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元潞沒有管禾焰,手中長刀沒有再動,但罡力略略調了個方向,繼續(xù)推了出去,罡力擦著禾焰的肩膀推上了倪祈的胸口。倪祈的身子向后一滯,悶出口血來。禾焰大驚,“大哥!”
風元潞一擊得手,正待再進,白色錦繡祥云暗紋錦袍的偉岸男子從天而降,銀色的面具冰寒料峭,澎湃的真力如驚浪般大力,一下子將風元潞推的向后倒去。風元潞一連踉蹌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wěn)。子車予沒有再管風元潞,他一把攬過倪祈,“你怎樣?”
倪祈說不出話來,只是示意快走。禾焰似乎嚇壞了,急急打馬,向煊學奔去。倪玥醒來,發(fā)現(xiàn)馬車上多了個人,子車全引不知道什么時候上得車。倪玥還發(fā)現(xiàn)哥哥的臉白的嚇人,不由得皺了皺眉。倪祈卻笑笑,說是風寒本來就還沒好利索,現(xiàn)在約是又受涼了。
倪玥發(fā)現(xiàn)除了想哭的感覺,自己還能覺出馬車里有種怪異的氣氛,尤其是子車全引,不時的將手掌按在哥哥的后心上,問他們,他們只是笑笑說練武呢。
這行色匆匆的趕路,終于在十一月二十一日,一行人趕到了南染鎮(zhèn),倪祈似乎松了口氣。此時正是哺時,原本只是有些陰沉的天色突然起風。倪祈突然再次感覺喉間一陣腥甜,暗道不好,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出幾顆黑色藥丸吞了下去,腳下不停,終于進了鴻煊山南麓。
倪祈壓抑的咳嗽聲終于驚動了倪玥,倪玥住了腳:“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倪祈笑笑:“只是些咳嗽罷了。看樣子要下雨了,我們快走吧?!?p> 禾焰想說什么卻沒有話,只是擔憂地看了倪祈一眼。半路上,倪祈終于停了下來,垂著頭道:“禾焰,帶倪玥先去深云居,我想起有些急事要辦?!?p> 禾焰不敢回頭,悶悶答了句好,不由分說拉著倪玥就走。倪玥一臉疑惑,在走出去一柱香的功夫后,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用錦綢游步往回跑。
禾焰心如刀絞,又徒生恐懼,用上自己全部的醫(yī)者真力要拖住她。倪玥這下知道不是自己多心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開始冒了出來。各種感覺如同利刀紛紛在心上切開個口,要將自己那顆封在琉璃房中的心拖出來。與此同時,一絲魂力突然就冒了出來。這下子,禾焰那本就不醇厚的醫(yī)者真力一下子敗下陣來,禾焰一下子被倪玥甩開了。禾焰瞳孔一縮,驚恐地全力去追倪玥,卻還是晚了,還未轉過竹林,就聽到倪玥滿是恐懼和凄厲的喊聲:“哥哥!”
倪祈靠著一顆粗大的竹子垂頭坐著,胸前滿了殷紅的血,子車予在他身后,半扶著他,一雙眼睛滿了痛色。倪玥跪在一旁,手足無措,全身不停的哆嗦。
倪祈看到禾焰沖了過來,頭一次露出了責備的神情。禾焰滿心的愧疚還有哀痛,他同倪玥一起跪在倪祈身邊,猛烈的搖頭,“大哥!對不起!”禾焰從未這樣愧疚過,這是倪祈一再叮囑的事情:她可以看洛明灝大婚,但決不可以看到自己的結束。
雨要下不下,天悶的喘不氣來,空中有紫影掠過,劃破了悶的頂人的空氣,風元潞后腳也回山了,他聽到了倪玥的驚叫,立即趕了過來,一臉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倪玥沒注意到又多了一個人,她正要將倪祈扶起來,“哥哥,我們去找宴師引,快些!”
倪祈卻搖了搖頭,抬起手來拍了拍妹妹的手腕,卻像燙著了一下,“你……魂……力了……,”這下子倪祈了然禾焰為什么沒有抓住她了。倪祈的溫和的樣子終于破裂,他反手一把攥住了倪玥,想說什么叫出不來音。子車予知他意,右手撫上倪祈后心,隨著溫陽真力入身,倪祈猛地一震,大大吸了口氣,那聲音急促的幾乎錯了詞,似乎要在有限的時間將全部的話都趕著說完。
“哥哥最討厭的話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但天下的事從來不會因為我討厭就不存在了。哥哥用盡了力氣不讓你看到這一幕,結果還是要死在你眼前。你聽好了。哥哥能醫(yī)病,但醫(yī)不了命。在下馬河鎮(zhèn)時,你在暗格內躲了死劫,受了活罪,但哥哥那時卻被一劍穿了后心,早該死了,只不過老天垂憐,吊著口氣多活了這么多年。唯一遺憾的是老天不留時間給我們兄妹,短短的相遇中,你還失了魂,感覺不到哥哥。你且聽好了,哥哥也好,爹娘也罷,即便去了另一個世界,也不會真離開你!生死本就是奧秘。還有,娘親一再說,不管遇到了什么,都學著不要去恨,那是一把雙刃劍,殺人也害已,永遠都沒有贏家。明灝不能再陪你,但想想他為你做的一切,就不要去恨。哥哥這么走是注定的,也不要恨!”
雨下了起來,夾著冰打在幾人身上,倪玥全身克制不住的哆嗦,她拼命點頭:“我不恨,不恨,我誰都不恨,只要哥哥你活著,在我身邊,我誰都不恨,只是你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我求求你!”
仲征的風元潞聽了這話,腦海里閃過幾個場景,震驚地看著這兄妹二人,他們……是……真的兄妹!他們是……十年前的串家人!他們的父母被父皇所殺,他卻是自己殺的第一個死……活人!風元潞心神大亂,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他不明白倪祈怎么能只是對自己冷淡,卻沒有用他的醫(yī)術殺了自己!他有無數(shù)次機會!對……他并不知道那一刀是自己下的手,可是……,可他也曾給父皇看病。
風元潞的腦袋亂了,完全不懂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的人,串家人似乎住在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這個世界他不懂,也輕視,但卻……那么吸引人,因為那似乎……更自由!
倪祈輕聲喚道:“子車?!闭f著向他伸手。子車予立刻伸出左手與他的握在一起,倪祈拉過倪玥的手同子車予的交疊在一起,看向禾焰,“盡人事聽天命,我該走了。禾焰,替照顧好她?!?p> 雨大了起來,子車予眼睛發(fā)紅,似乎什么都說不出來。禾焰則失魂落魄地使勁搖頭,“不……大哥,沒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做!”
“你會知道的,你們都該長大了!”倪祈的聲音變緩,變地艱難。
“不!不行!”倪玥大吼一聲,心上的那種琉璃殼被眼前的這一幕震的粉碎,她迅速而徹底的全魂了。一時間,各種情緒刀一般的切向她,倪玥弄不明白這些人這些話都是什么,她只知道一件事,而這件事她不允許,也不接受。
子車予的手一震,握住倪玥的手,憐憫地看向她,“倪玥,他的心脈是斷的,斷了十年了,這一口氣他活的很累?!?p> 倪玥瘋了似的抽出自己的手,按壓在倪祈的心口上,拼命想輸出一點舞魂滋養(yǎng)之力,“不,不要。哥哥,求求你,求求你。你若走了,我怎么辦?”
倪祈嘆息了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撫了撫倪玥的發(fā)梢,終于垂下手去,“伶心總不要離身,記著回家?!蹦咂淼穆曇粼絹碓降?,吐出最后一個字后,頭慢慢歪向了一旁,合上了眼睛。
雨越下越大,倪玥跪在地上,眼睜睜著看著這一切,手掌還在下意識著調動初起的魂力,突然之間丹田內有一股力瞬間暴增,漲的四肢仿佛要裂開。這力量比她非通段的舞魂大的多,卻陰冷可怖,沒有一絲暖意。但她此刻根本不排斥這種陰冷,因為這似乎才是她。
倪玥的感覺不光清晰了,還十萬分的敏銳,刺的全身都在發(fā)痛,而爆增的陰冷魂力漲的全身的肌膚要綻開,倪玥覺的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于是她動了,她一把抱起剛剛睡去的倪祈,一飛沖天。瓢潑大雨中,倪玥白色的衣裙如將死的睡蓮在空中絕望展開。
幾人懼是一驚,不知道在這瞬間發(fā)生了什么,她居然大變。距離她最近的禾焰本能劈手去抓她,卻被一股排山倒海地大力推了出去,倒在地上。子車予與風元潞則閃電般沖向半空中,與倪玥凌空相對,都想接近她,將她拽下來。但誰都未料到本來魂力全無的倪玥就在這一瞬間充滿了磅礴魂力,連她周邊的空氣都變的堅不可催,當世兩大高手居然全都被擋在外圍,根本無法近身,只能警惕著注意著。倪玥明顯不知所措,不知道會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兒來。
子車予的聲音撕開雨幕,“你要干什么?先冷靜下來!你的魂力不對勁!會出危險的!”
倪玥卻并不看他,只是低頭呆呆地望著哥哥蒼白的面頰和艷紅有鮮血,不知在想什么。這時空中傳來轟轟的雷聲,幾道血紅的閃電似乎刺激到了倪玥,她抬頭看著半空中紅似血的道道閃電,終于找到了一個方向。她體內的舞魂之力還在暴漲,讓她覺的自己都能夠到那霹靂閃電,于是自然而然的大啟魂力,一只手抱著倪祈扶搖而上,另一只手直指中天。
子車予大驚,“這是舞靈之境!她的舞魂是逐日,可為什么是趨月的溫度?!不好,她這是要做什么?”
子車予騰空而起,全身的溫陽真力澎湃而出,欲要破了這舞靈之力,以截斷她的去路。但魂力就是魂力,何況是這般魂力,子車予頭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進不去。風元潞也看出大不好,但沒有含心刀,他是比不上子車予的,更是無力可施。于是一白一紫兩道身影直追著扶搖而上的將死睡蓮,卻誰都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