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平這一個多月當然也一直沒閑著。
既然皇帝已經(jīng)親口允諾,要兵發(fā)十五萬,助自己討賊,陳天平有事沒事就往南郊的大營跑。
好歹是一國太子,雖然沒有實權,畢竟身份在這。
軍營的禮官對于陳天平當然不敢怠慢,每次都好生招待。
當然,陳天平想要深入軍中,見各級軍官,是不可能被允許的。
每次陪同他的只有軍營中負責接待的一個中級官員。
當陳天平問起有關出兵的事的時候,那官員表示,自己職位不夠,并不能參與這種事情的前期討論,恐怕要等到計劃確定,才會有所動作。
陳天平開始還很滿意,不過時間一長,他就發(fā)現(xiàn)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頭。
在南越,幾千人規(guī)模的人員調動,提前起碼半個月,一眼就可以看出端倪。
比如說帳篷、糧食等物資大量運進軍營,作為調兵的準備,這是無論如何不能作假的。
但眼下這明國軍營調兵的規(guī)模,顯然不足十五萬。
以陳天平對各種物資準備的數(shù)量來估計,這次出兵充其量也就幾千人的水平。
堪堪等了二十天,果然便有幾千人浩浩蕩蕩的從兵營中開出。
遺憾的是,卻沒有人通知陳天平隨軍開赴南越。
大概,明國的意思是要我隨后面的大部隊一起走吧。這幾千人……大概只是先遣的探路兵?
“你們看看明國這陣勢,探路兵都有好幾千。咱們南越什么時候趕得上?!?p> 陳天平對幕僚感嘆道。
陳天平帶著幾十名隨從,遠遠地跟在這夥探路兵之后,酷似一夥尾隨的癡漢。
幾千士兵自應天府北門出城,片刻間就來到了長江邊。
“不錯,從應天到南越,水路是最方便的?!?p> 這個時代沒有大壩,也沒有水庫。士兵乘船逆流而上,可以直抵渝州。雖然是逆流航行,也要比雙腿快得多。
但很快,陳天平就發(fā)覺有些不對。
幾千名士兵來到江邊,在江邊等候的卻只有幾條小船。
這顯然不夠數(shù)。
而且未來幾天還應當有十幾萬大軍開拔,就算這幾條小船勉強裝得下這幾千士兵,那幾十萬大軍又乘坐什么工具?
陳天平的疑惑很快解決了。
只見這幾條小船載了一千士兵橫渡長江,士兵在另外一邊登岸之后,又折返回來,接下一批士兵。
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逆流而上的大江船。
這是擺渡船。
這些士兵,也根本不是往南越去的。
不管是陸路水路,從應天往南越,都沒有渡過長江的道理。
這些士兵,跟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
怪不得自己沒有接到大明軍隊的任何官方通知。
看來……是自己誤會了啊。
還好自己只是尾隨,還沒有上去打招呼,不然得多尷尬。
陳天平帶著隨從悻悻返回應天,一路無話。
不過,陳天平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如果這支部隊跟自己無關的話,那么派往南越的部隊在哪里?
從對物資準備情況的觀察來看,大明軍營近期就只有這一批調兵計劃。
陳天平從內心升起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自己可能被涮了。
從這件事以后,陳天平也不再固守軍營,而是常常往各大臣處打聽消息。
反正軍營這個接待使者也什么都不知道。
接下來,陳天平見識到了華夏官場橫貫古今的重要技巧。
兵部:“我們對這個事情不是很清楚,兵部發(fā)兵需要通政司傳達的天子詔書?!?p> 通政司:“你這個涉及對外用兵,我建議你到禮部去問問看,讓他們上個折子。天子一批,我們就轉呈兵部,教他們發(fā)兵?!?p> 禮部:“接待外賓的事情不歸我們管,你去找一下鴻臚寺。鴻臚寺卿負責對外關系?!?p> 鴻臚寺:“我們只負責引奏,沒有上折子給天子的資格。要不你直接去司禮監(jiān)求見天子吧?!?p> 司禮監(jiān):“求見天子?天子不在宮中啊。你問我天子什么時候回來?我怎么知道。天子行蹤,我們怎么敢打聽。過幾天再來問問吧,或者你直接去兵部啊?!?p> 陳天平:“我有一句……不,我有五句臟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陳天平感到自己仿佛一只蹴鞠,被兵部、禮部、通政司、鴻臚寺、司禮監(jiān)各衙門機構踢來踢去。
等到一個月的期限屆滿,卻仍然沒有一兵一卒發(fā)出的事實確定后,陳天平把心一橫,索性就每日帶著他的隨從幕僚們,在兵部衙門口靜坐。
陳天平很清楚,走進兵部衙門,那個接待他的官員會說些什么,所以干脆也就不進去。
兵部衙門倒是繁忙得很,大小官吏每日進進出出,好像大明軍隊真的在準備一項比較大的軍事行動。
但來來往往的官員,對衙門口這一群人,卻熟視無睹,仿佛他們根本不存在。
既沒有人上前招呼慰問,也沒有人來驅趕他們。
靜坐了好幾天,陳天平自感沒趣,而且天氣漸涼,終于一場滂沱秋雨下來,不消任何人驅趕,陳天平自己就放棄了這一抗議計劃。
“我早該想到的。從他要跟我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這個大明天子,不是個會吃虧的。”
陳天平痛定思痛,終于還是寫了稱臣割地的國書,交給通政司轉達天聽。
陳天平本來以為,自己服軟之后,事情很快就會有轉機。
但陳天平不知道的是,天子出宮期間,通政司已經(jīng)是一個架空衙門。
大明的政務都直接匯報給宮外的吳王府,根本不經(jīng)過通政司。
這一封國書寫明了致書大明皇帝,吳王只是攝政監(jiān)國,如何能代天子接受國書。
通政司若是把這一封國書送到了吳王府,萬一天子回宮后怪罪下來,便是合謀吳王僭越的大罪。
但如果扣下來等天子回宮再上呈天子,不說有功,起碼肯定是無過。
因此,這封割地稱臣的國書,仍然靜靜躺在宮門口的通政司,算來已經(jīng)有十天了。
朱允炆自長江水路回宮,走的是北邊的太平門,天子微服出宮,自然也是微服回宮。
南邊承天門外的通政司尚不知道天子回宮的消息,自然也就還沒有奏報這一封國書。
等到朱允炆真正接到陳天平的國書,已經(jīng)又是兩天以后了。
“陳天平倒也識大體,既然服軟了,不妨幫上一幫?!敝煸蕿煽粗@封遲到的國書暗自發(f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