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又是一年年關(guān),一場小雪零星飄灑,將廬州城裝點的清雅香韻。
護(hù)城河邊,已經(jīng)垂釣了三日三夜的燕羅放下魚竿,抖去了頭發(fā)衣衫上的積雪,迎著初升的日光,伸了個懶腰將身子骨凍了一晚上的僵冷舒展開來。
他輕輕地扯了扯魚竿,可天寒地凍了的天氣,護(hù)城河也終于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寒冰,將魚鉤魚線都凍在了冰面中。燕羅從漁具中翻出來鑿子,將冰中的魚鉤魚線給鑿了出來,便收拾好了東西,拖著三日里釣上來的百十來斤的魚簍往回趕了。
這一年中,陳天佑與燕羅一起垂釣的次數(shù)愈來愈少。而燕羅經(jīng)過了一年多的摸索,也逐漸掌握了垂釣的技巧,每次拖回去的魚,也足夠師徒二人吃上小半個月。這時間久了,吃膩了,兩人有時聞著魚腥味都要一陣惡心??砂凑贞愄煊拥挠媱?,這魚還得繼續(xù)釣,于是燕羅收拾了漁具,就把魚簍拖到村子里擺攤販賣,賺換些其他青菜或是些銅板。尤其是這臘月時候,活魚都鎖在冰面之下,燕羅這剛從河水里釣上的鮮魚還真成了搶手貨。
這一日大清早,燕羅抖落掉了身上積攢了一晚上的積雪,把幾十斤的魚簍剛拖到村子門口,得到消息的村民都從家中涌了出來,把燕羅的魚攤圍的里外三層。也就短短一個上午,燕羅擺出來的幾十斤鮮魚就已經(jīng)被一掃而空了。
燕羅身后的簍子里還剩四條大魚,兩條是留著回去做過年的菜色,而另外兩條則是村東頭的趙嬸托他留著的。燕羅伸了個懶腰,將鋪在地上擺放活魚的大油布給收拾起來。正收拾著,燕羅就聽身前一女聲道:“這位小哥,給我來條肥魚?!?p> 燕羅放下手中的活,一抬頭便覺得一股旖旎異香撲面而來,剎那間有些心跳加速。定睛一看,身前站著的竟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這女子披著一身貂皮襖子,腳下蹬著一雙鹿皮靴,一頭青絲長發(fā)齊腰清揚(yáng),容貌姣好卻有些冰冷,在寒風(fēng)中兩頰通紅,一種說不出的動人色彩。
燕羅在這片村落也生活了一年多的時間,這村中村民也大都熟悉,這女子卻是從未見過,一身裝束打扮也是略顯華美,可不是鄉(xiāng)間地頭村姑女子的打扮。
燕羅皺了皺眉頭,刺客特有的警覺輕輕揚(yáng)起,他指了指地上只剩著些冰粒和魚鱗的油布,聳聳肩道:“不好意思嘞,已經(jīng)賣完了?!?p> 那女子柳葉眉皺了皺,露出一副不滿的神色,她眼角掃了一下燕羅背后的魚簍,快步走了上去,指著魚簍道:“沒了?那這里的是什么?”
燕羅有些沒好氣的道:“那些是不賣的?!?p> 女子眼中一道凌厲閃過,燕羅被她瞪著一眼,心臟莫名一跳,仿佛被大人訓(xùn)話的小孩一樣竟然有些手足無措。燕羅猛地回過神來,被自己剛才的反應(yīng)給嚇了一跳。刺客這一行他也干了幾年,膽子還是眼界比尋常人都要大了許多,便是當(dāng)年被周曲鶴和陳天佑兩大高手壓迫威脅,也好像都沒有剛才這女子一瞪眼的震懾力大。
見著燕羅不說話,這女子便直接將魚簍里的僅剩的四條大魚給倒了出來。
燕羅被這女子無禮的行為惹得有些怒氣,便要伸手去阻擋。
“你干什么!”女子正挑揀,卻被燕羅打斷,一臉厭惡的表情盯著他。
燕羅用油布將魚卷起來,搖了搖頭道:“不行不行,我這魚已經(jīng)被人預(yù)定過了,不能給你?!?p> 還沒等燕羅說完,這女子便從懷中摸出一小塊碎銀,丟到燕羅腳下,道:“這么多夠不夠!”
“這還遇到個擺闊的小富婆?!毖嗔_暗自念道,將碎銀還了回去,擺擺手道:“不行不行,你給多少都不行!”
那女子忽的柳眉倒豎,又從懷里摸出來一個更有分量的銀元寶,丟在燕羅腳下,嗔怒道:“這么多夠不夠!”
燕羅將魚放回魚簍里,有些無奈的道:“你這婆娘怎么不講道理啊,這不是銀子能解決的好吧?!?p> “你這毛頭小子不要不識抬舉!”這女子氣得直跳腳,擺出一副殺人的表情,便一巴掌向燕羅抽來。
這女子頤指氣使的態(tài)度換做尋常人,依照燕羅的性子早就暴怒動手不分男女??擅鎸@女子,燕羅竟第一次沒有一點的生氣,嘴角冷笑一下,伸手就抓住了這女子的手腕,道:“干嘛,哪里來的少奶奶,我只是不賣你魚而已,你還要動手打人啊!”
這女子被燕羅抓住了手腕,也沒有掙扎,只是忽然安靜下來,勝雪欺霜的面容也緩緩冰冷下來。燕羅心中猛地咯噔一下,莫名其妙的害怕慌亂,趕緊放手退了幾步。
那女子甩了甩似乎是被燕羅捏疼的手腕,冷冷道:“這魚你到底賣不賣?”
正在這時候,村口一個中年婦女忽然道:“哎呀!小燕啊,你還在?。 眮砣瞬皇莿e人,正是托燕羅留著兩條魚的趙嬸。
趙嬸趕到攤子前,見到燕羅和這女子氣氛緊張,道:“咦,你們兩個在干啥?”
聽了燕羅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趙嬸哈哈一笑,道:“我還以為啥事,把我的魚分給她一條就是了,都是一個村子的,一句話的事?!?p> 燕羅聽了,摸了摸鼻子,也就不說什么,手腳麻利的把魚拴好,遞給那女子。這女子也不說話,一把奪了過去,頭也不回的走了。燕羅趕緊將地上的銀元寶撿起來,對著那女子喊道:“喂,少奶奶,你的銀子!”
那女子腳步頓了頓,道:“不要了!”
“什么人啊這是!”看著這女子走遠(yuǎn)了,燕羅這才回過神來,抱怨了一句,“村子里哪來的這姑奶奶?!?p> 那趙嬸拎著魚,安慰他道:“肖家可是祖墳冒了青煙才有這么個丫頭,福氣不小哦?!?p> 燕羅聽趙嬸這口氣,仿佛這女子竟然也是村子里的,楞了一下問道:“啥?這姑奶奶也是村子里的?”
趙嬸擺擺手,道:“也不能算是了,好像事情都有二十年了吧,當(dāng)年村東頭的肖家窮的叮當(dāng)響,老兩口膝下就這一個丫頭,實在養(yǎng)不起,又加上肖老頭子生了重病沒錢救命,就把小丫頭賣給了城里的一個大戶人家當(dāng)童養(yǎng)媳。那時候肖丫頭好像才八九歲,卻是嫁給了那戶人家剛出生不久的小少爺。誰知道才過了一年,那一大戶人家生了變故,倒了一大半,殘余下來的族人就四海行商,十年后,生意就風(fēng)生水起,這肖丫頭也就做上闊夫人。她平日里生意忙,所以后十年里,也就年關(guān)的時候會回廬州一趟?!?p> “乖乖?!毖嗔_一拍大腿,“還真是個富貴少奶奶?!?p> 趙嬸道:“這肖家老兩口苦了十年日子,忽然一下子就翻了身,村子里都說這丫頭生的比兒子還值?!?p> 燕羅收拾好了魚簍,和趙嬸打了個招呼就往家里走。路上燕羅腦中忽的打了個機(jī)靈,他在廬安當(dāng)混跡了幾年,雖說哪里不過是個偽裝門面,但是他也見過不少行商大戶,這女子的氣質(zhì)若說是生意場上勾心斗角磨練出來的,卻比那些商人多了一絲普通人不該有的凌厲。燕羅這么低頭想著,忽然腦袋“邦”的一聲被敲了一下,他大叫一聲,這才回過神來,只聽到陳天佑罵道:“小兔崽子,干什么去了跟丟了魂一樣?!?p> 燕羅摸了摸頭上紅腫的大包,沒好氣道:“老不死的,動不動就拿棍子敲我頭,信不信下次我趁你睡著了,把你拐棍給撅了!”
陳天佑冷哼一聲:“就憑你?你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能趁我睡著把我拐杖偷走?再練個十年也未必?!?p> 說著,他又要操起棍子敲打燕羅:“快去,燒飯去!老子快餓死了!”
飯桌上,陳天佑道:“刀陣?yán)镂乙呀?jīng)安上了草人,下次訓(xùn)練的時候,把那套刀刃皮甲穿上,你給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草人以割喉、剔骨、穿心的方式刺殺。是時候讓你把狂風(fēng)和藏兵匯集一身了?!?p> 燕羅悶頭吃飯,半晌才道:“終于要加點難度了?這幾個月我都覺得那刀陣快淡出鳥了?!?p> 山谷中的刀陣,經(jīng)歷了場小雪之后,刀刃上沾染著零星的雪末,散發(fā)著炫目的寒氣。
燕羅半跪在地上,伸手抓了一把樹根旁的積雪,將身上傷口周圍的血漬抹了干凈,站了起來伸個懶腰。
一盤的陳天佑望著刀陣中已經(jīng)被燕羅砍得四分五裂的草人,再打量了一下燕羅身上的傷口,難得的點點頭,道:“看來你的藏兵之法已經(jīng)登堂入室,我本以為你第一次穿著皮甲進(jìn)入刀陣會被皮甲上的刀片傷到,沒想到你身上的傷口居然沒有一處是被皮甲所傷,而且刀陣的損傷也降到了最低?!?p> 燕羅將身上比較深的傷口包扎好,得意道:“這點東西可難不倒小爺。”
陳天佑道:“這半年,你的進(jìn)步比我想象的快。可是光憑這點,可還是不夠我看的?!?p> 燕羅將外套穿好,道:“放心,你不會失望的?!?p> 陳天佑問道:“這一年輪也過去一半了,你好像到現(xiàn)在一樁生意都沒接吧?!?p> 燕羅點點頭,道:“是啊,一直在這刀陣?yán)镱^晃蕩?!?p> “行”陳天佑點點頭,“下半年你每個月去接一樁生意。”
燕羅聽了,忽的眼睛冒光,道:“老頭子,你說我現(xiàn)在的實力,大概能到哪一等刺客的水平?”
陳天佑瞥了他一眼,反問道:“你這么想知道?”
燕羅點點頭:“當(dāng)然,跟你練了一年多了,當(dāng)然想知道有多大的成效?!?p> 陳天佑從拐杖上取下酒葫蘆,喝了一口,道:“如果論實力的話,你在乙等刺客中也算不錯了。可是你沒有太多的閱歷磨練,所以,大概也就是丙等上游的水準(zhǔn)吧。”
燕羅喜不自勝,道:“丙等?!那我不是就能接丙等的任務(wù)了?”
“不行!”陳天佑大手一揮,斬釘截鐵,“你還給我老老實實的做丁等任務(wù)?!?p> “啥?!”燕羅怒道,“你這什么意思!我已經(jīng)在末等呆了快兩年了!既然我都有了丙等的實力,為什么還讓我蹲在丁等里!而且報酬還少的怕人!成天受別人白眼!”
陳天佑道:“小兔崽子,目光真狹隘。難道你就打算呆在殘君閣,替它賣命一輩子?”
燕羅被陳天佑這句話問愣了,半天才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陳天佑道:“你還記不記得當(dāng)年你拜師的時候,答應(yīng)過我的一個條件?”
燕羅道:“當(dāng)然記得,要幫你殺一個人?!?p> 陳天佑道:“如果你一直呆在殘君閣,沒錯,我可以讓你在五年之內(nèi)晉升至甲等刺客??墒牵阋簿蛢H僅只被局限在這個圈子里,處處受殘君閣的規(guī)矩限制。不脫出殘君閣的范圍,你就永遠(yuǎn)只是個坐井觀天的癩皮蛤蟆。”
燕羅反問道:“那和我一直呆在末等刺客上有什么關(guān)系?”
陳天佑忽的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道:“等。”
“等?”燕羅不知道陳天佑所指何意。
“等一個機(jī)遇,如果你呆在丁等刺客這個位子上,這個機(jī)遇會大上很多?!标愄煊愚D(zhuǎn)身“走,回去了,吩咐你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