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希望,你能按兵不動,做那一只黃雀?!?p> 那聲音,一如既往的深沉醇厚,如埋藏地底的千年佳釀,聽來讓人微微迷醉。
舒牧昭起初還沉醉其中,電光火石之間,像是察覺到那話里的別樣意味,突然驚醒過來,那些旖旎心思瞬間消散而去。
他說的是“黃雀”,而不是其他。
難不成,還有人跟她一樣,在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她斟酌了下,迎上慕容凌打量的視線,謹慎道:“王爺是覺得,這事情看來是南信侯府所為,實際上卻可能另有謀手?”
慕容凌驚嘆于她的聰慧機敏,越發(fā)覺得跟她說話舒服,索性毫無隱瞞地說了起來,“你說得不錯。乍一看,這只是南信侯府李代桃僵設(shè)局陷害的戲,可本王仔細想了想,卻發(fā)現(xiàn)其中存在不少的問題。譬如,國師與沈皇后并無多少交集,為何卻能將此消息彼此傳遞?這中間傳遞的,又是什么人?”
他所說的,都是京城的事,舒牧昭身在江城,卻是窺探不到的??蛇@并不代表著,她就跟個傻子似的一無所知。此刻將這段時間的異常之處細細琢磨,原本被忽略的細節(jié)也驟然撞入腦海,越想越覺得心驚。
“王爺,”她突然道,“容我多嘴問一句,朝廷除爵廢侯的旨意,何時才傳出宮闈的?”
慕容凌擰眉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確定,“應(yīng)該是在一個月之前?”
一個月之前?
舒牧昭斟酌著這個時間,不自覺踱起步來。
從目前來看,江城的局勢是對她有利的。倘若真有人要借此大做文章,若不是為了幫她,就是不讓陳陽安等人好過。她自認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借這個敏感的時機,讓南信侯府處于那樣尷尬的位置?
這又與將軍府有何關(guān)系?
一時間,無數(shù)個疑問潮水般涌來,舒牧昭忍不住拍了拍額頭,不料卻惹來一陣輕笑。
她懵懂地看去,卻看到慕容凌帶笑的眉眼,一如記憶中的溫潤如玉,煩躁的心頓時平靜下來,眉梢微挑,不解道:“凌王爺這般取笑我,莫不是知道這事情的前因后果?”
“自然不是?!蹦饺萘杌卮穑坪跤X得此話有歧義,又補充了句,“本王并非在取笑你。”
舒牧昭怔了怔,待反應(yīng)過來時,忽覺耳邊一熱,不自覺地別過頭去。
這一刻,心潮似是起了漣漪,在這夏夜里微微蕩漾。
慕容凌沒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一手捂著腰腹傷處,一手撐著床板,動作遲緩地下了地。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休息后,他的氣色明顯好了很多,這下起身便要告辭。
只是,舒牧昭卻攔住了他,“王爺,有個疑問,煩請解答。”
慕容凌用眼神示意她繼續(xù)。
她也不忸怩,開門見山道:“我?guī)诉B夜上山,王爺應(yīng)該也是知道的。只是,您深夜來此又是為何?”
誰料,慕容凌卻是收斂了笑意,凝視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這是本王的事,舒大小姐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些。你只需要知道,目前本王與你的目的一致,這便足夠了?!?p> 目的一致么?
舒牧昭坐在床邊,細細品味著這句話,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半夜。
她的疑問,似乎已經(jīng)觸及到了慕容凌的隱秘之事,在敷衍地撂下那句話后,他便匆忙離去。
房間里又恢復(fù)了寂靜,仿佛他從沒來過,而今晚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可她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她讓李管家去盯著斗笠人和陳陽安的動靜,得知下半夜斗笠人就匆忙下山,心頭的疑惑又多了幾分。
隱約中,她覺得慕容凌來此是為了拿取什么,卻不小心被斗笠人碰見了,于是才會招來殺身之禍。可看慕容凌的樣子,似乎對此事諱莫如深,不然也不會倉促離去。
可如今,還有什么事能讓他忌諱到如此地步的?
那所謂的“國師卜卦”,究竟是誰的主意——
慕容凌身份何其尊貴特殊,縱然顧靖蕁已經(jīng)死去,王府內(nèi)女主人的位置空懸著,可區(qū)區(qū)一個國師也斷然沒有膽子去公然干涉朝堂親王的私事。
這么看來,這手未免伸得長了一些……
而慕容凌順水推舟來到這里,又是作何打算?
直到天亮,舒牧昭也沒想明白這些問題。李管家前來敲門時,看到她一臉憔悴的模樣,嘴巴動了動,卻還是忍住想要勸說她的沖動,手腳利落地呈上了早飯。
“小姐,咱們今天就回城嗎?”他站在桌旁,給舒牧昭遞上筷子,低聲道,“卑職剛得到消息,在那斗笠人連夜下山之后,凌王爺和陳世子隨后也回了江城?!?p> “這么急?”舒牧昭下筷的動作頓了頓,隨后心不在焉地夾了個包子,咬了一口,這才問道,“那些江湖人士呢?”
“還在山上。”
舒牧昭盯著桌面看了半晌,忽然問道:“昨天的藥粉,查出來有什么用了么?”
“查出來了?!崩罟芗颐Φ溃案杏惺煜に幬锏陌敌l(wèi),卑職連夜讓人帶回去鑒別了下,得知那藥粉遭遇搖晃或碰撞則會變成藥水,藥水揮發(fā)遇水炸裂,常見于行走江湖的賣藝人士中。只是不知陳世子要這有何用!”
遇水炸裂?
舒牧昭第一時間想到了與徐曼凝爭奪的那盞松鼠燈,略一思忖,啪地放下筷子,冷笑道:“好你個陳瑤!居然算計到如此地步!”
一開始,她還想不明白,為何陳瑤能在她隨機選擇的花燈上做手腳。如今想來,卻是這藥粉在搞事兒。
其實,那一隊綠衣丫鬟手上的燈盞都藏了這藥粉,不管她選了哪盞燈,一旦徐曼凝前來爭搶,那勢必會使藥水揮發(fā)出來,到時候再讓人從旁推一把徐曼凝,也就促成了徐曼凝落水花燈炸裂的局面。
而事后,有問題的花燈已經(jīng)被當場毀尸滅跡,縱然她有三頭六臂,也找不到任何能證明清白的證據(jù)。
不得不說,這一重心思算計,還真是夠狠毒的!
舒牧昭這會兒也沒了用早膳的念頭,吩咐李管家去將那些江湖人士抓了來,便急匆匆地回了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