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寒將輕辱她丫鬟的守門嬤嬤重責一番，府里下人們都知道了顧初寒的厲害之處。
此番顧初寒立了威，眾人都不敢再小覷她，便是來送晚膳的嬤嬤們見了顧初寒也恭恭敬敬。
夜色籠罩大地，春夜總帶著獨特的柔情，在莎莎的風聲中流蕩著萬物生發(fā)的美好，每一朵花，每一枝葉，每一只貓，都洋溢著萬物生長的勃勃之氣。
往年這樣美好的春夜，嫡夫人總要在廊前簾下的兩盆新抽芽的水仙中用銀絲剪剪下兩朵來，簪在顧初悅與顧初夢的發(fā)髻上，水仙寓意水上仙子，令人可望而不可即。她希望她的兩個嫡女也能有朝一日，容色冠絕京都，才華壓倒群芳，成為京中男子們皆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這兩盆水仙乃是不問世事，一心禪修的皇太后贈予她的。
這兩盆水仙來自于北疆，即使花苞嬌嫩，卻也能適應北疆的嚴寒凍土，綻放地勃勃生機，故而嫡夫人每年都要親自剪下兩朵給她二人簪上，今日搭著寶絮的手回悅夢堂，見了簾下已抽芽的水仙，嬌嫩盈盈，可自己卻沒了往日的心思與興趣。
顧初夢已經捧著銀絲剪從內室里頭沖了出來，跑到了嫡夫人面前，將剪子舉起，歪著頭對嫡夫人笑道：“母親，你看，水仙開花了，你快替我和姐姐簪花?！?p> 夜色盈盈，夜風送涼，撩起了顧初夢耳邊碎發(fā)，燈火燭光之中，只覺顧初夢玉面上滿是天真笑顏。
看著這樣的天真笑顏，嫡夫人忍不住心中一刺，這樣天真的笑，再想想，顧初寒那意味不明的笑，簡直成了一明一暗一正一邪的對比。在嫡夫人心中，顧初夢是這樣地無邪，笑是發(fā)自內心深處的，而顧初寒她的笑總是帶著心機，帶著后招。
在這樣的內宅之中，連嫡夫人自己都料不清顧初寒的后招，也算不準顧初寒的心思，那日后，日后兩個嫡女與這個庶女有了爭馳，那又該如何。
今日當著許翰林與老爺的面，被迫處置了自己往日的使喚嬤嬤，府里一定有人在笑話自己了。
嫡夫人頓時覺得往日事事順心，庶女都安順地伏在自己腳下，任自己挑揀的局面不復存在。
是從哪里開始的呢，她凝神細思，便不經意忽略了顧初夢，顧初夢伸出小手扯著嫡夫人的羅裙，撒嬌道：“母親，你在想什么？”
嫡夫人這才回過神來，低頭對顧初夢淺笑：”沒有想什么，母親今日累了，寶絮，你喚寶苧來給阿夢簪花吧。“
”是?！皩毱r得了吩咐立刻上來接過了銀絲剪，寶絮扶著嫡夫人走進了內室，在如意金仙八寶合金桌邊坐了。
嫡夫人低頭淡淡道：“你瞧寒丫頭今日的行徑如何？”
“奴婢瞧她是用了機巧，算了機關。三小姐當真是今非昔比。往日的三小姐膽怯怕事，別說是被允兒欺負了她丫鬟，便是允兒欺負了她本人，她也未必會吭一聲，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寒柳閣里反駁柳姨娘可謂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據，駁得柳姨娘啞口無言不算，還反過頭去咬了俏姐兒一口，讓俏姐兒再丟臉面?！?p> 寶絮頓了頓，又道：”奴婢本以為她是想明白了在府里生存不能沒有嫡夫人的喜愛，故而刻意滅了寒柳閣的氣焰，以圖投靠夫人，誰料她下午便又出手迫使夫人您攆走了那倆嬤嬤。說起來，那倆嬤嬤往日可是夫人您的使喚姑姑，她們在側門說三房的壞話也是夫人您的意思。寒丫頭讓您親手弄折了您自己的心腹，還外送您一個不偏不私的美名，這般手段，絕不是六歲丫頭想得出來的。“
嫡夫人修眉一蹙，訥訥道：”不是六歲丫頭想得出來的？“
”你是說，是有人指點她？“嫡夫人神色一暗，隨即搖搖頭：“不會阿，阮姨娘是個自私自利的性子，瞧起來一聲不吭誰也不招惹，實則是暗地里耍手段，柳姨娘嫁進來時曾被穆憐憐說過些譏笑的話，她都恨死三房了，更不會幫三房。寒丫頭······她身邊的丫鬟也不像是有城府的。會有誰肯幫她！”
“奴婢記得，寒姐兒院子里頭有個燒火的老嬤嬤，上了年紀的老嬤嬤，怕是城府深些?！睂毿醯吐暤溃骸盁o論如何，寒煙閣里頭也該有咱們長松院的眼線才對。”
嫡夫人點點頭，“你說的不錯。往日里庶出壓倒嫡出，拿嫡出當墊腳石往上高攀的也不少。瞧瞧寒姐兒那做派，只怕會壓倒初悅初夢呢。“
”往寒煙閣里頭塞眼線的確是個主意。你去挑幾個丫鬟，明兒便送去?！钡辗蛉苏f著又靜了靜，沉聲道：“你可記得，寒姐兒剛出生，我給她暗地里找卦師算了一卦，卦師說，她的命格是足以越過初悅的。而且她命格貴重，是鸞舞之格。而初悅的命格不及她。這世上的人都是嘴碎的，嫡出生來便身份尊貴，被世人用高標準的眼光看待，要是初悅身為嫡出卻被庶出的寒丫頭日后給越過去了，那么，世人會怎樣奚落初悅？口水唾沫淹死人，初悅要是厚臉皮罷了，可是她一向高貴，我不能讓身為嫡出的她被庶出的丫頭越過去。”
寶絮點點頭，“奴婢省得。夫人為了嫡姐兒是殫精竭慮。這三小姐只能怪她不是嫡出了。為了兩位嫡姐兒，無論怎樣，都要將寒姐兒踩在腳下。她要是聲名直上，那嫡姐兒要怎么面對別人?！?p> “你知我的心就好。”
夜色沉沉，立在珠簾后的顧初悅聽到這對主仆的對話，不禁攥緊了粉拳，她在心中默默發(fā)誓，一定要將顧初寒踩在腳下，不叫庶出壓倒嫡出。
寒煙閣內，顧初寒卸了妝，手里把玩著那已經被外人以為“被偷走”的小匣子。
寶珍寶珠笑嘻嘻地走進來，皆是面帶喜色：”小姐，往日里我們走在外頭的院子里，那些人都對咱們愛搭不理的，今日咱們去別的院子看花，那些下人見了咱們都一臉的笑。“
”大部分人都這樣，你狠了，他們就對你笑瞇瞇，你怯弱了，他們非但不同情你，反而會踩上一腳。你要是弱弱地慢慢地變強，那些人擔心你變強，或許嫉妒，或許害怕，都會在你沒變強之前狠狠踩你。本小姐不一樣，本小姐還沒有變強，還是嫡夫人眼皮子底下的一個小庶女，但本小姐就是要將欺負我的都一個個打倒。就算本小姐沒有強大，但是看到被打倒的那些人，想動心思的也不敢了?！邦櫝鹾Φ溃骸狈堑桓?，還會變相地巴結?！?p> ”對了，你們二人去打聽過了嗎？許翰林回去了？“
寶珠點點頭：”許翰林回去了，真奇怪，他不是和老爺是知己嗎，為何老爺不留他吃晚膳？“
”看來，許翰林還是沒能拉攏爹爹投靠三皇子阿。“顧初寒搖搖頭，隨即看著寶珠寶珍道：”你們餓不餓？本小姐餓了，不如咱們出去吃點兒？“
”小姐，您不是已經用過晚膳了嗎？“寶珍疑惑地看著顧初寒：”素喜丸子，蟹丸肉湯，八寶菠菜葉，還有一大碗醬肉炒面?！?p> 顧初寒翻了個白眼，合著活了兩世的不是你們阿。
前兩世在顧府里頭也是這樣的菜色，單日三餐是三葷一素，雙日三餐是二葷一素一湯。這已經第三世了，還是吃這些菜，就算做的再好吃，吃了三世，每月菜色重復，真的是吃膩味了。
”那個，你們天天吃這些菜色，就不想換換口味？“顧初寒道：”我知道京城有一家夜宵店。那里的夜宵做的是香溢處處，聞者動心，見者垂涎。那里能將一碗綠油油的菠菜做出老鴨湯的味道，還能將小小的酒釀丸子做出君子茶的味道。咱們去吃吃罷。“
”可現在已經半夜了。側門都關了?！皩氈榇Ф戎〗闶且绯裳诀咦邆乳T。
顧初寒輕哼一聲：”你能不能有點新意。咱們翻墻阿！“
”翻墻？“寶珠寶珍面面相覷。
從她們的語氣中便能聽到驚訝，不過也可以理解，到底是兩個在深宅大院長大的丫鬟，對于翻墻有抵觸，但是活了兩世的顧初寒可是個人精，立刻從床上爬起來，勾著寶珠寶珍的肩膀道：”人這一生是否必須為了某件事某個人瘋狂一次？“
寶珠搖搖頭：”小姐，我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伺候小姐，我們不愿瘋狂?！?p> 顧初寒輕咳一聲：”我要是不瘋狂，現在允兒已經是第二次打翻你們的晚膳了。我要是不瘋狂，現在秦嬤嬤賈嬤嬤還能辱罵我呢！“
”那不是瘋狂，那是還擊?！皩氄涞?。
顧初寒哼了哼：”我是小姐，你們聽我的嗎？“
”聽阿?！?p> ”那就翻墻出府?！邦櫝鹾溃骸爆F在快夜半了，沒人會往我寒煙閣來，咱們寒煙閣地處偏僻，外頭不遠就是墻，翻墻出去，再翻墻進來，方便地很。去不去？“
寶珍寶珠搖搖頭。
”人生在世，為歡幾何。你們不要怕嘛！有想要的，就要去靠近，小姐我現在想吃，你們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自己翻墻！“
聽到顧初寒自己要翻墻出府，寶珠寶珍想了想，又道：”大半夜的沒人發(fā)現，那，就出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