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桓年紀大了,身子也越發(fā)虛弱了。這些年先皇后常常入夢,鄭桓總覺得自己也快要隨愛妻而去了,想要讓位給太子,奈何鄭之囿堅決推辭,鄭桓便將軍政之事全交由鄭之囿處理,自己樂得清閑,專心將養(yǎng)身子,專心思念故人。鄭之囿
雖為太子,在朝臣心中,也與主君無二。
鄭綦被引領(lǐng)著來到陛下寢殿,見皇爺爺竟半臥在榻上,趕緊行禮。鄭桓笑著招手讓他起來,又讓太監(jiān)拿來小凳子。鄭綦緊挨著榻邊坐下,關(guān)切地詢問:“皇爺爺可是感覺不適?可使人傳了太醫(yī)?”
鄭桓笑著回答:“乖孫別緊張,朕只是勞累了,不礙事。到了這個歲數(shù),還有什么事情值得害怕?你父親與你們兄妹均安好,社稷也將有明主,皇爺爺就算即刻仙去,也無有掛念?!?p> 鄭綦待皇帝的心,就如同鄭索待凌竣一般,好端端地怎能忍受,更何況是中秋團圓的日子,不由地紅了眼眶,哽咽著說:“皇爺爺萬壽無疆呢,快莫出這傷感之語,孫兒實在難以承受?!?p> “自然輪回而已,再正常不過的?!编嵒傅难凵裰虚W爍的,不僅是一位老者的慈善,還有智者的坦然和智慧。鄭綦望著榻上這位天下至尊之人,此刻這番勇氣,要比在戰(zhàn)場上浴血廝殺更加攝人心魄。血脈之中的流淌的鄭氏的傳承,此刻仿佛蘇醒了一般。鄭綦覺得自己似乎瞬間就得到了能量的加持而變得更加成熟起來。
“皇爺爺,有件事想問您。”鄭綦的話驅(qū)散了這悲壯的氣氛。
“賜婚的事嗎?”鄭桓的眼神露出一絲玩味。
“不是。呃,是——”鄭綦一下子有些后悔,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問下去。
“放心問吧,這里又沒有外人?!编嵒溉韵裨缒杲虒?dǎo)小鄭綦時那樣,滿眼鼓勵。
“那個,西北的曲將軍,哪里能得來這么多玄鐵,為屬下打造上好的網(wǎng)甲呢?”
“你瞧上西北將軍府的府兵啦?”
“這么好的配備自然讓人眼熱?!?p> “此番來京的西北軍士所用玄鐵,是他們與樓蘭貿(mào)易所得。裝配給各主將和近衛(wèi)軍,打造細甲和兵器。每次貿(mào)易數(shù)量和用途都由當(dāng)?shù)靥卦靸?,匯報來京了。”鄭桓贊許地看看鄭綦,突然想到一事,轉(zhuǎn)向錢總管,吩咐道:“老錢,差人將西北進獻的那件玄鐵的遞過來?!?p> 總管錢如山領(lǐng)命。不一會兒,一個古樸大氣的棗木的盒子就呈遞在皇上的面前,皇帝對內(nèi)侍說:“送給沁陽王吧!”小太監(jiān)便趕忙畢恭畢敬地將這狹長的盒子遞到鄭綦的手中。鄭綦頓時感到兩手一沉,便知是上好的玄鐵。
鄭桓笑著說:“快打開看看吧。剛才綏遠將軍夫人前來問安,特地從西北帶來的。”鄭綦一聽,便知道今日下午與紀邕在酒館樓上見到的真是曲公勝的繼夫人。
緩緩打開盒子,一件散發(fā)著溫潤的烏黑光芒的護臂靜靜地臥在那里,在鄭綦的注視下,這護臂仿佛是一條忠犬得見主人,溫順得無以復(fù)加,其上雕刻的每一片鱗片都幾乎要發(fā)出興奮的吼叫。鄭綦愛得挪不開眼。
“拿出來看看,里面大有玄機?!编嵒肝⑿χ疽忄嶔搿?p> 鄭綦依言而行,他小心地撫摸著這黑黢黢的戰(zhàn)友,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條寬約一寸的極細小的夾層,里面似乎有東西?!熬褪撬??!编嵒概?,鄭綦小心地將這極為扁長之物抽出來。
寒光一現(xiàn),竟然是一把袖珍的匕首,把手處做得很圓滑,否則與一個刀片無異。這是一片百煉的精鋼,精得都呈現(xiàn)出些許玉石的溫潤。鄭綦趕緊將它放回原處,說:“皇爺爺恕罪,這物件實在難得,鄭綦不敢接受。”
鄭桓摩挲著手背說:“那朕留著它又有什么用處呢?西北送來的寶貝不止這一件,你只管收好就是了。放心好了,等你大婚,再多給你些其他的?!?p> 聽到婚事,鄭綦的心涼了,他將這件護臂放回去,蓋上蓋子,低著頭,臉色沉重。
“老溫頭教導(dǎo)起孩子果然不如朕?!币娻嶔胩ь^看著自己,鄭桓接著說,“當(dāng)年,我們還在戰(zhàn)場上并肩作戰(zhàn)。大家說起各自理想,朕說,希望天下一統(tǒng)。老溫說自己沒想那么遠,只盼著自己能追隨鄭氏建功立業(yè),搏個封妻蔭子。唉——如今我們可都實現(xiàn)了當(dāng)初所愿。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