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笑臉示人的絕美婦人,在將起朝山八人送走后,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她并沒有立刻走回城主府,而是在門前站了許久,最后像是想通了什么,更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才緩慢的轉(zhuǎn)過身。
今天的事情,她絕不能讓江帆知道,她比誰都了解自家丈夫的想法,這個男人的心中,權(quán)利地位永遠都是第一位。
只要是對他的權(quán)利和地位有幫助的,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比如娶自己。
若是讓江帆知道蘇小七不但與天機閣有關(guān)系,還跟姑蘇城有牽連,那么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女兒送出去。
她嫁給江帆,這么多年從未后悔,甚至會盡全力去幫助他,哪怕放棄很多自己喜歡的東西,她也會毫不猶豫,因為她愛他。
可如今涉及到女兒,她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她是愛江帆,但也愛女兒,且愛女兒更勝江帆。
這樣的選擇,對她來說并不難。
走進江府,她直接走進自己的房間,然后走到角落里,翻出一個木匣子。
木匣子不大,卻足有三尺多長,上面已經(jīng)落滿了灰塵。
她雙手捧著木匣放到桌上,輕輕吹掉上面的灰塵,然后取出一把鑰匙,將鎖著木匣子的鎖打開。
木匣子中,只有一把劍。
十多年前,她還在起朝山的時候,所用的正是這把劍。
嫁給江帆以后,她兢兢業(yè)業(yè),學著接人待物,認認真真的做好這個城主夫人,而且她也確實做得很好。
他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打開這個木匣,再也不會用到這把劍,可現(xiàn)在,她不得不提起這把劍。
因為那個小賤種必須死,沒有人敢殺,她就自己殺。
所有人都怕天機閣,都怕姑蘇城,她自然也怕,但為了女兒,再怕也要做。
她伸出十多年都沒有握劍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劍鞘,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她眼中竟是有了一些淚光。
此時此刻的她,才是十多年前那個單純的于仙子,而不是處處處心積慮,運籌帷幄的城主夫人。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襲白衣的江流雪走進屋子,她一雙湛藍色的眸子看著桌上的木匣,看著木匣中的長劍。
然后她看著自己的母親,搖了搖頭,語氣平淡而堅定,“娘親,既然非這樣不可,就讓女兒自己去吧?!?p> 婦人愣在原地,還沒說話,江流雪便繼續(xù)道:“其實我都知道,娘親別忘了爹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那人,五年內(nèi)城主府是不能出手的,可我不一樣?!?p> 說到這里,她已經(jīng)伸手將木匣中的長劍拿出來,而婦人并未阻止。
江流雪將長劍拿在手中,解釋道:“他跟我之間,既然已經(jīng)有了牽連,那勢必要做出一個決斷,早晚而已,所以我自己去找他,就只是我跟他的事情,跟城主府自然沒有關(guān)系?!?p> 說完之后,她提著長劍,走出了屋子。
婦人從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也沒阻止,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她甚至覺得剛才的那個少女,有些陌生,但似乎這樣的江流雪,才應(yīng)該是她于雙雙的女兒。
江流雪走出城主府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空氣里吹著冰涼的風,卻帶著淡淡的草香與花香,那是一種油菜花才有的味道。
破落的小院中,少年對于各種各樣的怪人已經(jīng)習以為常,但他如何也沒想到,繼起朝山八人之后,會是江流雪。
一個對他來說并不熟悉,卻又注定無法忘掉的女子。
江流雪敲響院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
春夜本來很少會出現(xiàn)月亮的,但今晚的月亮卻格外的明亮。
所以蘇小七將院門打開的時候,剛好看到月光下的一襲白衣。
月華如紗,她白衣勝雪,在春風里輕輕飄動。
蘇小七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竟是看得呆了。
江流雪先開口道:“就不請我進去坐坐?”
蘇小七有些愣神,吶吶道:“家里簡陋,只怕……”
江流雪眉頭微微皺起,沉聲道:“無妨。”
說完這兩個字,她已經(jīng)移步走入小院,蘇小七就只能站到一旁,給她讓出了道路。
江流雪走入小院之后,便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
以此同時,蘇小七也剛好轉(zhuǎn)身。
她看著眼前的少年,還是跟以前一樣,提不起一點好感。
蘇小七轉(zhuǎn)過身,看到擋在自己面前的江流雪,而且對方也正看著自己,所以他只能停下腳步,也只能看著她。
他覺得這樣,才是該有的禮貌。
可江流雪對上他的眼神,眉頭皺得更深。
你就算裝得再好,可你的眼睛卻明顯跟別人一樣,貪婪,欲望,低俗……
蘇小七不知道她為何皺眉,以為是自己失禮了,所以有些尷尬,急忙道:“江小姐請?!?p> 江流雪沉聲道:“不用了,我來這里,并不是來做客的,而是來殺你的。”
蘇小七皺起眉頭,看著眼前的絕美少女,他相信,她不是在開玩笑。
很簡單,江流雪怎么看都不像是會開玩笑的那種人,更不像是大晚上跑到這里來跟自己開玩笑的人。
最主要的是,她手中確實拿著一把劍,而且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很認真,認真得都不去掩飾眼神里的殺意。
蘇小七抬頭再次看著她,問道:“為什么?”
他雖然大致猜到城主府會讓自己死,但如何也沒想到會是江流雪前來。
因為他一直覺得,城主府跟蘇如凡的事情,跟自己的事情,這個江家的大小姐不應(yīng)該知道才對。
江流雪淡然道:“因為你該死?!?p> 蘇小七愣了愣,隨即凄然一笑。
他上前一步,沉聲問道:“我該死?憑什么我就該死?因為蘇如凡是我爹?那憑什么蘇如凡又該死?該死的難道不應(yīng)該是你們?”
江流雪不知為何,竟是后退了一步,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蘇小七冷笑道:“我一直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沒想到其實都一樣?!?p> 他竟是顯得有些失望。
江流雪愣在當?shù)?,竟是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她鏹然一聲,直接拔出手中的長劍,劍尖指著蘇小七。
蘇小七搖了搖頭,“你走吧,我不會跟你打的。”
江流雪踏前一步,手中的長劍直接對著蘇小七刺出。
蘇小七沒有退,沒有躲,任由長劍刺進自己的身體。
鮮血順著長劍開始滴落,一滴又一滴。
江流雪嚇了一跳,直接松開了手中的劍柄,吶吶道:“你為什么不躲?”
蘇小七伸手握著長劍,一點點把長劍拔出來,也不理會鮮血不停流出的傷口,將長劍遞給江流雪,悠然道:“我其實知道你的想法,這一劍,就算是我替蘇如凡還給你的,你若還想打,我奉陪便是。”
江流雪接過長劍后,他取出了那把短刀。
江流雪皺起眉頭,看著這個胸前還在不斷留著鮮血的少年,從沒有人這樣對她,但她卻沒有再出手的意思。
她將手中的長劍一抖,冷聲道:“你走吧,離開潘陽鎮(zhèn),離開青鸞郡。從此,你我之間,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
蘇小七搖頭道:“這是我的家,我為什么要走?而且我跟你,本來就沒什么關(guān)系?!?p> 江流雪怒道:“你……”
似乎覺得有些失態(tài),她很快收斂情緒,低聲道:“你會死的。”
蘇小七淡然道:“江小姐既然不打,那就請回吧,時間也不早了,若是讓別人看見,你我再沒關(guān)系,怕是也說不清楚?!?p> 江流雪收了長劍,果然就走出了這破落的小院。
她看他,覺得他跟其他男子其實并無不同,可卻又覺得有些不同。
她本以為自己今晚一定會親手將蘇小七殺死,了卻大道之上的那一絲牽連,可就在她手中長劍真刺進他身體的時候,她卻根本下不去手。
那一刻,她甚至覺得有些愧疚。
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所以走出那棟破落的小院后,她顯得很煩躁。
加上天上那皎潔的明月,就更讓給她煩躁。
她今晚本來是來了斷一樁大道上小小的一份牽連,一點可有可無的阻礙,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絲絲的牽連不僅沒有斬斷,反而越來越深,從可有可無,變成了今后大道之上的真正阻礙。
蘇小七站在院子中,伸手捂著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但他卻陷入沉思,江流雪的出現(xiàn),證實了他心中的一些猜測。
蘇如凡的死,跟自己與江流雪那樁所謂的婚事肯定有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
只是他還是不愿相信,不是因為他對江家有什么期望,而是他實在無法相信這么一件小事,竟然能弄出人命。
所以他才會說出先前的那些話,他確實一直覺得江流雪跟別人不同,是因為他覺得江流雪再如何,也不至于會為了這么樣一件小事而出劍殺人。
可江流雪卻說他該死,也就等于說蘇如凡該死,所以蘇如凡死了。
憑什么?
難道就憑江家掌管著整個青鸞郡,難道就因為他們主宰著別人的生死,所以想要誰死,誰就得死?
華夏帝國,不是還有律法,不是還有可以講道理的大理寺?
這個世道,不應(yīng)該是這樣才對。
他的心里,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不平,憤怒。
所以他緊緊的抓著手中的短刀,一刀揮出。
刀光如月光,將殘破的院墻劈成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