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啟,爸媽要出去‘度蜜月’咯。什么時候回來還不確定,好好打理家里,等我們回來?!獝勰愕膵寢??!?p> 楊啟一大早起來就在客廳桌子上看見這樣一張留言,他在洗漱間刷著牙面無表情地讀完了。
“又又又出去游山玩水,爸媽都結(jié)婚多少年了還這么膩歪?!?p> 楊啟早已習以為常,但還是不由得抱怨了兩句。畢竟老爹借著籌備這次旅行為由,在兩個月前以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理由把西區(qū)教堂甩給了楊啟。教堂有多破敗,楊啟都看在眼里,他一個二十出頭的準大學(xué)生并沒有經(jīng)濟來源,教堂的經(jīng)營越來越難以為繼。
他穿上嶄新的大學(xué)校服,驅(qū)車就往城里而去。今天是他升上大學(xué)的第一天,開學(xué)典禮絕不能遲到。
清早的商業(yè)街人煙還很稀少,但楊啟還是在這兒減緩了速度,因為此時有一個人正在商業(yè)街邊等他。
她看到了楊啟的黑色小車,向楊啟招起手。
“在這兒呢!”
楊啟在她身邊停下,搖下車窗:“上車。”
“哎?!?p> 她叫葉柳離,常年梳著一頭清爽不及肩的短發(fā),是楊啟的發(fā)小。而且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再到高中,這二人不光同校,甚至還同班;在楊啟接手教堂后,本就出身于教會信徒家庭的她,又主動請纓當上了教堂里唯一的修女,和楊啟一同打理著小教堂。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孽緣了...
她身材有致,面容姣好,體育與學(xué)習的成績都處于上游水平,和楊啟的關(guān)系始終保持著死黨朋友。他們在校園里一起出現(xiàn)時總被誤認為情侶,還被男女生起哄,楊啟每次都不以為然,而葉柳離則似乎樂在其中。
“你一直都很準時嘛,阿啟?!比~柳離笑著捏了捏他的臉。
“別鬧,在開車!”
葉柳離的家搬到了商業(yè)街附近,正巧和楊啟是順路的,因此昨天晚上葉柳離就和他約好今早在這里碰面,讓她搭上了順風車。
“今天居然是剛拿到駕照的阿啟親自開車...讓我猜猜?”葉柳離露出一個壞笑。“叔叔和阿姨又去‘度蜜月’了吧?真好吶,不惑之年了,還這么恩愛?!?p> “猜對了?!睏顔⒁荒槦o奈。
“每次他們回來總是帶一些亂七八糟的土特產(chǎn)。這么多年來就沒有哪樣?xùn)|西能留在家里超過三個月。”
葉柳離微笑著湊到他的耳邊:“那阿啟...什么時候我們也去‘度蜜月’吧?”
楊啟一陣惡寒:“你就這么喜歡拿我尋開心?。俊?p> 葉柳離壞笑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對了,說起來...阿啟,我也選了宗教系?!?p> “哈?你高中時天天說自己要去語言系——”
“沒事沒事,了解一些教會之外的宗教歷史,也是挺不錯的嘛?!?p> 楊啟敷衍道:“行吧行吧。喜歡就好?!?p> 他這會兒顯得有些心事重重。葉柳離那活潑且自來熟的性格是他所沒有的,因此在又一次進入陌生的校園環(huán)境時,楊啟仍和以往一樣感到喘不過氣。
楊啟的母親是在東西伯利亞的土地上誕生的蘇聯(lián)人,是一位實打?qū)嵉奈鞑麃喢廊?。當時到北方出差的楊啟父親是一位意氣風發(fā)的神父,他贏得了她的芳心。
她堅持自己擁有愛情的自由,不顧偏執(zhí)家人的反對,和楊啟的父親經(jīng)歷了重重挫折,回到了南方的門戶港口百靈市定居至今。
正如楊啟所說,他們并不是會老老實實在小城里過一輩子的老實人...
楊啟擁有分別繼承自母親父親的金發(fā)與黑瞳,小時候的他,在母親的顯性基因影響下,高加索-通古斯人種的五官特征尤為明顯。小時候的他沒少因為長相而受到欺負,唯獨葉柳離例外。
葉柳離總是能在茫茫人群中找到他,并用她活潑的性格贏得了楊啟的信任和友誼,她成為了楊啟一直以來在校園欺凌下唯一的至交與心靈慰藉,直至現(xiàn)在。
隨著楊啟長大成人,他身上漸漸顯露出他父親那優(yōu)秀的遺傳:聰明,理性,以及越來越像他父親的英氣面貌。在高中時去理發(fā)店把頭發(fā)染成黑色后,他總算看起來像個亞洲人了,從此不必再承受他人異樣的目光。
丁鈴鈴鈴鈴鈴鈴——
“阿啟,你手機響了。”
“啊,你幫我接一下,放我耳邊?!?p> 小離在手機上劃了一下:“給?!?p> 嘟——
嘟嘟嘟——
“你好,是楊啟先生嗎?”
一個低沉的男聲從電話里傳出。
“是我。什么事?”
“您是在百靈市的西區(qū)教堂擔任神父,對吧?”
“沒錯?!?p> “啊,最近我們得到了一些不太樂觀的消息,特此來通知神父先生。”
陰沉的男聲頓了頓。
“一直未能及時告訴您。西區(qū)教堂的地下室里封印著一個吸血鬼,就在不久前,它已經(jīng)破除封印,不翼而飛了。”
“什么?還有這種事情!它現(xiàn)在在哪兒!”
...
“在這兒哦。”
楊啟的眼角余光,瞥到抓著手機貼在他耳邊的葉柳離的手,不僅毫無血色地蒼白,觸感也異常地冰冷。
“小離...?”
楊啟抬頭向后視鏡看去。
車后座上空無一人!
但他自己眼角的余光卻確實地看到,一只蒼白的手依舊拿著手機,搭在他的耳旁。
后視鏡里依舊除了楊啟自己什么都映不出來,但一抹銀白色的發(fā)梢卻輕輕晃過他的眼前。
“這里,只有你的女王?!?p> 楊啟僵硬地扭頭看去,吸血鬼少女那冷若冰霜的絕世容顏正距離自己不到一厘米。
“人類...你是我的獵物,只屬于我。”
她一把摁住楊啟的脖頸,輕啟秀唇,露出其中若隱若現(xiàn)的一對尖牙。
“你哪兒都去不了...嘶...”
楊啟大驚:“希莉歐特——?。 ?p> ...
...
嗡——
楊啟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他方才意識到這是個夢。
但眼前的情況并沒比夢境里好多少...
吸血鬼少女伏在他的身上,一動不動。
少女銀色的發(fā)絲披散著在她的哥特禮服上,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雙目緊閉。
她的身體意外地輕,完全壓在他的身上,甚至不會讓他感覺呼吸困難;活像一具出自人偶大師之手的等身人偶。
這“人偶”意識到楊啟的動作,緩緩地睜開了眼。
她表情有些慵懶,舌尖輕舐唇角:“多謝款待?!?p> 楊啟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手指傳來兩個血洞的觸感。
“你干了什么!”
“進食。你的女王感到饑餓了。”
她擦去嘴角一絲血跡:
“我習慣在睡前先飽餐一頓美味的鮮血,而我最喜歡的佐料,便是‘恐懼’??茨愕谋砬?,似乎做了個不錯的夢呢,人類?!?p> 楊啟怒道:“你拿我的記憶——”
希莉歐特嘲弄道:“我可沒有那么低級的趣味。夢境的一切不過都是你自己的想象?!?p> 楊啟一把把她推開:“我明天還有正事要辦,你就不能回棺材里躺著?”
希莉歐特看向窗外,地平線現(xiàn)出一絲曙光。
“哈啊...嗯...”
她打了個哈欠。
“一不小心打了個瞌睡,居然耽誤了如此之久?!?p> 噗通——!
“?。?!”
楊啟還沒反應(yīng)過來,希莉歐特又突然撲倒了他。
“我攝取的血液還不足以滿足我...”
她攀上楊啟的脖頸,表情像是在捕食獵物一般冷漠,就要將尖牙又一次刺進他的脖頸里。
楊啟倒吸一口涼氣。他已經(jīng)感覺到隱約頭暈了,這是大腦供血不足的前兆——再讓她繼續(xù)吸取鮮血,恐怕就性命難保了!
楊啟叫道:“你還不能殺我!”
嗡——!
希莉歐特的動作突然僵住了。
“人類...”
她又試圖下口,然而契約的力量讓她無法再動半點這個念頭。
在楊啟主觀認為希莉歐特繼續(xù)吸血會殺死他的情況下,希莉歐特就不能再動他半分。
“你...很想現(xiàn)在就去死嗎?”
她雙眼像失去神采了一樣空洞,鮮紅的瞳孔和一對尖牙,此刻在少女的蒼白容顏上對楊啟發(fā)出極度危險的信號。
楊啟一把抓住了她襲來的手,少女的手腕纖細得能輕松讓他握住。
“我們來談個條件?!?p> 希莉歐特言短意駭:“你不配。”
“你把我的語言詛咒解除,我就允許你再吸我的血。”
她甩開楊啟的手,撲克臉上呈現(xiàn)出一絲慍怒:“可笑。你以為血族女王不能找到別的獵物嗎?”
“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黎明了。”楊啟說。
希莉歐特的眉毛動了動。
“而且...你根本不屑于去吸“下等食材”的血吧?糟蹋了都不會心疼??雌饋砟闼坪醢盐业难J定為上等食材。雖然我并不覺得這是件好事。”
“...”
希莉歐特低下頭,似乎在作內(nèi)心斗爭,又似乎是在氣得發(fā)抖。
“嗚...可惡...”
對血液的饑渴幾乎讓她失去冷靜思考的能力,并無法拒絕楊啟相對優(yōu)質(zhì)的血液。
“血...現(xiàn)在...想要...”
希莉歐特妥協(xié)了:
“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又如何?”
少女的撲克臉微微嗔怒:“你,在質(zhì)疑血族女王么?”
雖然楊啟很想吐槽“別老是用問句來回答問句啊”...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那好吧?!睏顔㈤]上眼,打消了“希莉歐特會殺死自己”的念頭。
下一瞬間,吸血鬼少女便撲了上來,楊啟仿佛感覺脖頸被針扎了般微微刺痛,然后是血液的緩緩抽離感。
希莉歐特的喉嚨發(fā)出輕微的咕嚕聲,這令楊啟愈發(fā)感到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不適。
“嘖...比想象的要難受啊?!?p> 希莉歐特輕聲道:“咕嗚。人類...現(xiàn)在,正是你的機會...”
“只要你一念之下,你就能成為我的眷族,成為我寶貴的食材,成為黑暗中的永恒生命。”
沒有主動的服從,或是使用鮮血契約強制服從,吸血鬼并不能進行初擁來將人類轉(zhuǎn)化為同類。更何況,希莉歐特的魅惑之眼與契約都在楊啟身上失敗了。
楊啟果斷答道:“我拒絕?!?p> “永遠看不到太陽、永遠躲藏在黑暗中的永恒,我不要也罷...”
楊啟因疲憊與失血而漸漸昏睡過去。即便是在失去意識時,契約的強制執(zhí)行力也還存在,希莉歐特并不能趁機要了他的命。
希莉歐特看向窗外。
“太陽...哼?!?p> 在契約的力量不允許她繼續(xù)吸血后,她才稍有不舍地結(jié)束了這次進食。
“楊啟...人類,我記住你的名字了?!?p> “或許,徹底摧垮你的意志,再讓你心甘情愿地解除契約、臣服于我,會比直接殺了你更有趣一些?!?p> 希莉歐特的手在楊啟的喉嚨上輕點,一陣漆黑的光芒消散開來。
做完這一切,她拂袖轉(zhuǎn)身離去。
...
橙霞色的太陽照常從地平線升起,晨光輕撫著大地。
陽光照不進窗中,照不亮室內(nèi),照不亮希莉歐特的“黑之棺”。希莉歐特躺在黑色的棺木中沉沉睡去,仿佛這黑暗中的血族女王從不關(guān)心這幅美麗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