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望聽完老道士這一番慷慨陳詞之后,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老道士似是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所以秦公子你任重而道遠啊?!?p> 秦北望似乎突然放松了下來,整個人箕坐在軟墊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老道士,說道:“您這一講大道理,倒是有了幾分武當掌教的風(fēng)范?!?p> 老道士愣了愣,隨即釋然道:“貧道的確是武當山掌門道士,俗名翁正隆。之所以沒有事先通名,也只是想拋開出家人的身份與你聊一聊江湖而已。”
“沒什么好聊的?!鼻乇蓖麛[了擺手,“我就是一個小人物,那種驚天動地的大事業(yè)對我也沒有什么誘惑力。您倒不如說一說,這事對我有什么好處?”
翁掌教似乎是沒想到秦北望居然如此直白,一時語塞無言以對。秦北望便接著說道:“沒好處的事情,我是懶得去做的。至于學(xué)武,也只是為了余生不必跪著活下去而已?!?p> 翁掌教表情怪異道:“你就不怕你師父失望?”
秦北望呵呵一笑,“他老人家那樣的人物,恐怕也不需要徒弟代勞來清洗江湖吧。我這剛?cè)虢?,卻也算是見過幾位江湖頂尖的人物了,但越是見得多,越是覺得這個江湖離我還太遠,所以您這些大道理,說得有些早了?!?p> 翁掌教聞言若有所思,會心一笑道:“的確啊,是有些早了。沒想到你這小子看似市儈圓滑,心思倒也澄澈?!?p> “掌教謬贊了?!鼻乇蓖蝗徽笪W?,滿臉嚴肅道,“好了,廢話說完了,咱們也該聊一聊昨晚的事情了吧?”
翁掌教立刻仰面望天,“上了年紀了,這記性也是大不如前,你這小子在說些什么,貧道可是絲毫不知啊。”
要論武道境界江湖閱歷,上百個秦北望捆在一起也比不上武當掌教,但若是比起這撒潑耍賴的本事,翁正隆就遠遠不是秦北望的對手了。此時少年面對著試圖蒙混過關(guān)的老道士,冷笑道:“翁掌教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不過說起來,我?guī)煾笐?yīng)該沒有拜托過掌教代師訓(xùn)徒吧?若是昨晚那一槌讓他老人家知道的話......”
翁掌教老臉一紅道:“你這臭小子,少在這得了便宜還賣乖!”
秦北望不解道:“我可是挨了您的打,哪里來的‘便宜’一說?掌教道長可不能不講道理啊?!?p> 翁掌教冷哼一聲,“你小子難道就沒感覺道,貿(mào)然練成星隕刀第三重帶來的真氣不調(diào)已經(jīng)被消除了嗎?”
“嗯?”秦北望聞言一愣,當即氣沉丹田感受體內(nèi)變化。這一感知不要緊,秦北望立刻便有了意外之喜。
此時他體內(nèi)的狀況簡直不能用單純的好來形容了,簡直可以說是大有長進——不僅僅是如同翁正隆所言,他體內(nèi)那些原本躁動不安四處流溢的真氣此時已經(jīng)安分如常,更令秦北望感到驚喜的是,此刻的他只要稍稍嘗試催動氣海,他體內(nèi)的真氣便會以比原先更快的速度在經(jīng)脈之中運轉(zhuǎn)起來,而且這速度可不是快了一星半點,而是整整三成之多。
“這,這?!鼻乇蓖ь^看向笑瞇瞇的老掌教,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翁掌教輕聲說道:“‘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m然只是一句傳說,但你真的以為我道門的玄妙手段是那些爛大街的武學(xué)可以媲美的?雖然貧道不能授你長生,但是打通你一條經(jīng)脈還是可以做到的?!?p> 秦北望聽完這話,趕忙拜謝道:“感謝翁老掌教為晚輩通絡(luò)經(jīng)脈,恩重?zé)o以為報啊?!?p> 翁掌教看著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秦北望,淡然道:“不用謝了,這是你師父托付貧道做的事情,也算是還了時隔多年的一樁人情?!?p> 秦北望突然抬起頭來,滿臉諂媚道:“翁老掌教能不能多費費心,再幫晚輩打通它一兩條經(jīng)脈?這樣我也好盡快成長起來,才能為江湖和天下做些貢獻嘛,為此晚輩再挨上幾槌也無妨的?!?p> 翁掌教閉上眼睛,賞了秦北望一個字:“滾?!?p> 等到秦北望被翁正隆轟出道觀之后,掌律道士張和才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師兄身后,輕聲道:“依照師兄所見,這秦北望真的堪當大任?”
翁正隆沉默良久,突然忍俊不禁道:“誰知道呢?!?p> 得到了這樣一個不靠譜的答案,一向古板嚴肅的張和有些詫異,“師兄這是何意?難不成師兄也看不透這小子?”
“世間最難解之事唯有人性二字,又有誰能夠真的看透別人呢?”翁正隆搖了搖頭,“身為狼族血脈,卻沒有粗暴之氣,反倒市儈得有些可愛。學(xué)了司無月的功法武學(xué),卻沒有瘋魔的性格。這小子,不簡單啊。”
張和淡淡地說道:“師兄倒不如說凌萬象的眼光不簡單。”
翁正隆聞言冷哼一聲,“那老家伙的眼光的確不簡單,先是劫走了小師弟,后來又攛掇姚師弟下山游歷江湖,這人倒是很會挖墻腳啊?!?p> 張和微微一笑,“再怎么說,凌先生也是師兄你的至交好友,你現(xiàn)在又是掌教,人家挖咱們的墻角自然是心安理得了?!?p> “哼!”翁正隆怒氣沖沖拂袖而去,只沒好氣地留下一句話,“當年欠他的人情,如今算是還干凈了,以后他要是再敢踏足武當山一步,看我不把這老王八打回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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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望回到道觀小院時,卻發(fā)現(xiàn)左含清早就在屋子里等候著自己了,見到秦北望便是劈頭蓋臉的聲聲質(zhì)問:“你這是又跑到哪里去打秋風(fēng)了?有好事居然也不叫上我?你是不是不把我當朋友?”
“打住打住。”秦北望滿臉無奈,“這武當山都快比咱們兩個還要窮困了,哪里有什么秋風(fēng)可打?唯一值錢的也就是那尊真武塑像了,你要是能扛得動,我倒是很鼓勵你把它抬走。”
“那你這是干什么去了?”左含清狐疑道。
秦北望神秘兮兮地低聲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可不許隨意外傳啊。”
左含清的好奇心立馬被勾了起來,“本姑娘向來一言九鼎,絕不外傳??煺f快說?!?p> “其實啊,我昨晚跟武當掌教打了一架。”
左含清愣了片刻,然后一腳便把秦北望踹開,“去你大爺?shù)模”竟媚镒蛲磉€與瑯琊山主切磋過了呢,你騙鬼呢?”
秦北望揉著小腿,苦澀道:“我說的可都是真話,不信你可以去問問掌教本人啊?!?p> 的確,秦北望當下所說的句句皆屬實。因為按照江湖人之間武道切磋的規(guī)矩,哪怕雙方只是出了半招,也算是比試過了。所以照此說來,秦北望可不光是與武當掌教切磋過了,而且還是武當掌教先動的手。
這件事一旦說出去,恐怕秦北望在武林之中的地位很快就會水漲船高。
混江湖之人無非兩者,求名求利而已,而且通常是要么名利雙收勢大財粗,要么籍籍無名潦倒而死,這是因為一旦打響了名號,自然會有人愿意攀附上來,組建勢力也就水到渠成了。
但成名說簡單也簡單,說難則是難如登天。尋常江湖小人物,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得見那些來去如飛的江湖頂級人物,更別說一戰(zhàn)成名了。像秦北望這樣的剛?cè)虢湍芘c數(shù)名頂尖強者打上交道的,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但秦北望卻有些無奈。其實江湖如何乃至天下如何,他都不會有絲毫關(guān)心,因為那些離他還太遠,至于要不要像翁掌教所說的那樣,成就天下無敵之后清洗江湖,秦北望還是決定看過江湖之后再做打算。
但是命運,真的會任由他如此從容嗎?
秦北望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愁啊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