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君本想制止,只是他正要開口,趙文魁已然落地,就在安遠身前數(shù)丈。
“你兒子安云,殺了我養(yǎng)父,”他抱拳相視,開門見山,“只是‘隔季不殺’,老子殺不得你兒子,便要來殺你?!?p> 安遠持槍抱拳,一身血污,就連一頭灰發(fā)也給染成了血紅色。
“足下高義?!彼f。
“你們繞過此地,”趙文魁朗聲對身邊的前軍說道,“往東南攻去,務必一舉全殲詩伯軍馬?!?p> “諾!”數(shù)萬前軍抱拳應道,或東或西,撇下腳邊不計其數(shù)的澤袍,一路喊著“殺”,殺奔東南。
“云兒,逸山,無視,速速回陣,收縮防線?!卑策h高聲朝西喊。
離智勇公中軍不遠的三人聽了,立即反身奔回獨山之西。
竹山北之東,走下戰(zhàn)車的智勇公問目視東方的武成君道:“武成君,文魁此戰(zhàn),勝算多少?”
“天人對青云,雖不像大行者對上小行者那般碾壓卻也勝算不多。只是這人屠已然酣戰(zhàn)小半個時辰,總歸要力竭。文魁此去又不像江湖相斗,只分高下,分明是要以命換命??倸w是有幾分勝算的!”武成君笑道。
東南方向,詩伯的兩萬長戈卒僅剩不到四千,赤羽騎軍也差不多這個數(shù)目。比起有詩伯坐鎮(zhèn)的前者,后者顯然尷尬多了。既不能集結成像樣的沖鋒,又沒有智勇公軍令,此刻只能咬牙繼續(xù)攻擊。
一萬前軍,此刻僅剩兩千出頭。兩老一少歸陣之后,迅速整頓,前軍不斷徐徐后撤,慢慢和中軍回合,背靠獨山,結出一個扇形軍陣。
旗車之上的詩伯,抬頭看一眼日頭,離正午僅差一盞茶的時間。
“諸君,正午已至,二伯軍馬已然在英江南岸列陣。我等再撐片刻,此役定勝?!?p> “彩!”數(shù)千前、中軍齊聲吶喊。
北邊,莊、嶼二伯船隊已然靠岸。
“稟主公,”智勇公身前,一名斥候遠來,“二伯軍馬剛剛上岸,此刻正在結陣?!?p> “彩,”智勇公大笑,“去二伯軍前,替本公傳話……”
“諾!”那伺候聽了個真切,喚上一名同伴,各自往北。
“武成君,可愿替本公拒敵?”智勇公問武成君道。
“本君唯主公將令是從。”武成君抱拳說道。
須臾,鼓聲起。近七萬凌煙閣眾徐徐往北,武成君一人一劍,獨身行于軍前。七萬紅甲軍,人人手持丈六長矛,由智勇公坐鎮(zhèn),徐徐往東。
人馬尚未全部下船,更未列好陣勢的莊、嶼二伯軍馬,一聽鼓聲便如臨大敵,又看見軍容齊整的軍馬緩緩而來盡皆膽寒。
各有一騎,先兩軍之前來到二伯軍馬之前。
“智勇公命在下前來傳話,莊伯何在?”
“智勇公命在下前來傳話,嶼伯何在?”
兩騎各在二伯軍馬之前叫喊,座下棗紅馬不停跳脫,左左右右,一根韁繩,勒得騎手雙手通紅。
“林蕃在此!”西面,嶼伯應聲出營。
“夏煌在此!”東面,莊伯應聲出營。
二伯相離五十里。
“智勇公命在下前來傳話:‘嶼伯安心列陣,陣勢未成,本公斷然不會出擊,待陣勢成矣,請嶼伯命一騎前來告知。我等再行廝殺?!?p> 東面那一騎也將同樣的言語傳到莊伯耳中。
“善!”二伯像是說好的那般,抬手作揖,目送哨騎而去。
正午,二伯軍馬列成陣勢。而后各有一騎出陣,各自奔向軍前敵陣。
“陣勢已成!”兩騎高喊。
中軍,智勇公命人擊鼓。鼓聲起,七萬面朝東方,長矛沖天的長矛軍齊齊左轉,面朝北方。
“喝!”七萬人爆喊,七萬根丈六長矛齊齊向前,矛尖劃破空氣,如雨鳴,似風語。
一座軍陣方方正正,陣中各百人列成一個方陣,橫豎各十人。兩方陣陣前后相距三丈,左右相離兩丈。眾人步伐一致,左右有序。每一步皆與鼓聲相對,響徹云霄。
一只東西八九里,南北六七里的“刺猬”緩緩北上,像是要把莊伯的七萬軍馬刺入英江。
莊伯的兵馬顯然是臨時拼湊,衣著不整不說,就連手中兵器都花樣繁多。軍中除了刀與弓弩,各色兵器應有盡有。
“中隆,怎么打?”莊伯擰眉問著身邊一人。
那人年歲不大,看著才二十一二。一身白衣,頭頂一道冠,腰間一柄鼓柄道劍,劍柄乃是白玉所制,三角護手,護手上雕有祥云。
“不能正面硬沖。”中隆說道,“此陣??抗穆晜髁?,方陣之間看似有破綻,實則堅如磐石?!?p> “那該如何?”莊伯急問。這兩人后頸處皆是五色發(fā)絲。
“主公,你我各分兵一半,你往東,我往西,而后夾擊敵軍中段,將其腰斬。我在趁機破敵軍中軍大鼓。這些長矛軍集結成陣便棘手得很,若亂其陣腳,貼身搏殺,長矛太長就沒多大用處了,可大勝?!?p> “好,我往東,你往西?!?p> 西面,武成君仍是插劍在鞘,徐徐北上。
身后最近的凌煙閣眾也離他半里遠。軍陣如箭頭一般,最前沿的軍卒人人身披重甲。七萬人如眾星拱月,將武成君襯托得那般無敵。
武成君衣裳獵獵,離敵軍前沿僅有二里。他大笑一聲拔劍,將紅色劍鞘插在地上。手中那口劍,即便是在正午時分也顯得寒意逼人。
劍長五尺九寸,與天子劍同制。劍身六面,紋路天然,絲絲銀色條紋與黑色條紋盤根錯節(jié)。劍柄漆黑,柄端乃是一顆狻猊獸首,正大張著大口,像是要鯨吞天下。劍身中間那面比兩邊要寬上幾分,靠近劍柄那部分,兩側都雕刻著幾個小篆:“宥武成君佩劍”,“凌煙閣狻猊劍”。
比起安遠手中那桿能與黃金“一斤換一斤”的寒鐵所鑄而成的陰陽一丈槍,武成君手中這柄更為金貴,乃是天下無二的“鑌鐵”所鑄。
近七萬凌煙閣眾被那柄插于地上的劍鞘一分為二,呈倒箭頭型一往無前。
嶼伯長吐一口氣,命全軍沖鋒。
七萬對七萬,本該是場勢均力敵的較量。無奈對手是那世間至強的凌煙閣。兩軍恰才相遇,半個呼吸間,嶼伯軍馬便潰敗如潮落?;虮蛔驳乖诘?,而后被敵軍踐踏而死,或被重甲軍砍斷身軀。
碾壓,一面倒的碾壓。
武成君尚未出手,那柄狻猊劍反手背在身后,嶼伯軍馬已然潰退而去??缮砗笫悄且蝗f兩千里英江,如何能逃生?
情急之下,嶼伯親自擂鼓,一面指揮軍卒,連他的親衛(wèi)軍也被他安在軍前。
“諸君,以前胸貼‘執(zhí)金吾朗’后背,聽鼓聲進軍。”
“執(zhí)金吾朗”便是嶼伯的親衛(wèi)軍,這七萬人中精銳中的精銳。人數(shù)不多,兩千人,可這兩千人中人人都是小行者。人人上身披一分厚的板甲,內(nèi)襯鎖子甲,下身披鐵扎甲。手中一桿九尺長鐵矛,矛尖雪亮,矛桿鎏銅如金,故而被稱作“執(zhí)金吾朗”。
鼓聲徐徐,殘余人馬齊齊縮在“執(zhí)金吾朗”身后,又將各種長戈長矛長槍從前者肩上腋下腰邊刺出,將一個軍陣妝點得如同一頭金閃閃的刺猬。
鼓聲徐徐,軍卒不前,不退。
鼓聲突快,執(zhí)金吾朗步步為營,每踏出一步便喊一聲“破”。
“破”“破”“破”。
而后鼓聲又徐徐,執(zhí)金吾朗不前,不退。
鼓聲漸漸小而緩,執(zhí)金吾朗面朝敵軍,換換而退。
鼓聲又徐徐而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