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鴻福號完成造船的工作，雖然所需的花費(fèi)遠(yuǎn)遠(yuǎn)小于由工部主持，但這樣一來，就不能直接動用國庫。
好在鴻福號如今依靠售賣玻璃，所獲頗豐，要啟動工程并不困難，石永年及手下辦事向來雷厲風(fēng)行，不消幾日便物色到了京郊一處大型船塢，以重金買下，又雇傭大量民夫到城外伐木取材。
只不過，朱允炆要打造鐵甲艦，便需要大量的鐵皮。如今那惡霸鐵匠王鐵手已經(jīng)放出話去，鴻福號再想從京中募集大量鐵匠，卻是十分困難。
另一件讓朱允炆措手不及的事情，便是刺殺陳天平的主使終于找到了。
這刺客口風(fēng)甚緊，原本不易從他口中探出主使之人，但石永年等人細(xì)查之下，卻從刺客身上探出一件天大的破綻，那便是刺客身上的文身。
朱元璋認(rèn)為，文身之徒，多行不法，因此大明自開國以來，文身已禁二三十年。洪武年間，律法嚴(yán)苛，若是文身被發(fā)現(xiàn)，便是重刑伺候。京城首善之地，經(jīng)過這許多年，除了年紀(jì)老邁者有些在大明開國之前便有了文身，像這刺客這樣的青年，誰也不敢以身犯禁。
這刺客雖然是亡命之徒，但如果身懷文身，在京中活動，一個不小心偶然露出，便會給拿到官府去。可見，這刺客平時并非在城中活動，而是領(lǐng)了刺殺任務(wù)，才臨時進(jìn)城的。
刺客身手雖然平庸，但身體卻是十分健壯。斷然不是尋常的莊稼漢子。石永年派出手下在京外幾處較大的宅院附近留心，果然在一處豪門大院，發(fā)現(xiàn)了此處的青年漢子，大都有與刺客身上相同的文身。
照理說，發(fā)現(xiàn)了線索，直接破門而入，將家主抓來審問便是。但這家的主人，卻教石永年不敢造次，匆匆入宮來稟報朱允炆。
這座宅邸，便是靖江王府，宅院的主人，是年少的靖江王朱贊儀。
這位靖江王爺，與其他的藩王大有不同。這靖江王位來自朱元璋長兄朱興隆，傳到朱贊儀已經(jīng)是第四代。五年前，朱贊儀之父朱守謙在靖江豪奪暴斂、濫殺無辜，以致激起民變。朱元璋不愿意廢除長兄后嗣唯一的封地，因此雖然將朱守謙召至京師，秘密處死，但仍封其世子朱贊儀承襲靖江王位。
有明一代，諸藩王非奉詔不得入京。這朱贊儀作為靖江王，未得旨意不能去靖江就藩，又無法入京中居住，因此在應(yīng)天郊外建起一座靖江王府居住，規(guī)模頗大。
朱允炆也曾疑心過藩王們派人刺殺陳天平，以激起大明和南越的矛盾。但一則陳、胡二人剛來京中，藩王縱然有心，也沒有那么快得到消息，有所動作；二則南越目前的實(shí)際掌權(quán)者是胡季犛，若是藩王真要挑撥大明與南越，刺殺的也應(yīng)當(dāng)是皇太弟胡季貔，而非陳天平這個落魄太子。
但石永年查到靖江王頭上，卻讓一切疑惑都明白了。
靖江王身居京畿，得到消息自然很快。再則當(dāng)年朱守謙在靖江時，便與胡季犛交往甚密。此番胡季貔來京，這靖江故人怎會不去拜訪。此事的主使，應(yīng)當(dāng)是朱贊儀無疑，至于胡季貔是否知情，又是否參與，朱允炆已經(jīng)無暇操心。
但如何處置這位堂侄朱贊儀，倒讓朱允炆頗廢思量。
朱元璋的這位長兄家族，可謂頗不成器。洪武早年，朱興隆之子朱文正便做過投靠張士誠，賣叔求榮的事情。一向行政嚴(yán)苛的朱元璋，非但沒有刺死朱文正，還保留了他的王位，只是軟禁起來。后來朱文正的兒子朱守謙在藩地又做出倒行逆施的事情，激起民亂。朱元璋也沒有廢除這一脈靖江王位，只是召回京師而已。
爺爺朱文正賣國，老子朱守謙亂來，如今這孫子朱贊儀方才十八歲，也做出這等目無法紀(jì)、刺殺朝廷重要使節(jié)的事情。照朱允炆的想法，這樣的壞事親戚，有不如無。奪了朱贊儀的靖江王位，貶為庶人，也算對陳天平有個交代。
但此議一出，便遭到黃子澄的第一個反對。
黃子澄言道：“先皇在位時，靖江先王在藩地不知?dú)⒘硕嗌贌o辜之人，做下多少悖逆之事，先皇都沒有奪其王位。如今陛下登基不過月余，只因為一次失敗的刺殺，便要削靖江王?？峙掠胁痪聪然手樱瑳r且此例一開，各藩王人人自危，不利大明穩(wěn)定。”
黃子澄的勸解，不能不引起朱允炆的思考。
在前世，朱允炆便是因為下旨削去了幾位藩王，導(dǎo)致燕王等感到危機(jī)，最終釀成大禍。如今若是削去靖江王位，雖然規(guī)模上遠(yuǎn)遠(yuǎn)不及前世那么嚴(yán)重，但所剩余的藩王卻比前世要多。后果如何，朱允炆也不太敢設(shè)想。
“那依黃先生之見，這靖江王，是動不得的？”朱允炆問道。
“陛下明鑒?！秉S子澄的理由都已經(jīng)陳述完畢，沒有什么好補(bǔ)充的。
“那么陳天平那邊，朕要如何交代？”
“陳天平此刻雖有太子之名，卻無太子之實(shí)。靖江王行刺殺之事，陛下可查訪得，陳天平卻斷然不知。”黃子澄道：“臣以為，對于陳天平，陛下一口咬定刺客無人主使，只是尋常謀財害命的歹人便可。”
“這……陳天平如何肯信？”若說是歹人謀財，盜取了財物便是，又何必先殺人。何況刺客那句“既然敗露，死便死矣”也擺明了他是帶著刺殺陳天平的任務(wù)來的。此言陳天平聽得真切，如何瞞得過。
黃子澄道：“陳天平無權(quán)無勢，縱然不信，又怎敢造次。難道還能撕破臉皮，說我明國誆騙他么？”
“此事……朕再想想。黃先生此計，雖然可以了結(jié)這樁案子，但恐怕今后朕與陳天平便心生芥蒂，大明和南越也難修舊好了?！敝煸蕿捎凶约旱膿?dān)心。
“陛下，容臣多一句嘴?！秉S子澄忽然道：“陛下若真心與陳氏修好，眼下第一件事，便是斬了那胡賊之弟胡季貔。胡季貔一死，對陳天平來說，勝過找出兇手百倍。
“殺胡季貔么？”朱允炆隨口應(yīng)道：“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等到時機(jī)成熟，朕自有處理?！?p> 朱允炆當(dāng)然不愿意殺胡季貔。朱允炆還盼著胡季貔能帶來他皇兄更優(yōu)厚的條款，與陳天平再行競價。若殺了胡季貔，那便是擺明了要助陳天平復(fù)國，縱使虧了本錢，也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為?？峙玛愄炱椒炊鴷紦?jù)主動，日前承諾的割地稱臣，也成了虛言。
不過，這些秘密事情，黃子澄當(dāng)然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