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信又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說出一句話來:“澤帝殺了荼悠?!?p> 陳述的語氣,聽不出他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想問些什么,紅鸞和朱謙也只好等著他后續(xù)的發(fā)話。
“他殺了荼悠,但是荼悠還活著,失去了一些記憶,現(xiàn)在的荼悠再次失去了記憶,這次是全部的記憶?!彼f道,接著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二人,見他們面色平靜,沒有什么驚訝,于是問道,“你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紅鸞猶豫了一瞬,和朱謙對視一眼,這才開口道:“不知道,但是在圣上問之前,就有一些猜測了?!?p> 原來真正被當(dāng)猴耍的人,只有他長孫信。
他抬起手撐住自己的額頭:“其實我要這個皇位,就是為了她,如今她不在了,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呢?!?p> “不論如何,圣上既然走到了這個位置,那么天下百姓便是圣上在這個位置上的意義?!敝熘t說道。
長孫信看了他一眼,心里悵然更甚。
為了這個位置,他們二人的關(guān)系也是回不去了。
他苦笑道:“我最初喜歡的那個荼悠,在我小時候有恩于我,當(dāng)年我被騙隨著流民回到了京城,其實也是抱了想回來質(zhì)問父皇和母妃的心思,但沒想到一路上的饑寒交迫讓我連對他們失望的力氣都沒了,最后是荼悠救了我。”
他緩緩說著,面前的二人并未打斷他的回憶,人心里的苦能說出來總比埋在心里好。
但是他接下來的話,卻徹底讓這二人震驚住了。
“再次回來,她不記得了,但是不要緊,都說她懦弱無能只喜歡追著四哥跑,可我見到的確是她把四哥踹了?!?p> “不記得便不記得,朕記得便好,朕不介意她對朕的記憶是從那時開始?!?p> “朕對她動心,是天寒地凍里的一個包子開始,但想與她永遠在一起,卻是從朕回到京城再遇見她開始?!?p> 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紅鸞和朱謙默默倒吸一口冷氣——看來短時間內(nèi),還是不要告訴他真相吧。
但另一方面,二人的眼神也復(fù)雜了起來,沒想到長孫信還有這樣的心路歷程。
長孫信其實也不是非要拉著他們講心事,而是他發(fā)現(xiàn),如今走的這條路,不僅路上逐漸孤獨,路的盡頭更是高處不勝寒。
無人之巔,果真是無人之巔。
萬人之上的代價,便是身邊也空無一人。
他說著說著,掩面抽泣起來,起身背過去揮手讓二人先走了。
紅鸞和朱謙直到出宮上了馬車,才長舒了一口氣。
“敬之……我……”紅鸞有些不知所措打破了沉默。
朱謙搖頭:“對不起,我暫時不想說這些事。”
紅鸞點頭,一路沉默到了行宮,和朱謙道了別。
她知道此時自己最好就是不要說話,讓朱謙自己靜靜。
如果長孫信只是純粹喜歡四夫人的親女兒,那便罷了,可他親口說了,他想和紅鸞頂替的荼悠過完這一生。
朱謙心里清楚,是真正的荼悠讓長孫信有心接觸到了紅鸞,這就好比不知道對方是雙胞胎,因為小時候受過已故妹妹的恩惠,再見后愛上了姐姐。
若說本質(zhì)上愛的還是荼悠,但長大后的荼悠和紅鸞的性格上卻是不同的。
朱謙打死也想不到,這種狗血的劇情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他雖然已經(jīng)和長孫信不再是好兄弟,但是曾經(jīng)的情誼擺在這里,又明知道讓長孫信喜歡的實際上就是他如今的未婚妻,這讓他再用什么臉面去面對長孫信呢。
紅鸞進了寢宮,就立馬飛鴿傳書給了盧謹(jǐn)。
其實她的震驚絲毫不亞于朱謙,收到飛鴿傳書的盧謹(jǐn)自然也是非常驚訝。
他們都以為整件事的始末,是四夫人意外身故,所以圣女殿為了查清她是否脫離掌控,以及拿回圣物,正好借意外將荼悠溺死,如此一來最優(yōu)選的身份就是荼悠。
如今看來,這背后應(yīng)當(dāng)還有別的細(xì)節(jié)才對。
盧謹(jǐn)不敢耽擱,當(dāng)即用線人專用的黑色飛鴿給圣女殿傳信。
紅鸞只覺得心驚。
澤帝雖然糊涂了一世,但在這件事上,他居然比前面的許多任皇帝都要心狠手辣。
她收到盧謹(jǐn)?shù)幕匦?,告知已?jīng)用了黑色飛鴿傳書圣女殿,這才放心就寢。
此時天邊已經(jīng)開始泛起一丟丟的白。
長孫信看著朱謙和紅鸞離開后,叫來了酒,不顧一切喝得酩酊大醉,也無所謂第二天的早朝,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臨時放了一天假的朝臣們,聽說長孫信昨晚喝得不省人事,只當(dāng)他繼位第一天想到先帝情難自已。
外面突然多了長孫信和澤帝如何父子情深的傳言。
反正這些流言對他也沒什么影響,長孫信便也沒有阻止。
三日后,圣女殿的消息就傳了回來。
“竟是想不到,在這件事上,先帝竟然和圣女殿站在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北R謹(jǐn)神色復(fù)雜。
他親自到了行宮,和紅鸞說起了圣女殿的回信。
“所以說,整件事的始末,是澤帝要殺她,懷疑她與北涼有關(guān),婆婆臨時選中了她,因為她的身份最適合接近死因有異的四夫人?!奔t鸞疲憊地扶額,“但其實,誰都多少知情,除了她?!?p> “那次踏春節(jié)的落水,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皇帝干的,若不是他做了這些,替代的目標(biāo)或許不是她……”
但,若不是皇帝動手,婆婆他們會不會從其他的方向上動手呢?
又或者,將她帶走軟禁起來,最起碼她還有命在?
這些都已經(jīng)不可能再得到答案了,只能說將可能的真相中的罪責(zé),推給澤帝,是讓所有人心里都好受的選擇罷了。
盧謹(jǐn)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這幾年來,他接受了自己的表妹,也是自己喜歡的人的死,但此時才知她竟是難逃一死,頓時心里也是涼冰冰的。
事已至此,這件事徹底落下了帷幕,誰主責(zé),誰幫兇,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那些放得下放不下的,說是一筆糊涂賬也好,也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