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門易主后的第七曰,岱七裕與炫渡安走在來時的蜿蜒小路上,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明顯比來時輕松的多。
“還是子車予的腦袋轉(zhuǎn)的快?!?p> “這幾個人精哪個也不慢,只不過倪玥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而禾焰那小子的……應(yīng)該是看上你那寶貝弟子了,所以都失了冷靜?!贬菲咴B朴频恼f。
炫渡安哼了一下,“看上我弟子的多了,這只能說明他們眼不瞎。”
“看上又怎樣?能娶才是真格的?!?p> 炫渡安嘆了口氣,“能娶又怎樣?能看上一輩子?”
岱七裕笑道,“煊學(xué)師引們太過通透,無論什么都要個完美句號,結(jié)果沒了紅塵之樂,活該一群老光棍?!?p> “哼,說的好像沒有你一樣。”
“哎,看著他們真是懷念青春少年的心動啊。愛的味道。”
“岱兄,你到底是因?yàn)槭裁锤牧酥饕?,還幫著演了這么一場?別再告訴我說感動了,太嚇人。別人能被感動,你沒那個功能。”
岱七裕眸光閃爍,“……感動了!”
……
客棧內(nèi),孟潯堇與倪玥還在湊頭說什么,禾焰進(jìn)來給倪玥面前放了碗藥湯,看著她喝掉后道:“怎么打算的?”
倪玥笑道:“禾焰哥哥會卜術(shù)嗎?我正要同你說呢!是這樣,我們想先去辦些事兒再回家,順利的話兩個月差不多了。”果然!禾焰安靜地看著她。“禾焰哥哥你要不要同我們一起?”
禾焰沉默片刻,抬頭道:“我在竹城家中等你?!?p> 倪玥意識到什么,小聲問道:“我們回家除了認(rèn)祖,還有其它的事兒?”
禾焰點(diǎn)頭,“自然,很重要!目前時間倒是急不得,但我得先回去準(zhǔn)備妥當(dāng),這些等你回家再說吧,……你們要去哪兒?”
“羅山城。”這就是剛才同孟潯堇討論的結(jié)果了。
禾焰愣了愣,看起來相當(dāng)糾結(jié),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子車予進(jìn)來了,邊走邊問:“你去羅山城?”
倪玥猶豫著沒吭氣。
“全門有什么學(xué)問要做到羅山城去?”子車予的音調(diào)在上揚(yáng),而且并不是真的在問問題,他繼續(xù)道,“倪玥,聽著!盛元沒有好女子到處跑,尤其是羅山城!一個世家貴女都沒有!”
倪玥愕然,突然反應(yīng)過來子車予是什么意思了。
“你過去沒得選才流落在外,東奔西走,現(xiàn)在就該老老實(shí)實(shí)回竹城做你的小姐去!”
“我……,”
子車予要不不說話,一說話就沒客氣過,他沒容倪玥開口,“我必須提醒你,想想你為何不能再叫崔賜玥,再想想倪玥這名字在開鳳是個什么風(fēng)評?你不想在盛元也如此吧?要知道,你串家是盛元一等名門而你是串家嫡女!”
倪玥突然意識到這才是旁人對自己的真實(shí)看法,她瞬間變的失措難堪。
一直很安靜的孟潯堇突然怒了,居然對子車予吼道:“你閉嘴!”
禾焰皺眉,盯著子車予正要開口,倪玥強(qiáng)行壓制住那難堪的感覺,搶先一步說話了,“你是我哥哥的朋友,于我也有恩。但說實(shí)話,我的私事與你無關(guān)。”
子車予看了她一會兒道:“我受人之托,對你……有責(zé)任?!?p> 禾焰開口了,語氣很不滿,“大哥決不會容旁人對她指手劃腳!子車,你這話太過分了!”
子車予搖頭,冷冷甩袖離去。
禾焰出門追上子車予,皺眉道:“她只是有事要做。”
“有事做?煊學(xué)并不只她一個女子,也不是只她有能耐,但都留居建學(xué)于山內(nèi)宅間。況且羅山城!那是什么地方?她若真在羅山城露面,世家圈會怎樣看她?她將來還要不要嫁人?”
禾焰沉默了一下,“如此看她的男子,不會是倪玥的良人!”
子車予頓了一下,“好,不說這事合宜不合宜,就說安全。現(xiàn)在即便沒了全門之禍,她也不安全。你該知道她若要安好,要么呆在煊學(xué),要么呆在串家一隅!”
禾焰道:“你以為我愿意讓她涉險?于情于理,我都比你更不希望她受到傷害。但是倪祈決不會為了安全將她關(guān)起來!而且只要是在盛元,只要煊學(xué)不是敵人,串家的主子還不用藏起來??!另外,子車予你記著,聞人惜可以以驚世之才靜居于閨閣,你自去尋那樣的就是了,不必要求所有女子都如此!”
四周安靜下來了,子車予像是被卡了脖子,他直直的盯了禾焰一會兒。就是禾焰以為他要出手時,他卻原地消失了。禾焰知道自己這話說的過份,但他并不后悔,任是誰都不能那樣說倪玥!
屋內(nèi),孟潯菫不安的看著發(fā)愣的倪玥,“倪玥,……要不……”
倪玥扭頭,沖孟潯菫一笑,“明日一早我們出發(fā)?!?p> 孟潯菫點(diǎn)頭離開后,倪玥的笑容慢慢消失,眸光漸暗,終于流下淚來??v然同孟潯菫親如手足,她也不想在他面前因此流淚,盡管那種難堪啃咬著內(nèi)心,嘶嘶的痛。
河塞鎮(zhèn)常有小雨,但今天的雨似下非下,很像倪玥的心情,沉甸甸、灰蒙蒙。那些過往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編織成夢境,滿了各種情緒,直到清早的陽光刺透帶著淚的夢時,舊事漸散,只余淚痕,像一顆顆小小的種子。而昨日,子車予的話像是對著那些種子下了場暴雨,它們一早都冒了笌,帶給一身的淚意。
天剛亮,禾焰就來了,他一身藥香,將一個匣子拿給倪玥,“這些藥隨身帶,我叮囑你的事一定要做到,再不能甩脫鳳還!”
倪玥有些不舍的看著禾焰。倪祈死后,似乎面前這個男子突然間就替代了倪祈的角色,自己自然而然的依賴著他。禾焰上前拍拍她的腦袋,輕輕笑了一下,“照顧好自己,就算是為了我這半個哥哥,做什么都不要拼上自己!”禾焰說完,轉(zhuǎn)身先走了。
倪玥望著窗外出了會兒神,低頭打開匣子,藥香撲鼻,像是禾焰撲面而來的低沉笑意。習(xí)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尤其是當(dāng)你習(xí)慣有人疼你,慣你時,就討厭分離。倪祈找到自己時,自己沒有感覺。再能有感覺時,他卻永遠(yuǎn)走了。在有禾焰的這些日子,自己理所當(dāng)然的享受著他的微笑點(diǎn)頭。但他畢竟不是倪祈!這些理所當(dāng)然就像是偷來的!此時的倪玥努力習(xí)慣著這種不適,也努力提醒自己不可貪戀不屬于自己的感覺,但胸口那隱隱的酸澀卻提醒著那份真實(shí)存在的不甘。
孟潯堇的聲音劃破了屋內(nèi)的憂傷。倪玥回過神來,深深吸氣,讓新鮮空氣能趕走心口各樣郁結(jié),并輕聲告訴自己,“老天不絕人,還有潯堇,不孤單?!蹦攉h對外應(yīng)了一聲,快速將匣子放好,背上搭包出門上馬,與孟潯堇向盛元南部腹地奔去。
羅山城很有名。倪玥要去這個地方的原因之一是因?yàn)樗惺⒃疃嗟淖杂擅?。其?shí)以前的羅山城并不是這樣,同其它城池差不多,一半多的平民是劉家的佃戶。只是十六年前劉家家主沖發(fā)一怒為紅顏,為報復(fù)害了妾室的發(fā)妻,散了大半家財,包括自家佃戶和田地。劉家因此元?dú)獯髠?,徹底淡出了世家圈。這稀罕事兒使羅山城一夜成名,劉家成了盛元世家的笑話,也成了大族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現(xiàn)在的羅山城完全變了個樣,別名逍遙,完全是一片奢靡淫靡之風(fēng),與整個盛元格格不入,這正是子車予反對倪玥來此的原因。
三日后倪玥與孟潯堇到了羅山城,二人略略轉(zhuǎn)了一圈,果然堆金砌玉,窮奢極欲。即便是日常物件也講究的很,名堂各樣,價格都是一致的貴。倪玥并不是個講究人,服飾有人打理就穿好些,沒有就穿差些。但好在沒短過錢,又是官家小姐,所以從未因?yàn)榇┦裁丛馊酥绵?,在這兒是真實(shí)的體驗(yàn)了一把貧富差異。
同天下所有二八少女沒什么區(qū)別,倪玥看到漂亮新奇的衣物自然要駐足,尤其是香橙般暖暖的顏色。但隨之而來的是赤裸裸的審視,賣東西的老板娘從頭到腳地將自己看了幾遍,然后臉上滿了“買不起別看”的不奈煩。倪玥抬腳離開之時,一種音量很小但就是一定讓你聽到的聲音道:“光看不買,沒銀子跑到這里裝?!?p> 倪玥詫異的看她,還未有所反應(yīng),門口就進(jìn)來了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這些姑娘的樣子……倪玥驚了一下,但老板娘一臉堆了笑迎了上去……
倪玥靜靜體會著“笑貧不笑娼”的真實(shí)感往前走,突然對孟潯堇道:“這就是大師引說的另一種貧窮了!并不是所有的百姓都是楊光,這讓我感覺很不好。”
孟潯堇不明白,“他們根本不窮。”
“巒山人窮財,羅山人窮心!窮財?shù)膼燮饋砣菀?,窮心的只招人恨?!蹦攉h道。
“怎么講?”
“羅山城赤裸裸拜高踏低!煊學(xué)雖然也拜高踩低,但卻玩的雅致,因?yàn)樗麄兗幢悴活檮e人的臉面,卻一定會顧著自己的臉面。但這里的人,只是要從拜高中得到利益,從踩低中彌補(bǔ)因?yàn)榘莞咭齺淼男呷?。這無緣無故的踩踏讓我憤怒,愛不了他們?!?p> “原來這就是炫師引說的另一種貧窮。”孟潯堇明白了。
倪玥點(diǎn)頭,“是啊,炫師引說在里才能稱出自己的愛有多重,原來是這個意思。我們先去銅錢大街找到門蹤慕大再做打算吧?!边@就是倪玥來這里的第二個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