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這么想著,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臨時改變了方向來到南郊,然而,當他推開顧家院子大門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他乃至所有人都驚呆了,院子里一片狼藉,制鹽的大鍋也被掀翻在地上,地面上的水跡還未干,顧五和兒子小黃雀被一刀貫穿,看情形,當時應該是顧五情急之下,用身體護著兒子小黃雀,結果對方的長刀直接貫穿了他們二人的身體。
楊純痛心疾首,心想如果不是自己的貿(mào)然登門,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慘劇發(fā)生。
此情此景可謂慘絕人寰,阿貍忍不住眼淚直流,尤其是當她看到小黃雀手里還死死地捏著那半塊餅干時,她再也控制內(nèi)心的情緒,抱著小黃雀的尸體嗚嗚地哭了起來。
衛(wèi)子君雖不知楊純和阿貍與這家人的淵源,但這對父子死得實在太慘,除了一箭穿心的那一刀,顧五一只手的手指被良莠不齊地砍斷,顯然臨死之前他受到了嚴刑逼供。
凡多帶人去屋內(nèi)搜了一下,不一會兒便急急忙忙地從里面跑出來告訴楊純說,在里屋的床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女人。
當楊純等人飛快地跑到里屋的時候,只見那張破舊的木床躺著一個衣裳被撕爛,全身赤裸的中年女人,不是顧氏還是誰?
衛(wèi)子君趕緊用被子去蓋著顧氏的身體,用手去探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顧氏早就沒了呼吸和心跳,楊純氣得一拳捶在床頭的那張桌子,桌子頓時嘩啦一聲四五分裂。
阿貍氣憤地說,一定是剛才那些殺手殺了顧家三口,還對顧夫人做出這種禽獸不如之事。
冷靜下來的楊純一開始也這么認為,事實上這樣的推斷并不矛盾,因為那些殺手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那張圖,他們順藤摸瓜追到這里也是早晚的事,只是楊純臨走前和顧五說過,此地不宜久留,必須馬上搬走,可人家顧五卻把他的這些話當成了耳旁風。
楊純讓衛(wèi)子君和阿貍替顧氏穿好衣服,并好好的梳洗一下,然后再將他們葬在一起,也算是一家團聚了,心里這么想著,反倒特別特別的難受。
衛(wèi)子君在替顧氏擦拭身體的時候,發(fā)現(xiàn)顧氏的右手緊緊地攥著拳頭,怎么拉都拉不開,阿貍也過來幫忙,兩人好不容易打開她的那只拳頭,卻見她的手里抓著一塊衣服的碎片,上面的花紋很別致,而且這種布料在城里并不多見,但有一點可以完全肯定,對方是匈奴人,至少是穿著匈奴衣服。
當二女急沖沖地跑到外面將這個新發(fā)現(xiàn)告訴楊純的時候,楊純正和凡多研究地上的腳印,還有插在顧五胸口的那把刀,起初楊純還以為這種刀是漢人所有,但凡多說這種直刃刀是匈奴人最近才研制出來的,它的刀身雖然有點像漢朝的環(huán)首刀,卻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差別,這種直刃刀目前還在試用階段,還沒有正式推廣到部隊當中。
楊純問他,如今城里是誰在管理著這批刀具,凡多毫不猶豫地說,是阿瑪緹,阿貍這時也將從顧氏手里發(fā)現(xiàn)的那塊布條交給楊純,凡多一看那布料,馬上想到了一人,這個人還是阿瑪緹。
阿瑪緹!
楊純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記住這三個字。
……
話分兩頭,阿瑪緹帶著士兵在頭曼城巡查了一圈,卻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情況,一行十幾人來到南城的時候恰好趕上了中午吃飯的時間,于是阿瑪緹帶著他們進了一家小飯館,點了幾道菜,由于是當值時間,大伙都沒敢喝酒,只能以茶代酒。
“將軍,我聽說楊純被殺手伏擊,至今下落不明,您說他還能回來嗎?”說話的是剛被阿瑪緹提拔起來的副將羅胡,就目前而言,他可是阿瑪緹最為信任的心腹,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話太多。
阿瑪緹端起碗抿了口茶,淡淡地道:“城外的事不由我們分管,那小子是死是活,我們也沒有辦法,但如果有歹人想混到王庭,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理。”
“將軍說的極是,只是我聽說那些殺手好像都是漢朝那邊派來的,你說楊純這小子也真夠可憐的,他為咱匈奴確實做了不少好事,可是呢,咱匈奴這邊有很多人因為他的漢人身份不待見他,而今自己老家那邊的人又不放過他,這不是將他往死里整嗎?”
阿瑪緹沒有表面態(tài)度,因為羅胡說的就是他心里想的,事實正是如此,從大義上來講,楊純確實是匈奴百姓的福星,縱觀他來匈奴后所做的每一件哪一件不是利國利民的大事?
無論是制鹽還是如今已經(jīng)初見成效的暖氣供應站,無一不是讓人拍手叫絕,然而凡事都是一把雙利刃,他造福了匈奴的同時,卻也是漢人的眼中釘。
或許這一切都是戰(zhàn)爭惹的禍吧。
只是阿瑪緹一想到這小子胸前的那個項家人特有的標志,不禁再度陷入了深思,話說姓楊的這小子到底和項羽是什么關系呢?
“左大將,你好啊?!?p> 一個帶有磁性并夾雜著幾分痞氣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還是羅胡最先發(fā)現(xiàn)兩個不速之客,一個是他剛剛還在念叨的楊純,另一個則是他的跟班蒙哥。
“將軍,是楊純?!绷_胡提醒了一句,阿瑪緹的那些士兵都警惕地把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面,以防萬一。
楊純毫不客氣地拉開阿瑪緹身旁的一名士兵,自己卻一屁股坐了下去,那士兵有點不高興,想要拔刀,被蒙哥給推開了,阿瑪緹看楊純這架勢一定是有什么要緊的事要找他,便支開了手下人,順帶趕走了那些正在喝茶的客人。
楊純也讓蒙哥先在外面等著。
“這里已經(jīng)沒有外人了,有話就直說吧?!卑斁煹卣f。
楊純掃視了一眼四周,不禁嘿嘿笑道:“大將軍也太不厚道了吧,這些茶錢還沒給呢?!?p> “商人的眼里只有錢,難怪在你們中原商人的地位如此之低?!卑斁煹难赞o中帶著幾分鄙夷。
楊純卻不以為然道:“窮人有窮人的活法,富人有富人的生存方式,當官的自有他的升官發(fā)財之道,既然都是為了生存,又何必在乎他們用何種謀生途徑來營生呢?”
“罷了,我說不過你,也沒閑心與你探討這些,說吧,有什么事?”
“顧家人是你殺的嗎?”
“你說什么?什么顧家人?”楊純的單刀直入,令阿瑪緹大吃一驚,頓時拍案而起,嚇得剛要送茶水過來的伙計,失手打掉了手中的茶壺。
“啪”的一聲,外面的士兵聽到里面的動靜,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氣勢洶洶地拔刀沖了進來,蒙哥也在第一時間趕過來保護楊純。
阿瑪緹向手下打了一個驅逐的手勢,大伙這才還刀入鞘走出了茶館,蒙哥得到楊純的眼神暗示后,也跟在士兵后面一同出了屋子。
“楊純,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是請你說話注意分寸,本將負責整個頭曼城的安全,如何會做出殺人放火的勾當?!卑斁煔獾哪樕F青,胸口一陣起伏。
楊純聽出他話里帶著幾分牢騷,也是,堂堂的左大將按理此刻應該在前線馳騁疆場,而不是待在這小小的頭曼城管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知道的人,會認為是軍臣單于信任他,所以才將這么重的擔子丟給他,不知道的人肯定會覺得軍臣根本就沒把他這個左大將放在眼里。
“大將軍何必如此動怒?我只是隨口問問,當然了,我也相信這件事和大將軍無關,但我手頭上的證據(jù)可都指向了將軍你?!?p> “什么證據(jù)?”
“將軍請看?!睏罴儗⒛菈K碎布放在桌上,顏色和條紋都和阿瑪緹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阿瑪緹的袖口也破了一道口子,其缺口處與桌上的布條剛好吻合。
楊純隨后將顧氏一家三口滅門一事說與他聽,他一時百口莫辯,但想到自己身為堂堂的左大將,竟然也被小人算計,心里特別窩火,氣道:“不是我干的?!?p> “誰能為你證明?”
“羅胡,祺列,哥舒俊,翰哥,還有我外面的那幫兄弟都能為我證明,我這幾日一步都未曾離開過頭曼城,更不認識什么顧五?!闭f到這兒,阿瑪緹忽然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楊純。
楊純作無辜狀的兩手一攤:“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在給你挖坑吧,老哥,咱們之前雖然有過節(jié),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更不可能拿到你的衣服做手腳?!?p> 阿瑪緹搖搖頭,顯然不是這個意思,他道:“楊純,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你既然都已經(jīng)掌握了我殺人的證據(jù),為何不直接去王庭找單于告發(fā)我?”
“告發(fā)你?”楊純不由冷冷一笑:“僅憑一塊破布告發(fā)你,或許單于會信,還會撤你的職,但我會心里不安,因為我知道你是被小人給陷害了,所以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和你合作?!?p> “合作?合作什么?”
“我們一起聯(lián)手找出這起滅門慘案的真正兇手?!?p> “倘若我不答應呢?”
“沒問題啊,那就等著被抓吧,在鐵證面前,沒有人會相信你說的一切。”
“楊純,你在威脅本將?”
“那倒不敢,我只是就事論事,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和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就算你被冤枉,甚至因此丟了腦袋,我也會憑自己的本事找出這個禍害。”說罷,喝了一口酒后起身離開,就在他的腳步剛跨過門檻來到茶館外面時,阿瑪緹慌慌張張地追了出來,并硬著頭皮表示同意合作。
非常時期當非常對待,楊純覺得阿瑪緹能在這個時候暫時放下彼此的過節(jié),說明他還沒有到那種無藥可救的地步。
兩人就互相合作查出幕后真兇一事達成了共識,正準備分別離開的時候,常山和克善突然帶著大隊人馬將他們乃至阿瑪緹所帶來的士兵全部包圍起來,清一色的騎兵弓箭手。
“奉大單于手諭,立即將殺人犯阿瑪緹拿下。”
常山口頭傳達了指令,刀斧手立刻上前緝拿阿瑪緹,阿瑪緹的士兵紛紛拔刀護在身旁,蒙哥急忙用身體保護著楊純。
雙方就這么虎視眈眈地相互對峙了一會兒,克善仗著人多,又有常山撐著場面,便趾高氣揚地沖著阿瑪緹和楊純道:“呦,左大將什么時候和這個漢人走的這么近了?莫不是也禁不住他的蠱惑,連起碼的氣節(jié)都變了?”
楊純嘲諷笑道:“不錯啊,這句話說的挺有水平的嘛,不愧是跟著什么樣的主子就變成了什么樣的奴才?!?p> 克善怒道:“楊純休得狂言,別以為有王子單給你撐腰,你就可以目中無人,有朝一日落到本爺手里,本爺定會叫你生不如死?!?p> “呵呵,那我等著那一天吧?!?p> “楊純,本侯今天奉命逮捕阿瑪緹,沒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背I津T在馬背上,倒是顯得非常地冷靜。
楊純道:“我說常山大人,你這陣勢倒是挺大呀,是不是打算連整個茶館的人都一起抓了?”
阿瑪緹打心底佩服楊純的深謀遠慮,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只是他納悶的是,常山他們是怎么知道顧家一家三口被滅口的?莫非這個陷阱就是他們精心布置的?
他明知故問道:“常山侯,我究竟所犯何罪,竟要勞您大駕?還有,你說我殺人,可有什么證據(jù)?”
“證據(jù)?好,本侯就讓你心服口服,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向大伙揭發(fā)左大將所犯下的罪行?”
大家都不知道常山這句話是對誰說的,楊純和阿瑪緹也是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阿瑪緹身邊的羅胡竟出乎意料地走了出來,他來到常山馬前,畢恭畢敬地打了一個托肩禮,然后轉過身指著阿瑪緹,大聲說道:“左大將,明明就是您做的,您為何就是不承認呢?不過是殺了幾個漢人,睡了一個漢朝女子罷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單于又不會砍您的腦袋。”
“羅胡,你這狼心狗肺的小人,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你……”
翰哥指著羅胡呵斥道,然而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克善一箭射穿了心臟。
“翰哥?!币娮约旱男母固稍谘粗?,至死都沒能閉上眼睛,阿瑪緹痛心不已,仇恨的火花射向羅胡道:“你這卑鄙小人,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我要殺了你?!闭f著就要拔刀,楊純忙按著他的胳膊。
現(xiàn)在還不是沖動的時候,羅胡固然可恨該殺,但即便殺了他,也不過是解一時心頭之氣罷了,構殺證人的罪名還是得記在阿瑪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