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恢復的秦鳳路第三將被李峴當成了廂軍來使喚,這遭致了很多不滿,但他依舊是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這些。
李峴固執(zhí)地認為一個穿越者最大的作用并不是在戰(zhàn)場上,而是傳播知識,另外就是經濟建設方面。人的精力本就有限,如果都想兼顧,反而是顧此失彼,什么也干不好。在權衡利弊得失后,他很快就放棄了在軍中發(fā)展的念頭。
所以他根本不怎么在乎自己目前的職位,也不想著怎么在戰(zhàn)場上撈取功勞,一門心思撲在了祖厲河和關川河兩岸河谷地的水利開發(fā)上。
在春秋之前,現(xiàn)在號稱“天府之國”的成都府和梓州之地,一直是災害頻繁的蠻荒之地,但是自從秦昭王時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兩代人開鑿修建起都江堰這一項人類歷史上偉大的水利工程后,成都平原隨之變成沃野千里,五谷豐登的天下糧倉。
到現(xiàn)在,隴右地區(qū)西軍的大部分糧草,也是在依靠蜀地的供應。
所以,在任何年代,修筑水利工程,都是件利于當代,功在千秋的事情。
與天斗,其樂無窮,而興修水利,就是人類戰(zhàn)勝自然,改造自然,與天地爭斗的一件智慧結晶。
在聽著李峴與那些匠頭們在討論在何處的河道上修筑堤壩、涵洞,以及水輪機、水泥灰等一大堆自己根本聽不懂的亂七八糟的新鮮詞匯,專程跑來平西寨來勸說李峴要多把心思放在軍務上的族兄李明似乎感到自己有些極度缺乏智慧,根本就聽不懂李峴在跟那些匠頭們說的是些什么。
李明是秦州李氏一族族長的親侄子,在族中排行老五,正宗的根紅苗正,嫡脈出身,在家族中的地位是李峴這種旁系出身的子弟根本無法比較的。憑借著家族的支持和在西軍中的人脈,他已經坐到了震武軍知軍的位置,是李峴他們這一代人里目前最出色的一位。
李明最早是跟著趙隆從軍的,一直在熙河軍中廝混,也算是西軍中劉法一脈中堅力量中的嫡系,這次能坐上新成立的震武軍知軍位置,也和劉法在背后的大力支持有關。
西軍與河北路各軍都屬于禁軍體系,一般稱之為屯駐禁軍,軍中待遇要比廂軍營里要好得多。目前在大宋,地方上的廂軍戰(zhàn)斗力基本為零,不說負數都是好聽的,甚至還不如普通的鄉(xiāng)兵。而禁軍主要就是京師禁軍、河北路各軍和陜西路各軍,河北路各軍由于長久與遼國之間沒有發(fā)生過戰(zhàn)爭,基本上算是已經廢了,而東京禁軍也是軍紀渙散,處于半報廢的狀態(tài)。唯有西北六路禁軍,由于還常年與西夏人征戰(zhàn)不休,尚可稱之為精銳。
這秦鳳路第三將復置,除了李峴一個將主,還有副尉、軍中主薄、承義郎等,再加上各營都尉,還置有十幾個中級軍官的職位。
這新軍復置,需要添置的軍械、輜重也多,而且管理方面的漏洞也大,其中上下其手的機會也多,所以其他各將中想要鉆營進來的人有不少。除了副尉姚柄,其他走門路想要進到第三將的軍官,都被李峴以編制未成、另外軍官從營中擇優(yōu)選拔的借口給推辭了。
阻人門路,這讓李峴在各軍中引起許多不滿,名聲不佳。
“老十七,我聽說你怎么把劉家的劉仝給趕走了?那可是劉仲武家里的人?!苯K于等到李峴交待完了一些緊要的事情,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倆人,李明這帶著埋怨的口吻對李峴說道。
“哦,那小子才入營當了主薄沒幾天,就敢把手伸向肉食采買,我沒宰了他也算是給老劉面子了?!崩顛s想了一下說道:“我已經給劉帥寫了信,這事,五哥您就甭多管啦?!?p> “你是將主,這是沒錯,可是手下一大幫中級軍官,這些人家里都需要些額外的進項,只要不與你作對或是搗亂,平日里也就是睜只眼,閉只眼,隨他們去就好了。大家都是這么做的,也算是默認的規(guī)則,否則到了戰(zhàn)場上,誰知道這些殺才會給你出什么壞?!崩蠲鲊@了口氣,這才繼續(xù)說道。
李峴呲著呀一笑:“五哥,我本就沒指望這第三將去打仗,咱搞出這第三將在手里,就是用來干活的,修堤壩、挖水渠,另外還得給童大帥養(yǎng)馬,還能真的指望這些丘八去戰(zhàn)場上玩命?我現(xiàn)在攆他們走,也算是為他們好,想在這第三將里撈上些軍功,難了。另外這筑壩修渠,可容不得半點偷奸?;?,否則出了事,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p> 李明聽了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搖了搖頭:“這些都隨著你好了,你這較真的脾氣,今后可得慢慢改了,這在軍中可是吃不開的?!?p> 李峴笑了笑:“咱就是個做買賣的,也沒想著在戰(zhàn)場上拎著腦袋搏取一場富貴,這進了西軍也只是個意外。這些事,五哥您都是知道的,兄弟我也就是個種種地、養(yǎng)養(yǎng)馬的命,等找準機會,我看看能不能走走童大帥或是幾位老相公的門路,調去利州路或是興元府,離這前線遠點?!?p> 李明噗嗤一下笑出了聲:“說得自己和多怕死似的,不過,在戰(zhàn)場上,還真是怕死的老兵油子活得長些,可真要到了拼命的時候也是沒辦法。你有這想法我就不再多說了,爭取早些調出這西軍,你這做生意的本事誰都沒法比,咱們家里還有不少兄弟指望著跟著你一起發(fā)財咧。”
“這是自然,有好處當然是會先濟著自家的人。”李峴也說道,這個年代,你有本事,整個宗族就會在背后全力支持你,當然,也是指望著跟著你沾光,宗族和門閥,本就是一種很牢固的得益集團。
“罷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你自己以后凡事要多長幾個心眼,考慮周全些,這西軍中山頭林立,在背地里憋著使壞的也有不少。”李明說著站起身來,“我這就回震武城去了?!?p> “五哥,不吃了午飯再走?”李峴有點意外。
“不了,我這趟是專門從定西城繞了些路專門過來,已經耽誤了半天的功夫,現(xiàn)在是去金城關有軍務在身,就不能留下了,等有機會咱們兄弟們再多聚聚。”李明搖著頭說道,一邊往房門外走著。
李峴想了想,從墻上摘下了自己的腰刀這才追了出去:“兄弟的事情還勞繁五哥專門跑了一趟,這腰刀是小弟自家工坊里打造的,也算不得什么好東西,就送給五哥了?!彼f著把手里的腰刀塞到了李明的手上。
李明本想拒絕,但抽出一小截刀身后頓覺寒光閃閃,他在西軍中呆了十多年的功夫,自然識得這腰刀是好東西,頓時覺得有些不舍:“老十七,這怎么使得……”他在嘴里客氣著,但攥著刀鞘的右手卻是收了回去。
李峴一笑:“這腰刀真是自家工坊打制的,算不得寶貴,只是兄弟的一點心意。”
李明也不再推辭:“好,算是五哥領了你的情意,今后在軍中若遇到什么麻煩,只管跟五哥言語一聲!”
“這是自然,真是遇到難處,能靠得住的還是自家兄弟。”李峴在嘴里應道,然后看著五哥李明騎上馬,帶著幾個親軍離開了自家的莊園。
等李明離去,李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突然朝地下踢了一腳:“特么的,你們越想往營里鉆營,小爺倒是偏偏不讓你們如意!這第三將的副尉主薄、三班殿直,某家還真就打算水潑不進,一個人也不要了!”
等莫名其妙地發(fā)了一頓脾氣,李峴搖了搖頭,心情好了一些,如果還會有什么愚蠢的家伙非要削尖腦袋往第三將里鉆營,那么也就別怪他不再客氣,到時候重打一頓板子是輕的,就是砍下幾顆腦袋,用來殺雞儆猴,也不是做不得。
這時他看到康平躲在一邊,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于是瞪著眼問道:“有事?”
康平看著李峴陰沉著的臉色,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來:“現(xiàn)在營里的新兵太多,教頭根本不足用,還須將主出面,從其它各軍里抽調些教頭過來?!?p> 李峴皺著眉頭瞅著康平:“咱這里待遇又好,還沒人克扣餉糧,你們不會自己從別人那挖點過來,這點小事還得用我出面?!?p> “這哪成啊,將主,大家的臉上都還刻著字吶,哪能隨便就轉營。”康平連忙說道。
這禁軍中的教頭相當于后世部隊里的士官或是班長之類的角色,日常負責普通軍卒的操練或是帶隊執(zhí)勤,屬于是各隊都頭的副手。正常的編制下,每隊有三到四名教頭的名額,當然,軍中的教頭也可以由有經驗的老軍充任。目前在大宋國八十五萬禁軍當中,這禁軍教頭的數量超過了一萬,聽起來這禁軍教頭的名字挺嚇人的,但也只是一名普通的軍卒,連最低級的軍官都算不上。
但是大宋朝最沒人性的地方就是給底層的軍卒臉上都刺上兩行藍字,標注著軍籍卒伍,跟對待牲口似的。這手段最初是防犯軍中的士卒逃跑,到后來,大批的流放犯人又被發(fā)配于軍中充作勞役,就變成了一種慣例。
不過這種做法確實讓李峴很難從別的營頭里往回挖人。
看起來教頭的問題還只能是自己出面去找老劉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