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孤兒,僅是孤兒這點,就無需說出其他經過……”他又重復道,然后輕笑,指著這土丘,對楚言商量:“她一樣是孤兒,你們都是孤兒,你要不要認她做姐姐,我做你姐夫,我們一直愛你護你,你說成不成?”
“……”楚言啞然,把眼睛瞪了瞪,張了幾次嘴,還是不知如何回答。
“不愿意?”周子明把他撈過來,按著他頭,往土丘上重重一撞。
他低聲吼道,咬牙切齒:“話說的好聽,你和我們是同一類人?你都知道你嘆息?”
怕我就想唬我,滿嘴假話,心中還不知如何作想,這樣也想我放過你?周子明想這孩子跟山上的同類有何區(qū)別?頂多因沒有力量,壞事兒不放嘴里、行動上。這孩子口蜜腹劍、狡猾無比。
他開始對眼前孩子心生厭惡、疾惡如仇。
“……”楚言從土丘上移開臉來,還是無話。
他也郁悶至極。他現在的身形就是雞崽,被人隨意拎著跑。這掙扎不過,他一臉撞上土丘,滿是塵土,眼睛鼻子嘴,凡有“門”的地方都是。
楚言可明白了,他沒法安定住一個喜怒無常的人,他要心思敏感,看你不爽,你便句句不如他意。
楚言原以為這人是把他和他喜歡的人的經歷一起影射到他身上,找他來放飛自我??梢膊荒敲春唵?。這人現在看他惡毒眼神他就能看出來,這人又并不堅定的覺得他像他們,這會多半把他歸類于這山上其他惡人頭上了。
他能和他們一樣是可憐人,也能和欺負他們的人一樣,是惡人。
可這不知拋下過去,單論今朝,今朝誰在欺負誰,誰是可憐人,誰是惡人。把滿身不快經歷這樣“傾訴”,哪怕再可憐也得不到他人一絲同情。
楚言已經把他列進自己入外門以來的第二個惡人,反派!導致“楚言”坎坷年少,性格變化的反派之一。
……一想到他長大起來也要這樣神經病,他有點發(fā)怵。
他恐怕完全靠演。他自己厭惡,怎么當自個厭惡的人?太清醒,看得開是他的錯……
楚言默默把嘴里的土粒吐掉,原來灌輸他人記憶就導致他混亂的腦子這下給撞的更混亂了。他覺得這人婆婆媽媽和憋事的能力遠超過那個天宇莊的二少主。
壓抑很久吧,才找到他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傾訴對象,他們在這不熬到天明,這人大約是不會說他干了什么事,他的目的的。
雷霆之勢,這人在他清理干凈臉上的塵土后,又一把按著他的后頸,讓他再“吃”了一次。
“……”他發(fā)飆了。
“欺負我何用?”楚言抹著眼睛回頭吼:“我不知她什么經過我怎么說我愿意?我無父無母,姐姐兄弟我就可隨意認嗎?”
他指著眼前的土丘,問道:“你告訴過我,你帶我來這你想怎樣了嗎?你有緣由嗎?自打來到這你就深陷回憶,現忽然問我一句,我如何回答,再說我為何要聽你的?”
“你姐姐被這山里的人輪奸而去世了。”他輕輕撫摸這土丘,滿眼的淚水,滿腔的恨意。
他復道:“她是自己去的,她接受不了這山,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所有人?!?p> “是誰?”楚言沒想到他這么開門見山就說出了口。而他明明讀取了記憶,都知道,可當真相親耳聽到,他還是受到了震撼。他沙啞著嗓,問。
強奸在他前世是犯法的。貞操對任何一個女子都很重要,不能輕易觸犯,輕易觸犯踐踏的,那都是畜生不如的東西才干的事。
凡事何苦要做到像殺人發(fā)火這樣的這一步,要好好毀一干凈少女的清白。
像趙蘭那樣清冽的女子,在這封建的地方,了斷可能是她想到的最好結局……
周子明眼中的好姑娘,也是他心中的好姑娘,可惜這好姑娘的一生……
“你想為你姐姐報仇嗎?”他笑。
楚言渾身一震,看向他,他拍拍他頭,道:“不用你報,我都報完了。”
楚言背后汗毛立起,說不出話來。
他正正經經打坐在土丘前,閉目養(yǎng)神道:“我給你時候,你想問什么,我都告訴你?!?p> 楚言:“……”
他不僅想把自己拉進坑,這還想自己主動跳進去。
“你沒有要問的,以后你就沒得問了。攤上你這個姐姐與姐夫,你是沒法跑了。我們一家人在一條繩上?!?p> 他語氣陰腔怪調,楚言想罵他娘。
他什么時候答應和你們做一家人?他沒做什么說什么,怕他跑什么?做的這么絕。
楚言看他,感嘆是是非非。
“你好好想,好好問。”他鞠起地上的黃土,向缺了塊的土丘上拍。
楚言不大明白這人的行為。他有時把這土丘當寶貝輕輕撫摸,有時隨意拿硬物(他的腦袋)往上面撞……
楚言看著土丘,看著看著,問了第一個問題:“姐姐她是不是不在里面。”
他笑個不停,回道:“是?!?p> 楚言噎了口唾沫,問:“那在哪?”
“在我枕頭下。”他笑道:“我們和你在一個屋里,因此我道我們是一家人?!?p> ……他瘋了。
楚言不敢再想,問:“你想我為你做什么?”
他又開始笑,輕嘆了一聲,拿起地上一片葉子去掉根。楚言看他在地上亂畫。他道:“我把玷污了她的幾個人都給殺了,他們在思過崖很快就會被發(fā)現,我要你帶我下山。”
楚言抖著肩膀,哆哆嗦嗦小聲問道:“我怎么幫你?我下不了山?!?p> 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牛了?我比你還小還沒用!
這么看得起他,是不是代表他把這十三歲懵懂年華當得太失敗了?
這人問:“你不害怕?”
廢話!楚言臉上都是害怕的神色,唇色蒼白,牙齒打顫。
他偏偏又要學起蕭小苒,鼓起臉嘴硬道:“……壞人都罪有應得,不是不報,時候未到?!?p> 楚言頓了頓又道:“但你不該這么做?!?p> “我該怎么做?我不做誰做?他們的處理只是把他們押到思過崖!趙蘭地下有靈,我如何去見她?她說惡人都應得到與惡意相同的懲罰,那你覺得思過半月夠不夠?思過一月夠不夠?她再也回不來啦,我孤單一身,也回不去啦!如何夠?”他把樹枝往地上一扔。
楚言以為他又要暴躁,哪知他淡定下來,問:“還有疑惑?”
“有?!背阅ゲ湟豢毯螅瑔枺骸澳阍趺磳Ω端麄兊??”
是大卸八塊了,還是挫骨揚灰?
講老實話,讓那些進行門派暴力和強奸的付出生命代價是他想到的最好解決方式。他在周子明說出口后,其實沒感到太大不妥,只是他要裝一裝。
在他看來,如不付出生命,那如何看待這大陸的因果報應?這習武的大陸有些人把人命看作草芥,仿佛生殺予奪。而且這地方沒有大牢沒有酷刑,你還能滿手沾血,繼續(xù)逍遙。又有這樣的人,把個別生命看得比天高。
這同樣叫“人”的人,是草芥,又是“天”,這中間有何過渡?生命不是玩意兒,你我皆有情,你是好是壞,你對我重要與否,都是草芥與天的評判。怎么判定該殺人償命?其實殺人都該償命。他前世社會已經進化的文明,他覺得該這樣,可這里怎么鑒定要不要你殺人償命?草芥與天的比方又能拿出來,看這里,一,你門派暴力,持槍凌弱,該被眾人打,二,你肆意妄為,殺了于我重要的人,該償命。
楚言覺得他們就該償命,可能沒人敢定義他們行為,那他們的眾多受害者就定義,你做了什么壞事,就該得到什么懲罰。
當然,楚言希望周子然能不動手就不動手,至少不要現在動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惜他太蠢,非要現在報。他一個修了幾年還是慫人的一個慫人,殺那幾人估計恐怕已是最高水準,他再拉上自己這個兒童一起下水,可再怎么拖人他下水,他也就一個兒童。他們該如何擺平接下來的后事?
這瘋子把他連累了。
楚言的腦海思緒萬千,他倒開口道:“我怎么對付他們的你現今不用知曉,我以后會告你。我們今夜要聊,我們如何下山?”
楚言一愣,不明白他一會一個主意,他糾正道:“不是你下山嗎?”
他也新奇道:“我逃之夭夭,你暴露了該如何?”
“……”楚言道:“我明日搬出去和朱立住,你還有多少時間,我們可以晚上商討。我若能下山,必帶你下山,但我回頭一定要上來,我要在這里出人頭地?!?p> “你為何如我從前一樣木頭疙瘩的腦袋?”他問道。
楚言怔了怔,捏起下擺衣角道:“我沒有心愛之人,沒你那心灰意懶,而我要真能帶你下山,說定我自己也能下山,我哪日后悔了我會自己下來。”
“你想得透!”周子明上下打量他,疑這孩子不同凡響。
楚言嘆氣,這話他同樣跟吳前輩說過……
他不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他何嘗不想下山,他只是簽了生死約在這個大陸,得按照情節(jié)一步步來?,F今不是下去的時候,否則他將灰飛煙滅。
楚言問:“你想過怎么讓我?guī)阆律絾幔俊?p> 他道:“你先前的老前輩們都能下山,你把我裝在箱子里,把我運下山。”
楚言笑起來,叫道:“師兄你為難我了!前輩們下山都是空手,上山才滿載而歸,你叫我如何把你裝進箱子里,讓他們把你帶下山?”
這種情景還能笑出來,周子明更加疑惑這小孩的城府??此?,又以為他有一派灑脫天真,他耐心道:“這才是要商討的事,你為何聲音不小點?”
楚言撓撓腦袋,道:“你有人跟蹤嗎?”
他沒人跟蹤了。他進外門前收到一紙條,來自陳恕的,上寫他不要激動驚慌,沒人跟蹤他了。
他那會還想樂,心道他做什么要疑神疑鬼?不就是你找上我,日后還要搶我儲物項鏈造成的?
唉,楚言一想起他的項鏈就頭疼的要死。
回過神,只聽周子明搖頭,對他道:“我小心謹慎,但很快就會被人察覺了,他們的思過期要到了?!?p> 楚言知他說的是那些“死人”的思過期。他們在山崖思過,那個地方平日里沒多少人去。但楚言還是好奇這個周子明怎么作案和處理現場的,他們思過崖也有人送飯,他是怎么不讓人察覺山崖不對勁,沒人的。
沒人,按理說現在的思過崖應該沒人。
沒人還不被發(fā)現,這個就很奇怪了啊……
楚言看向周子明,突然領悟到這人的確不是他腦海記憶里的慫包了,他可能陰險狡詐,非同小可。
楚言后背的涼意又慢慢攀升起來。
“你怎不說話了?”他問。
楚言回過神,慌忙道:“我在想你報完仇,為什么沒跟姐姐去。”
話音剛落,楚言自覺大禍臨頭,但這人卻平靜道:“我報完了仇還跟那些人一樣,和她去了,那我報仇有何用?”
他為她報了仇,卻沒好好活下去,輪得和那些人一樣英年早逝,那他籌謀這幾年有何用?他要好好活著,好好的逍遙自在……
楚言沒料到他這么理智,他誠懇道:“你這樣想是對的?!?p> 他一笑。
笑出幾分真情實意來。
楚言道這事在妥帖一些的計劃計劃,把他帶下山還需要一點時間。
周子明道,頂多七日,再過七日,他們就出來了。
楚言以為這時間還算充足。
他們回屋,睡到第二天一早,楚言站著都能困的睡著。
中午他和朱立去找管事的師叔說明情況,要重新分房。師叔和藹可親,不多會便同意了。
周子明在他臨走前還拉著他道別?;ㄕ?,弄得他哭笑不得。
他還算坦蕩,基本都明著來,結果一個個算計他的,反倒怕他耍花招,真是絕了。
他一個“十三歲”兒童很累。
搬好房舍,幫朱立的師兄收拾東西,搬完家具。他已經累的直不起腰,右手臂更是痛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