也不看洛鶴莂,上前就將倪玥拉起來。兩人給洛鶴莂滿上酒,這個情景似乎回到了以前,卻又根本不是以前,三人心頭都不是滋味。不過酒過三巡,洛鶴莂開了話匣子,嘮嘮叨叨地說著以前倪玥和洛明灝的那些趣事。洛明灝似乎也醉了,不怎么好笑的事也笑個不停。倪玥被感染了這分莫名的氣氛,盡管心中酸楚,也格格地笑著,最后終是不勝酒力,趴在桌上睡著了。
洛鶴莂伸手撫了撫倪玥的額發(fā),慈愛地笑笑,口中卻對洛明灝道:“你現(xiàn)在要如何?”洛明灝一雙桃花目染了酒意,顯的暮靄重重,仰頭飲盡杯中酒,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師引的話。洛鶴莂嘆口氣繼續(xù):“現(xiàn)在看明白了一件事,別人可將就,而你卻不將就!罷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為師不管了?!?p> 洛明灝站了起來,“我送她去荷和居休息?!闭f著就要伸手,門口卻傳來侍童的聲音:“大師引,禾全引和子車全引來了?!甭迕鳛氖忠活D,停了下來,洛鶴莂搖頭。子車予同禾焰進(jìn)來,見俯在桌上的倪玥,禾焰皺了皺眉,習(xí)慣性的上前摸了摸倪玥的脈,才放了心。
洛明灝冷聲道:“何事?”
“她該回井水閣了。”禾焰一臉理所當(dāng)然。自倪玥與洛明灝相見,禾焰基本上是天天去找倪玥報到,防洛明灝同防賊一樣,洛明灝早就受夠了。
“上上央有她的院子,無需多此一舉!”
“她是不是玄門之人現(xiàn)在都沒說法,但至少大家都知道上上央已經(jīng)沒她的位置了?!?p> 洛明灝上前一把抓住了禾焰的前襟,“爺還未同你算帳,你居然還來惹爺!”
禾焰面色不改,直視著洛明灝,“算賬?算出賬來你也是欠的!別忘了那時是你放了手!”
“爺沒有!爺只是不得以!”洛明灝低吼道。
禾焰撫開洛明灝的手,彈了彈褶皺的前襟,“好一句不得以,那洛將軍現(xiàn)在得以了?不防告訴你,串家子與半子均不可納妾,串家女不為妾,這是祖訓(xùn)。所以,好好在你曾經(jīng)的師哥位置上呆著,別再想別的!別再來惹她!”
這話說的夠白。
洛明灝冷笑,反唇相譏,“那你的位置呢?不管是管事,還是義兄,都容不得你想別的?!?p> 禾焰突然笑的燦爛如花,“誰知道呢?我反正只是個未改姓的義兄,串家祖訓(xùn)并沒有規(guī)定我不能入贅!”
洛明灝臉黑了。
這是禾焰第二次同洛明灝針尖麥亡的對上,禾焰逞了口舌之快,連入贅都說了出來,大抵覺的出了口惡氣,不再理他,上前拍了拍倪玥肩頸大穴。倪玥勉強醒了過來,但仍不清醒,嘟嘟囔囔的讓禾焰拽走了。子車予自始至終雙手交抱立在一旁,不置一詞。
禾焰與洛明灝暗暗過招,各有攻防。好在洛明灝并不日日在山,即便在山,洛明灝同倪玥一直沒有深云宅的樣式,這讓禾焰大松一口氣,略摸著這位已婚王爺該是不像以前一樣肆意妄為了。要是他那潑皮勁上來的話,自己還真難以招架。再一個多月后,大冶水軍突然從東西戰(zhàn)場同時開戰(zhàn),風(fēng)啟損失慘重,于是兩國又再戰(zhàn)在一起,洛將軍終于不能再抽空上煊學(xué),禾焰徹底安了心,縮在醫(yī)門天樓古籍中閉門不出,不知在忙什么。
大抵對煊學(xué)的立場和防御術(shù)都死了心,兩囯硝煙再起之時都未再打煊學(xué)的主意。也因為如此,東西兩個戰(zhàn)場開始擴(kuò)大。西盛元吃緊,毗鄰戰(zhàn)場的當(dāng)?shù)匕傩找呀?jīng)紛紛撤離,盛元開始調(diào)軍駐扎邊境,公告雙方非請入境之軍均殺。盛元一吃緊,更多學(xué)子下山,煊學(xué)更冷清了。防務(wù)沒了壓力,倪玥可以偷閑回深云宅,在這里重溫哥哥的手札。
倪祈留下的羊皮手札,倪玥已經(jīng)能倒背如流了。里面有暗影的信息,家產(chǎn)田契銀莊戶頭,父母家人朋友的生辰和忌日。最讓人矚目的是最后一頁的幾個字,應(yīng)該是最后寫上去的:“小玥,哥哥一直都在你身邊!”手札讓倪玥體會到一個血肉豐滿的哥哥,更讓她享受到了一個哥哥的溫情,那是她丟失很久的,現(xiàn)在每每翻看,都讓倪玥感覺到倪祈在望著自己微笑。
……
今天是個很好的日子,陽光明媚,微風(fēng)熏然。整整一個上午,倪玥將倪祈的手扎又細(xì)細(xì)讀了一遍,翻到最后,定盯看著哥哥寫的那行字,心中愴然,伏在手札上閉上了眼睛。鼻間似乎還能嗅到哥哥的玉蘭香。玉蘭?倪玥突然坐了起來,這會兒了怎么會有玉蘭香,院中的玉蘭樹早就光禿禿了,這屋中再未熏此香。倪玥重新看向手札,將鼻子湊了上去。又伸出手來摸了摸那張紙。
倪玥水眸發(fā)亮,她小心的在紙邊捻了捻,果然一層變兩層,兩手輕輕捏住,將兩層紙剝離開來,中間掉出一片大大的玉蘭花瓣。不,不是一片。倪祈不知用什么辦法,居然將四瓣廣玉蘭拼成了一頁花瓣紙,色澤如新,白底粉沿,隱隱還透著些淡香。中間赫然是倪祈瘦金體的字跡:
生靈封煞,生煞鎖靈。
生靈流淚,小濟(jì)蒼生。
生靈生靈,生煞生煞,
靈為煞方,煞必反擋。
遍地生靈,魂醫(yī)可封,
靈心自祭,金光萬丈。
絕地絕命,萬物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