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駭然美人香

　　隨后，青鸞喝了口水，繼續(xù)道：“柳崎此人可當真是狡猾，除了在我尋歡院遮面外，就連在天香樓做那些事時，也讓姑娘蒙眼侍候。加上他身邊的手下將包廂隔開，當真是難以接近，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這次還真是多虧了飛狐的靈蝶，不然屬下們可能還要再過些時日，方才有可能斷定其身份?！?p>　　“嗯?！蔽尹c了點頭，隨后從袖袋中拿出一個白瓷小瓶，從中倒出一粒，置于手心，伸到青鸞面前，“這是王室秘藥玉心丹，有助于恢復(fù)元氣的，你且服下?！?p>　　青鸞從我掌心接過丹，服下后，有些微微濕了眼眶，聲音略帶哽咽道：“主子……”

　　“怎么了？這丹我試過，應(yīng)該不苦啊?！蔽倚α诵Φ?。

　　“不是苦，主子……您待青鸞實在是太好了。以前的我，從未想過能有今日之造化?！鼻帑[努力平復(fù)著聲音道。

　　我微微一笑，將白瓷瓶蓋上，便聽得青鸞道：“主子，是青鸞失態(tài)了。”

　　“無妨，這算什么失態(tài)。”我將白瓷瓶遞給她，“這瓶中還有一顆玉心丹，你替孤帶回去給飛狐吧。她放血豢養(yǎng)靈蝶，想必也傷了不少元氣?！?p>　　“諾?！鼻帑[接過瓷瓶，“屬下替飛狐謝過主子?！?p>　　吩咐青鸞悄悄出宮后，我獨自一人坐在密室當中，回想著關(guān)于青鸞和尋歡院的一段陳年往事。

　　尋歡院其實原本并非名曰尋歡，而是叫幽聆院。

　　雖然也是王城中首屈一指的聽樂佳所，可背地里卻進行著美人香的調(diào)制與買賣。

　　這美人香可不是一般的尋常香料，而是具有迷情和令人失魂上癮的香料，暗地里受到不少勛貴之族人的喜愛。

　　并且，此香的制法極其殘忍，是要用青春妙齡女子的身體為香盅。每日用特殊的秘配香料對其身體進行長時間的浸泡，然后再將其放于悶室中蒸悶。

　　如此進行數(shù)月，待女子膚滑肌白到一定程度，奄奄一息之時，便放血取香。接著經(jīng)最后一步凝香后，價值千金的美人香便制成了。

　　而且，那些被抓去的少女會被循環(huán)往復(fù)地當成香盅，直至油盡燈枯，滿身精元被榨干的那一刻，才得以解脫。

　　當年的青鸞，便是這美人香的香盅之一。

　　記得霽月同我說過，她第一見到青鸞時，望著她剛剛被救出的那番模樣，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自覺地流淚。

　　當時幽聆院制作美人香一事在上興城中傳得是沸沸揚揚。真相揭露后，更是引得滿城駭然。

　　而如此隱秘之事被揭露的源頭，是因為幽聆院在那段時間里所制得的美人香供不應(yīng)求，而下面之人卻一時難以尋得體香極佳，符合成為香盅要求的少女。

　　因此幽聆院的院主蔡媽媽，也是暗中制香的總領(lǐng)之人，便鋌而走險，下令開始劫持一些富家女兒，想要度過這一供給不足的時期，再行收手。

　　可誰知其手下人辦事失誤，陰差陽錯地劫持了當朝一品將侯之女莫依蘭。

　　依蘭是我的閨中密友，自幼便相識投趣。

　　她身為將門之女，繼承了他父親莫尚城的武學衣缽。在少女時期武功便已經(jīng)達到了很高的造詣。

　　依蘭被劫持后，由于長期在軍中練成的素質(zhì)，很快便冷靜下來，思索著向外傳遞消息和能夠逃脫的方法。

　　而其父莫尚城也在征得我父王的同意后，調(diào)動了王室大半的暗哨、密探，在上興城內(nèi)外探查搜尋。

　　我心憂依蘭，便命炎彬也派出了全部暗衛(wèi)參與其中。

　　不出兩日，我們便將目標鎖定在了幽聆院。

　　當我在炎彬的陪同下，和莫尚城一起趕到時，幽聆院的后院恰好剛剛著起了火。

　　待官兵控制住沒有蔓延的火勢，將其撲滅后，我們便很快找到了躲在花叢后有些精疲力盡的依蘭。

　　方才知曉這火是她尋機放的，為了向外面求救。

　　隨后，我們自然發(fā)現(xiàn)了幽聆院后院地下那處制香的暗室，救出了所有被困的少女。

　　那時，我國的邊境出現(xiàn)少許的戰(zhàn)亂紛爭。父王和王兄整日里忙著軍國大事。因此，這幽聆院一案便交給了我全權(quán)去處理，母后則在背后幫襯指點于我。

　　從依蘭口中知曉制香過程后，我不禁聽得心里發(fā)涼，但更多的是難以忍耐的憤怒。

　　那幾日我?guī)缀跏菑匾共幻?，料理著幽聆封查的一?yīng)事務(wù)，同時還暗派人手去探查幽聆背后真正的主人。

　　敢在王城內(nèi)如此膽大放肆地制作美人香，還有著穩(wěn)定的買賣渠道，必定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院主蔡媽媽所能做到的。

　　不出幾日后，我便順藤摸瓜地查到了我的一位旁親表兄白愷的身上。

　　這白家也曾是上興城中的一介富商，但因到了白愷手中經(jīng)營不善，導(dǎo)致家道中落。后又因李家的到來，更是動搖了他們在王城商賈里的地位。

　　于是這白愷便生出了暗中制作美人香謀取暴利，維持家族榮耀的邪惡心思。

　　最終，此事的真相便是，白愷依靠著祖上與我王族攀親帶故的一點姻緣關(guān)系，結(jié)交那些仗著祖上功勛，毫無作為的勛貴子弟，在他們尋歡作樂之時，點燃美人香，令其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有了這些勛貴子弟的支持，由此，白愷便慢慢地經(jīng)營起一條買賣美人香的暗線，繼而制香買賣數(shù)年。

　　在查明真相后，母后與我談心時說道，此等骯臟齷齪之事，自大華開國以來是聞所未聞，令人駭然，讓我依照自己的想法，對涉案之人全權(quán)處置。

　　那年我不過十五歲，和那些被害少女一樣，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可也是在那年，我經(jīng)歷了第一次查案，也做出了我人生第一次處理家國之事時的抉擇。

　　當時我下的命令：

　　一是白家誅九族，白愷當眾分三日凌遲處死，白家其余眾人皆判當眾斬首。

　　二是幽聆院制香總領(lǐng)蔡媽媽一眾人等皆處以蒸刑，行刑地點定于制香的悶室中。

　　三是但凡涉案，買賣交易的一應(yīng)勛貴富家子弟，無論品階高低，全部鞭笞一百后，流放寧修。

　　四是王室將派太醫(yī)救治被害少女，并好生安頓，給百姓一個交代。

　　這令書上雖是短短的幾行詔令，但卻是我思索了一宿后，才狠下心來一氣呵成地寫完的。

　　那時我未成年，所以還未有自己的詔印，因此令書上加蓋的是母后的鳳印。

　　詔令下達后，我不停地在想，一份輕薄的令書，卻是意味著無數(shù)人將付出喪失生命的沉重代價。

　　而每一份令書更是關(guān)系著大華家國之安，民心之穩(wěn)。

　　那么父王和王兄每日都要處理著那些軍國大事，身上該是壓了多少斤的重擔啊！

　　在幽聆院的事情處理完畢后，我同母后徹夜詳談了一晚。

　　“母后，我覺得白家并不是制香一事的幕后主使之人。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應(yīng)該另有他人?！蔽乙荒樥J真地望著母后道。

　　“為何有此一說？”母后斟了杯茶問我道。

　　“白家是靠賣布匹起家，后來雖經(jīng)營著眾多生意，但卻從未涉及過香料經(jīng)營，族中更是未有通香之人。而美人香具體的制作方法，世間罕知，那白愷是如何在家道中落不久后，就掌握此法的呢？”

　　隨后，我接過母后遞給我的茶盞，放下后接著道：“只有一種原因能夠說通，那就是有人告知。而告知白愷美人香制法之人，便是那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

　　待我說完，只見母后微微一笑，抿了口茶道：“看來，母后的瑩兒是真得長大了?！?p>　　“母后，既然您所想也同我一樣，那您為何還召回了我派出的所有密探和暗哨，不讓我再查下去？”我滿臉不解道。

　　“瑩兒，前幾日你同母后說，你想為父王母后，還有你王兄分擔些許，可是兒戲？”母后并未解答我的疑惑，反而有些戲謔地反問于我。

　　“當然，我已然十五歲，明年便是及笄之年，說話自然作數(shù)?！蔽乙荒樥J真道。

　　其實，此刻，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內(nèi)心所想。我真得是第一次十分認真嚴肅地想多為他們分擔些事務(wù)。

　　畢竟在此之前，有著父王母后還有王兄護佑的我，從未想過這些家國之事會猶如源源不斷的重擔，不定時地添加到他們的身上。

　　雖然我深知家國之事，千頭萬緒，上位者得做出正確地抉擇，才能處事穩(wěn)妥，護佑家國基業(yè)，穩(wěn)定民心，造福百姓。可畢竟自己從未在家國事務(wù)面前做過抉擇，便一直不能感受到上位者做抉擇時的那份忍耐和糾結(jié)。

　　經(jīng)過了幽聆院一案，我切身體會到了這種感覺，就突然更加明白了父王母后還有王兄，他們平日里的辛勞與不易。

　　在我看來，處理家國之事，與其說是上位者的抉擇，不如說是上位者的舍棄。

　　因為往往大多數(shù)時候，為了處事公允，不留后患，穩(wěn)定大局，一個好的上位者不得不犧牲一些平白無辜的人們，進而來保全萬千無辜人的利益與生命。

　　而作出舍棄的時候，便也是一位好的上位者內(nèi)心最痛苦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