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倪玥睡不著。往事一幕幕,轉著圈地出現(xiàn)在腦海中。倪玥肯定洛明灝應該是懷疑什么了,現(xiàn)在就要見他嗎?他大婚那日的話,那不想再回憶的情景都刻在了腦子里,要如何面對?他是怎么想自己的?今日的他已經(jīng)披甲為將,守護著大冶國土。而自己由死入生,接手守護煊學一方,將來是敵是友誰能知道?若是相見又說些什么?倪玥在紛亂的思緒中昏昏睡去,卻被一陣匆促的敲門聲驚醒過來。
門口傳來鳳錦的聲音,“倪玥,煊學南部霧松林處有些不對勁,那處的煊影沒有正常交值,水色在北邊,一時到不了?!?p> 吱呀一聲門開了,嗖的一聲,倪玥已經(jīng)在兩尺開外了。鳳錦跟了過去。
倪玥到達時,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霧松在一片白色濃霧中,看不清虛實。倪玥突然住了腳。鳳錦一看,前面松葉下,躺著幾個人,是煊影!兩人警惕起來,慢慢向霧松林中央走去。就快到啟陣處又有幾具尸體,陣門的兩只木杖的一只正變的焦化,但旁側卻無一人。
這就是倪玥每份入山書必看的原因。煊學外側防御是環(huán)狀陣,為了讓環(huán)外無機可尋,唯將陣門大隱于內(nèi)環(huán)一側,所以最怕的是內(nèi)賊。多堅固精妙的防御陣法只要找到陣門,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陣角,伺機撤陣或毀陣。
倪玥開口道:“洛明灝今日帶了幾個人入山?”
“共三人,洛全引同曲三少,還有一個待衛(wèi)?!鄙砗箪有l(wèi)立刻回道。
倪玥奇道:“曲三……?!”話未說完,一把鋼刀橫里殺了出來,直殺倪玥面門。倪玥反應速度,全身魂力突起,退后一步,腰間青綢嗖的拉起,卷向持刀之人。煊影們急急上前,將兩人圍在里面。持刀男子突然頓腳掄刀,倪玥腰間長綢一顫,倪玥一驚,喊道:“退后。”
鳳錦沒有武功,離的本來就遠,于是急急后退。而幾個煊影還未來得及有什么動作,就仿佛被什么砸到一般,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而倪玥胸口一悶,幾乎嗆出口血來。這番力道……,沒有什么疑問了,倪玥壓下喉頭腥甜,脫口而出,“果然是你?!?p> 曲三少并不接話,長刀急出。倪玥將魂力提至最大,腳下如風,長綢如鋼刃斬向曲三少幾大要害,欲逼退他離開陣門。曲三少不退反進,曲家長刀快的只剩影子。一盞茶工夫,已經(jīng)劈出一百多刀。這是倪玥第一次真正見識曲家刀法,也意識到曲三少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倪玥沒時間多想,錦綢游步雖然可以避免自己被傷,但僅三成的不陰不陽的魂力無法制住曲三少,也無法驅離他。于是倪玥腳下側滑,長綢不停,欲將他往陣里逼。
鳳錦雖然不會武,但還是看出了問題,他那不死不活的語氣終于有了一絲急迫:“倪玥,他可是要殺你!”
這話沒讓倪玥有什么變化,倒是讓曲三少略略遲疑了一下,但馬上又恢復了凜冽殺氣。但鳳錦仍看不到倪玥有何改變,還是只想困住他,于是搖頭,轉身急去傳信。曲三少顧不上離開的鳳錦,一心一意要將倪玥快速置于死地。無奈倪玥腳下步伐詭異的很,根本無法判斷她下一刻的位置,反而不知不覺中受她牽引。半個時辰過去,曲三少已經(jīng)被引到陣沿。曲三少意識到倪玥的意圖,終于出聲,聲音暗?。骸按拶n玥,拿出你的真本事來!”
倪玥不語,長綢半掩玉面,長臂如風如刀,依舊堅定卻沒有殺機。曲三少眸光一閃,青綢間隙中看到倪玥長指捏著一個木環(huán),正要搖動。曲三少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直覺不好。
不行,已經(jīng)出手,不能功虧一簣。曲三少身形暴起,不顧長綢斷臂之勢,曲家長刀轟的一下?lián)糁辛四侵唤购诘牡哪菊?。紅檀杖終于斷成兩截,曲三少的右臂也垂了下來,鮮血流了下來,馬上浸濕了土地。此時天已大亮,濃霧半掩的松木突然幻化為落秧桃木,疊瓣桃花窈窕欲出,層層綿延不見盡頭。倪玥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一支人馬從桃林深處疾馳而來,直沖玄陣門。那是大治軍隊!
倪玥深吸了口氣,腳下以錦綢游步錯開曲三少,左手轉動木環(huán),右手以魂力結出大朵玄花,飄向陣門。眼看陣門變的忽明忽暗,就要消失,曲三少咬牙,長刀一挑,刀刃閃過一道亮光,鬼魅一般已經(jīng)到了倪玥胸口。倪玥不理,只是略略側身,略錯過要害,而一雙漆黑的眸子專注于手中玄花。
曲三少腦中閃過一雙憂郁無色的眸子,再不遲疑,真力涌動,刀尖入肉三分,倪月鵝黃色斜襟上已經(jīng)爆出血色,一個殺的,一個被殺的,卻都不約而同的閉上眼睛等待著結果。
但這并不是二選一的事,一支銀色匕首破空風來,在曲家長刀已經(jīng)入身四分時,鏘——的一聲,從另一頭擊在長刀的刀柄上,居然硬生生的將刀尖又擊了回去,曲三少腳下不穩(wěn),生退了一步。倪玥指尖的最后一朵玄花飄到,陣門消失。已經(jīng)抵達陣門處的馬匹收不住腳,馬頭硬生生撞在落秧桃木上,戰(zhàn)馬長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樹桃花,落纓繽紛,如雪飄灑。后方一人見狀,急收韁繩,吆喝了一句什么,后面騎兵直接掉轉馬頭,搭弓引箭,向倪玥殺來。
又是幾道破空之聲,幾人落馬倒地,但仍舊有大量箭雨向倪玥面門而來。倪玥忍痛,手中木環(huán)高舉,準備轉陣,胸口受傷,提不出魂力。倪玥剛想強行運力,前面曲三少一個步子躍起,再次逼的倪玥放手。倪玥不知道剛才是誰救了自己,但能推測出來這人應該也受到阻攔,一時顧不上自己,現(xiàn)在再不轉陣,真的會死在大治軍隊的手里。倪玥吃力舉起手中木環(huán),剛要催動魂力之時,落秧桃木突然自動走位,鋪天箭雨與騎軍突然消失,要不是腳上閃著青光的箭羽,那瀕死一刻就象是一場剛醒來的惡夢。
倪玥和曲三少同時都意識到是誰來了,全都猛地停了手。倪玥慢慢轉過身去,就在這里,曲三少突然又長身竄起,以左手持刀,快速襲向倪玥后心。倪玥只能看到洛明灝突然驚恐的表情,那個不好兩字還沒來得及從腦中閃過,左側有白影一閃,一只手憑空出現(xiàn),鬼魅般拍上了曲三少的左手指骨,曲三少的刀掉了下來,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桃林徹底安靜下來。
倪玥扭頭,那是一身月白色錦袍的子車予。倪玥又向洛明灝看去,有幾分恍惚。剛剛那一幕恍若前世,很久以前兩人走陣之時,自己一抬手,他立刻知道自己的意圖,于是出手替自己轉了陣。只是此時的洛明灝臉色發(fā)白,一雙眼睛沒有一絲桃花之色,那只轉位的手還未放下,氣息急促。因為洛明灝不想才短短三個時辰,準備好見她時,卻又是生死場!
花天下中的氣壓變的駭人的低,沒有人先開口。正當氣氛繃的如滿弓之時,陣外突然轉來鳳錦的聲音,像是用針挑漏了壓緊的空氣,“倪玥,你沒事兒吧?子車全引呢?”接著鳳錦出現(xiàn)了??吹綆兹说那闆r,松了口氣,聲音還是他一慣地半死不活,“幸虧子車全引趕到,不過馬上又被軍隊纏上了,還好沒出大亂子?!兵P錦看看手足發(fā)僵的洛明灝,又扭頭看看斷了胳膊,一臉頹廢的曲三少,有些玩味道:“此番大治倒是做了十足的準備,準備里外夾擊呢?洛將軍可否給個合理解釋?”洛明灝白著臉緊盯著倪玥,口中卻對鳳錦道:“爺同你解釋不著?!?p> 鳳錦不疼不癢道:“在理兒,那請洛將軍同我們的頭倪玥大師引,好好解釋?!?p> 兩人終于對上了。
洛明灝緊盯著倪玥,根本沒注意大師引那幾個字,他每一步都好像有千斤重,終于走到倪玥面前,剛要伸手,子車予卻大手一伸,將她拉到身后,接著出指如風,為她止住血,看也不看洛明灝,口中道:“你受傷了,禾全引已經(jīng)去了井水閣,先去處理了傷口。”
倪玥對子車予道:“你怎么到這兒來了,你這兩日不是在清谷閉關嗎?!?p> “廖師引下山去了,所以推遲了兩日。今早練魂時聽到了動靜,所以就過來了。”
洛明灝不知道是她一身的血污格外刺目,還是看到她同子車予如此熟絡的講話更刺目。他想說些什么卻說不出來。雖然也知道她應該先去處理傷口,但兩人生死兩隔后頭次見面就這么讓她這么走了,著實不甘。于是拼命找出一句話來,“師妹……,你……,我……”
本以為淡去了往事,但在重新面對洛明灝時,倪玥才發(fā)現(xiàn),往事遠比自己想像的更鮮明。她扭頭征然望著艱難說話的洛明灝,也想著說點什么,免了這尷尬的場面??删驮谶@會兒,曲三少突然打斷了洛明灝:“洛將軍,本將突然想到有個永安王妃的好消息,還未來得及告訴將軍?!?p> 洛明灝翻江倒海后艱難開口的話就這樣被堵在了嘴里,而倪玥開口的想法也僵死在腹中,被鳳錦挑碎的空氣重新板結。洛明灝的桃花目瞇了起來,一縷寒光看向坐在地上的曲三少。
而倪玥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看了曲三少一眼,壓下心頭那一絲苦澀,正色道:“洛將軍既然出手迷陷了大治軍隊,想來并不愿意與煊學對立。今日之事,還請洛將軍與曲將軍商議后給煊學一個說法。那只隊伍,迷陷三日后送出鴻煊山,以表我煊學中立之意。再若進犯……,洛將軍,花天下雖然不會主動殺人,但呆長了,確實養(yǎng)不活一支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