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不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一路上渾渾噩噩,他的心思還留在平陽酒樓里。
想到趙成和張若友的面孔,他越想越覺得這兩張笑臉底下藏著大恐怖,他越是盯著想看清楚,卻越發(fā)感到膽戰(zhàn)心驚,惶恐不安。
與此同時,從酒宴散后,奔向各方的路上,那些參與酒席的平陽城各方勢力,此時心里都在焦慮著。
這次他們已經(jīng)徹底沒有機會可選了。
“姐夫,你回來了???我姐呢……”早等候在門前的張小六看著遠方熟悉的人影興沖沖的喊道。
而站在他身后的王長安看到來人神情松緩了不少,但待來人走近后,眼眸里閃過一縷疑惑,皺起眉來。
滿腹心思的孫不同被這突兀一聲驚醒過來,抬頭正看到前面滿臉喜意,自己的小舅子張小六再向自己努力招手,回過神來的他匆匆打量了一下四周,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回到孫府了。
“你怎么在這,不好好巡街,整日亂跑什么,不想干了嘛?”
孫不同看著眼前幾人眼眸微微瞇了瞇,但瞬間便恢復(fù)過來,大步走向前去,冷聲說道。
“姐夫,我……”
張小六的心情瞬間掉落下去,同時之前心里的底氣也在孫不同走上前后消失殆盡,他發(fā)現(xiàn)真的見了孫不同,他還是硬不起來,聳拉著腦袋,再也說不話來。
幾句話的功夫,孫不同已經(jīng)走上前來,他橫瞥了眼像錯事被發(fā)現(xiàn)的孩子般的張小六,壓下了心思,“怎么了,你是又缺錢了,還是惹事來我這避禍了。”
張小六臉色微變,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腦袋像搖鼓般晃動著,訕訕笑道:“這回絕對沒有,上次聽完你教訓(xùn),我可不敢再惹是生非了……”
孫不同“嗯”了一聲,臉色緩和不少,仔細看了看眼前乖順的張小六,又看了眼王長安,嘆了嘆口氣,“小六,這些年姐夫?qū)δ闾量塘?,你也不要埋怨姐夫,姐夫和你姐也是想望你成材呀……姐夫這輩子算是到頭了,可你還有希望啊……”
張小六猛地抬起頭來,神色慌張,“姐夫,你可不要這么說,是小六不爭氣,讓你們失望了,你……”
看著滿臉不安的張小六,孫不同怔了怔神,剛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滯了片刻,搖了搖頭又收了回來,這些年來或許真的對他太嚴格了。
緊張兮兮的張小六見一時半會竟沒有什么動靜發(fā)生,心里暗自疑惑,姐夫怎么沒生氣,以前說這些話時,不都是準備開始教訓(xùn)他了嗎?
他抬了抬眸,偷偷瞧了一眼孫不同,才發(fā)現(xiàn)孫不同此時眼神復(fù)雜,滿臉悵然的看著他。
此時張小六心中沒由來一顫,難道這次他誤會了,這次是認真的?不對,好像以前都是認真的,是真轉(zhuǎn)性了?
回味過神的他立馬展顏開來,急忙小跑上前,“姐夫你對小六的好,小六一生都難以報還……真的都是小六以前不懂事……”
“嗯?!?p> 孫不同剛才黯然的神色不由又明亮了起來,他哪不知道張小六的心思,但張小六這般舉動無疑在表明他這個姐夫并沒有太失敗,至少他還是明白他的。
張小六見此臉上的喜意更是盛了不少,心思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可看了看孫不同,臉色變幻幾次后,像是打定了注意,還是不要冒險,萬一姐夫這只是偶然的情緒失控呢。
越想越覺得可能如此的他趁著空隙,向身后的王長安使勁眨了眨眼。
孫不同看了眼張小六,“小六你眼睛怎么了,進沙了?”
張小六摸了摸頭裝作若無其事傻笑著,王長安想了想,看了眼兩人,借機走上前來,“這位想來就是大名鼎鼎的孫捕頭,在下黃洛,對孫捕頭敬仰以久……”
“嗯,小六我們進去吧,今天就留下吃個晚飯,我們兩人好久沒單獨吃過飯了,正好有些事情是該交代你了?!?p> 孫不同微微點了點頭,并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和一旁的張小六繼續(xù)交談著,向門里走去。
“這……好吧”張小六看了眼王長安,神色有點尷尬,最終還是點頭答應(yīng),也跟著孫不同向門里走去。
王長安臉龐不自然抽動了幾下,但深知自己來意,繼續(xù)上前高聲道:“孫捕頭就是這般待客之禮嘛,是我黃某人看錯人了,可黃某還有句話想告訴孫捕頭,孫捕頭大禍不遠矣,難道還心存僥幸嗎?”
快要進門的孫不同,腳步忽然停了下來,身體幾乎微不可見的顫抖著,但片刻之間又繼續(xù)向前走去,腳下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許。
王長安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變,聲音也更加響亮了起來,“敢問孫捕頭真的不在意嘛,黃某人不信以孫捕頭的智慧會不知道自身所處形勢,就算不為自己打算,難道都為尊夫人還有六哥兒考慮考慮?!?p> 才走出幾步的孫不同再次停了下來,身體抖動更加明顯,像是王長安這番話觸碰到了什么,站在原地再也邁不開腳,而張小六更是臉色不喜,好不容易和姐夫間關(guān)系難得如此緊密,見王長安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長眼界,猛然回頭不滿道:
“黃兄弟,你胡說什么,你剛才沒看到嘛,我姐夫怎么可能會不為我姐還有我考慮……你那事現(xiàn)在還不知道有幾分真假呢,等下再談也不遲,不要打攪我們難得的雅興好不好……”
王長安微微躬了躬身,雙手合十,臉帶歉意的笑道:“對不住了,六哥兒,非在下大煞風(fēng)情,只是此事干系甚大,孫捕頭如此態(tài)度,做為六哥兒的朋友,真話再怎么逆惡耳難聽,黃某也不得不說,況且我也和六哥兒一樣認為,孫捕頭光明磊落,想來孫捕頭應(yīng)該不介意在下這般直接……”
“那黃兄弟也不用這般……”
張小六張了張了口,臉色微紅,最終還是閉上了,他這才想起來是自己鼓動他問話,現(xiàn)在才半會自己就忘了,心下也是不好意思。
王長安依然躬了躬身,臉帶微笑的看了眼張小六后,又轉(zhuǎn)眼看向已經(jīng)轉(zhuǎn)回身來,臉色變幻不定的孫不同,眼眸里時而閃過一縷光芒,一雙眸子顯得格外明亮清澈,人也顯得極其心誠意懇。
若說王長安的眼眸里神采是明亮清澈的,那么孫不同此時則是像雷霆一般迫人凜冽。
孫不同轉(zhuǎn)過身后,眼神也緊緊的盯著前的王長安,長街上兩人眼神穿過空氣互相交錯,時間再這一刻像停滯一般,兩道身影就此定格。
半響過后,孫不同深深的看了眼身前的年輕人,側(cè)頭看向一旁的滿臉羞紅的張小六,忽然嗤笑道:“小六,你口口聲聲稱呼著黃兄弟,那你可知道此人的底細和來歷?”
“啊?姐夫說黃兄弟呀,這個我可以保證,黃兄弟他可是……可是……”
聞言張小六才回過神來,臉色得意,正想夸大一番自己的“朋友”,好讓一直對自己身旁的朋友有偏見的孫不同刮目相看,可仔細想了想,竟發(fā)現(xiàn)他好像還真不知道黃洛的底細來歷,頓時啞然神情變動起來,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
而王長安早就心神震動,難道他看出來了,可這不應(yīng)該啊,自己這身粗衣麻衫,臉上還故意點了些麻子,臉龐,脖子,手臂斗抹了層淡淡的煙灰,這番模樣雖說到現(xiàn)的些英氣,但與原來那般清秀書生的打扮可謂風(fēng)格迥異,天差異別。
見王長安微顫的眼角,孫不同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王公子,你還打算隱瞞到多久……”
王長安眸孔微縮,凝視著眼前一語道破他身份的人,忽然笑道:“孫捕頭是在喚我?那怕是叫錯了,在下姓黃,草頭黃,非三橫王也,不過這兩字到是經(jīng)常容易弄錯,孫捕頭弄混也是理解的……不知黃某剛才一番話,孫捕頭……”
“呵呵,是啊,沒想到原來名傳天下的長安公子也會今日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見人的時候,到是奇哉,怪哉……既然王公子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怕是有所顧慮,那孫某也不強求,王……不,應(yīng)該是黃公子,還請回吧,孫府地窄,難以招待貴客,但孫某還有些私事要辦,就恕不遠送了。”
孫不同并沒有糾纏下去,拱了拱手輕笑著,隨后便拉起一旁早已呆滯的張小六向門里走去。
王公子?王長安!黃洛是王長安,那個被縣令抄家的王家公子,那個名傳天下,號稱平陽雙壁的那個人?
張小六嘴巴張的幾乎可以吞進一個鴿蛋,臉色忽喜忽暗,滿臉不敢置信的盯著王長安,在孫不同的拉扯下活生生的被拖進來門里。
看著被關(guān)緊的院門,王長安還沉浸在剛才孫不同的話里,他真的認出他了,嘴角不由苦笑,看著緊閉的大門,回過神來的王長安怔了怔神,哭笑不得,深深嘆了口氣,也不焦急,心里反而糾結(jié)起來,天他到底是如何暴露的,因為這個臺重要了。
仔細想了想,他還是沒有點頭緒,不知多久吼,他恍了恍神,向院門走去,因為此時門突然被打開了。
“孫捕頭,剛才是長安得罪了,還望孫捕頭理解長安……”王長安迎上前去,看向來人,說道:“原來是老先生,還不知孫捕頭氣可消了些許沒有?”
原來來人不是孫不同,而是之前那個老人,明叔。
明叔笑了笑:“王公子你可是瞞著我們好苦,原來你就王家的公子,王長安?!?p> 見王長安尷尬緊張的臉色,搖頭繼續(xù)笑道:“哈哈,放心吧,東家沒有生公子的氣”,看著王長安神情舒緩些許,忽然怪笑道:“不過到是你那位大牛朋友給東家氣的不清,這不,東家嚷我來請你代他們走哩?!?p> “什么,這牛又在搞什么名堂……等下還請老先生多多幫襯點,我先去看看情況……”
突然院子里傳來陣陣,王長安像是回憶起了什么,來不及向老人仔細詢問,在老人似笑非笑的怪異神色下,匆忙向院里跑去。
路上內(nèi)心暗自祈禱,有白先生在,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吧?
可一想起往事……此時院里越來越激烈的聲響,心里頓時難以安生,咬了咬牙,他腳下速度又快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