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完全枯萎的森林占地面積并不大,但周身籠罩在紫色的薄霧中,最上方是一輪彎彎的月亮,好似湖面上一棵璀璨的珍珠。
許多樹木已經(jīng)化成黑炭,體塊上已經(jīng)大大的縮減了,幾個主枝杈向外支棱出來,發(fā)出介于灰色和白色之間的反光。
我用小刀將勾住的裙子的部分切斷,艱難的從廢紙堆中行走。幾只長喙的黑鳥從我身邊飛過,它們拍打著巨大的翅膀,又落在隨處可見、由破爛舊紙張組成的地面上。它們都長得非常抽象,身體是用細(xì)碳棒畫畫出亂麻一樣的圈,然后用揉碎的鉛筆芯填充出來似的,根本看不出立體的樣子。
“你好?”
前面似乎有一個人。
只有從彎曲向內(nèi)、極其柔美后背來看,我推斷出這是一個女孩。她漆黑的斗篷兜帽的皺柔順的搭在身上,她的臉就是烏黑的一團,幾乎分辨不出的五指像是由黑煙聚攏而成的,她的手舉著一個銀制燭臺,火光穿過她虛幻的身體,照射在臨近的樹木上。
“你好?”
雖然非常猶豫,我問了出來,因為完全看不出她轉(zhuǎn)身過來的表情。我將手上的劍熟練的背到身后的U形帶中,維持著兩手橫抓著,僅有一半收回刀鞘。
“哦,初次見面。抱歉讓你看到我現(xiàn)在做的如此無聊的工作。又該怎么稱呼你呢?!?p> 她的嗓音和夜鶯一樣好聽,半跪在廢紙堆的上方,雖然紙堆非常疏松,但由于她的身體極為輕盈,竟沒有看到半分壓擠。
“我叫安...就叫我小安好了。”
我將沿用五年來爛熟于心的謊話脫口而出,
“來自維爾巴特,你聽說英格蘭島的諾丁漢那一帶么?!?p> “我是西班牙人...叫羅斯·伊利斯,很久很久以前也和你一樣,受到不可思議國居民邀請來的,其實就是上一個被淘汰的外來者啦。你看看我現(xiàn)在是一副什么樣的狀況,以此來參照你以后哦?!?p> “外來者....?”
“意即是:獨一無二的,被愛的存在。”
女生說道,她走過兩三棵樹,那組成她身體的煙霧絲絲縷縷的纏繞在周圍的幾棵樹木上,蛇一般的向上盤曲。最后將幾條勉強幸免于火災(zāi)、發(fā)了一點嫩芽的細(xì)枝裝進胸前的一個褐色的半透明罐里。
“在你最初來到不可思議之國的時候,所有你結(jié)交到的人都會,毫無例外的、非常喜愛你。而且說實話,我真的....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不再屬于那里過,而且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格,我一直以來都在盡量做的很好?!?p> 她像是回憶到了什么溫暖的過去,但隨即陷入了沉默,顯露出一種非常悲哀的神情,
“其實,我也已經(jīng)比大部分的外來者都好很多了,除了極少數(shù)優(yōu)勝出來的之外,或許身首異地的外來者可多的是了。”
“是么?”
我一點也沒有實感的問道。
“我不知道....但如果你開始生活在他們那樣槍林彈雨的國度的話,總有一天也真的會變成那樣吧。你現(xiàn)在回去還不晚哦,可不要以后變成我這個樣子再后悔了?!?p> “可是,我迷路了。然后追著一只白兔跑過來的....”
“是么,剛剛的確有什么東西跑過來了。但我可不確定是不是兔子?!?p> “那它一定就會在附近了,我想檢查一下,這附近有什么兔子洞之類的么?!?p> “哈??到底是怎么突然得出來的這種結(jié)論啊!!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呀?!?p> 女孩...或者說,這個曾經(jīng)是女孩的可憐的一團女孩形黑霧追了上來,就像有點患精神病的醫(yī)生急切的想告訴你一些他自己臆想出來的病癥。
她一會兒托著我的腦袋,想要遮擋住我的視線,一會兒又怕打起我的肩膀,但那感覺僅僅是空氣偶有浮動罷了,因為行走幾乎算是沒有阻礙,我已經(jīng)速度不減的繼續(xù)往前走。
?。ā疤靺龋@個根本不是洞穴,完全是地面塌陷好么?!保?p> 在這片窄小的燒毀森林的正中,這里有一個巨大、從地面直接塌陷下去的漆黑的洞。
我沿著邊緣蹲了下來,由于害怕腳下會發(fā)生塌方,不再輕舉妄動。這個深淵成像是由機器切割的規(guī)矩圓形,沒有絲毫毛邊,直徑至少二十米,而被其余燒毀的樹木則沿著它近乎垂直的側(cè)壁交錯著繼續(xù)往下延伸,樹尖彼此相碰,樹身彼此橫平。
“為什么你不聽從我的話呢。”
她有點要哭似的問道。
“..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你看我的來路了么,那邊的山坡很抖,植被很密,所以不太可能原路返回了。還有就是,遠(yuǎn)在我追那只白兔子之前...就已經(jīng)被困在這場夢境里了。一般來說,只有抓住罪魁禍?zhǔn)?,所有的一切才會真正的得到解釋,不是么?!?p> 我擦了一下汗,感到虎口到拇指根部的接處讓臉上燒傷的鼓凸傷疤隱隱作痛。
“恩.....”
我將一只耳朵緊緊的貼在離深淵更近一些的地面處。
聽到了爪子的抓動聲。
“它可能正好被困在里面。能把你手上的燭臺遞給我么...謝謝。”
“你會直接這么跳下去么?!?p> 她小聲問道。
“誰知道呢?!?p> 我僵硬著膝蓋,另一只手用小刀緊緊的卡住邊緣。
我不能止步不前。
我有一種錯覺,燭臺馬上就會燃燒殆盡,而我們則不得不坐在黑暗中繼續(xù)交談,女孩其實已經(jīng)過世,而我也將會只是一個鬼魂,我們兩個都徘徊在頹廢的景象中,久不離去。
我舉著蠟燭過來,照亮了邊緣,但卻讓深處的黑暗更加濃重。
于是,我只好半抬起身體,單手借助小刀卡住深淵邊緣,調(diào)整好角度,然后讓前半身盡可能大程度的下傾,伸長手臂將燭臺往下壓,以此讓火光更深的逼入黑暗,。
“哈哈,我現(xiàn)在可安全著呢。...而且也找到了,也跑不掉。你這只說人話的兔子。叫你之前耍那么大威風(fēng),穿著衣服了不起呀,再給我說一個嘛。”
我得意的沖兔子笑道。小小的白兔就在不到一米半的深度處,但它僵在只能勉強承載住它的兩只腳的土臺上,肥肥的小身體下面是無盡深淵。
它呲著牙,看上去像是被我有點夸張的言行嚇到了。
“小安..”
?。ā瓣P(guān)鍵是,怎么要在不嚇到它的同時,把它救上來呢?!?
滿臉的汗也讓傷疤疼痛,我稍微挪動了一下燭臺,火光將我的半個身體的影子拉成側(cè)壁上足足十四英尺高的巨大影子,而在燭臺座上,僅有的一根白蠟燭在迅速融化著,堆疊出厚厚的一層,一滴一滴的落入深淵,就像完全被吞沒了一樣。
由于,兔子身下的平臺看上去一點也不牢靠,所以,只能借助這些橫著交叉的樹干,用來做分散重量的臨時‘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