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上,安寧已經鏖戰(zhàn)了小半個時辰。三五百個凌煙閣眾登場緊緊片刻便倒飛而敗。
大多人都跌落在演武場邊沿,又有八九人武藝精湛,安寧不得不下死手,一舉將他們逐一甩下場下,重傷難治。
北側,一個老軍醫(yī)握著一桿煙斗正抽著旱煙。明明日頭不大,可他卻滿頭大汗。
身后的傷館躺滿了人,皆是在半個時辰前被抬到這兒來的。
這老軍醫(yī)本來是個閑人,平日里也難得有個傷員需要他治療。第一個傷員給抬到這里的時候他還咧嘴樂著,說什么“平時如戰(zhàn)時,戰(zhàn)時才能如平時嘛”,又說什么“習武之人哪能不受傷的,你們平日里練的都是些啥子哦?”云云。
可半個時辰里,數百人陸續(xù)被抬如傷館內,這老軍醫(yī)便不高興了。朝著剛被人抬進傷館的那個青年破口大罵:“玩犢子呢?平時一個月都傷不了幾人,怎么今天就這么點時間就傷了你們二十年的量?”
抬頭再看南邊,又看見四個凌煙閣眾抬著一個傷員前來。
那老軍醫(yī)暴怒,大腳一跺,往南邊的演武場跑去。
他剛從一堵墻后走出,便眼前一黑,而后沒了知覺,昏死過去。
演武場上,安寧插槍在地,徒手跟手持長劍的凌煙閣眾對敵。
那老軍醫(yī)前腳剛踏出墻外,安寧恰好賣力一拳,錘飛一個凌煙閣眾,又恰好砸在那老軍醫(yī)身上。
身后幾個小兵從北奔來,看了倒地的老軍醫(yī)昏倒,急忙掐他人中。
老軍醫(yī)醒來,瞧著眼前的一幕又要昏倒。
那幾個小兵急忙攙扶著他,一個小兵還不停扇他耳光,“啪啪”聲不絕于耳,須臾,他才清醒過來。
“媽呀!”他瞪大了眼,順便一腳將扇他耳光的小卒踹開。
眼前,方圓百丈的演武場下,密密麻麻或躺或趴著數千人。數千人人人黑甲,倒襯托著雪白的演武場更顯得雪白。
六重閣前,安遠老神在在,不時開懷一笑。
邊上的慕青源臉色煞白,每被擊飛一個凌煙閣眾他便一個激靈。
“侯爺有何買賣,但說無妨。本君就算傾家蕩產也要與侯爺做這么一個買賣?。 彼袊@道。
“寧兒,”安遠一聲招呼,“下來吧?!?p> 安寧歪著腦袋,一臉難以置信,提了槍,拿了牌匾來到安遠身邊。
“謙德君,且到閣內說話?!?p> 慕青源哪兒敢不依,謙恭至極地將爺孫倆迎進了六重閣。
“謙德君先別嘆氣,本侯這比買賣,侯爺穩(wěn)賺不虧啊!”安遠笑著對謙德君說道。
“還請侯爺明言!”謙德君長跪而揖。
“本侯要你派出精銳百人,不分晝夜,保衛(wèi)詩公以及太后?!卑策h緩緩說道。
“侯爺方才所說買賣便是這個。只是買賣買賣,須得有買有賣才對?!蹦角嘣凑f道。
安遠指了指頭上,又指了指安寧腋下的那塊牌匾說道:“這兩塊牌匾可夠價?外加你凌煙閣‘世間至強’的名聲。你要是能答應,一會兒我讓寧兒在門外高聲:‘老子打不過,過幾年再來領教’。你看如何?”
慕青源口唇一抿,顯然有些失望。
“侯爺知道是誰人要殺詩公,那人侯爺或許得罪得起,本君就得罪不起了。本君要是跟侯爺做了這個‘買賣’,怕是數年之后要死無葬身之地?。 彼麛[擺手撇了撇腦袋,“這買賣不做也罷!”
“既然如此,寧兒,”安遠一拍安寧肩膀,“先去把六重閣四樓那塊牌匾摘下來?!?p> “哦!”安寧隨口一說便要起身去取牌匾。
“慢!”慕青源豎起一掌叫住了安寧,“侯爺莫急。且再說說這筆‘買賣’!”
“本侯已然說盡了,謙德君愿做還是不愿做???”
“本君若是派了百名精銳前去護衛(wèi)詩公及太后,然則,有一強人……或是赤霄境界,或是青云境界前來刺殺。我這百人若是護不住詩公,又當如何?”
“你慕青源的本事,別人不知,本侯還是知道一些,”安遠老神在在綽須說道,“你境界二十年不漲,武學之路分明已到了盡頭,怕是老死之時也不過是個大行者??赡闼鶎W并非只是武學!這世間若是論陣法,能勝過謙德君的,不過寥寥數人!”
正中高坐的慕青源雙目微閉,側目聆聽。
“當年英南一役,你片刻間便能擺下魚鱗陣,已是非同凡響。這二十年來又在陣法上浸淫許久,想來更是大有獲益才是!若你愿派出百名精銳,在詩公及太后起居之地布陣,別說赤霄境界的高手,便是尋常青云境界的大宗師也一時難破。”
慕青源聽到這里不禁面露喜色,能讓“人屠”稱贊,又何嘗不是一件快意事?
他笑著問安遠:“若是真有青云境界的大宗師來犯,百人之陣即便難破,也不是破不了!”
“無妨,只要能擋住那青云境界之人片刻,本侯便能知曉,無論身在何處,也要突入王宮,保下詩公,也順便救下你那百名精銳?!?p> 慕青源聽了,閉目綽須,思索了片刻后說道:“侯爺方才說這買賣利國利民,利本君,,利侯爺??杀揪牭酱颂幰步z毫看不到有何利可圖??!”
“這兩牌匾你不要了?”安寧晃動著身上牌匾問道。
“本君雖為劍首,這牌匾自然重要,可也不是非要不可之物。你要拿去養(yǎng)馬便拿去,本君花個幾十兩銀子再弄兩個便好。”
“哈哈哈,”安遠拍案大笑,“早聽人說:‘謙德君待價而沽之人,心頭只掛著個蠅營狗茍的算盤’,今日看來果真不假啊?!?p> 慕青源也不惱火,反而抿嘴笑著。
“讓侯爺見笑了,本君年幼之時便知道自己不是大材,當不了這棟梁。平生所愿,也不過像那田中老農那般惦念著去年有多少余糧,今年又能有多少收成罷了?!?p> “本侯知道,本侯知道!”安遠大笑道,而后面色一改,霎時間猙獰如閻王,“本侯還有一物,想來謙德君定然看得上,還是‘非要不可’的那種?!?p> 慕青源眉頭一縮,想了一會兒還沒想出來。
“是何物?”他問安遠。
“足下,以及足下全家……”安遠獰笑著盯著慕青源,“的項上人頭。”
慕青源又恐又怒,一臉煞白。邊上的安寧也沒聽明白,歪著腦袋想著。
安遠嘴角一挑,看了眼四周,十七盆矮松盆栽映入眼簾。
他嘴角一咧,直視著慕青源,而后右手緩緩抬起,食指指掌扣在中指指甲蓋上。
“謙德君請看!”他口中柔和,可眼里滿是兇煞。
話音剛落,安遠右食中二指上下顛倒,被扣著的中指崩出。而后,謙德君目光所及,整整十七盆盆栽連著矮松跟陶盆齊齊斷開。
斷開,像是被利刃切開的那般,裂口極其平整,不帶有絲毫毛糙。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慕青源驚問,話未說完,便給安遠打斷。
“那十萬生靈與老夫有何冤仇?”安遠笑問道。
“你……”
不等他說出下一字,安遠便起身而走。
慕青源看著身長八尺的鎮(zhèn)遠侯背影,一股寒氣直逼脖頸。
“世人稱老夫為‘人屠’,”安遠冷峻說道,凌冽的聲響在六重閣內回蕩,“便是殺你全家又如何?”
六重閣外傷兵滿營,院墻上站著的兵卒各自噓聲,不敢動彈。
“寧兒,將牌匾放回去!”出了凌煙閣大門,安遠對安寧說道。
而后兩人徐徐回府。
“寧兒,記住了,大丈夫處世,要謙恭,須仁德,可也不全是謙恭仁德。一些個小人,既然‘道理’無用,那就不用‘道理’,當殺,”他厲目橫眉,一臉兇相,“則殺!”
安寧看著安遠嚇人的表情,木訥地說道:“知道了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