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已停,唯有寒意。
王姑姑裹著墨藍錦繡團花斗篷,一路風塵仆仆的來到蕭正冒的書房,不待通報,便已推門而入。
蕭月華正乖巧的為父親磨著墨,完全沒有方才那囂張的模樣。
王姑姑只淡淡的掃了蕭月華一眼,似乎并未將這位不懂事的二小姐放在眼里,象征性的給父女倆福了個身,便理所當然的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享受著幾近主母般的待遇。
蕭正冒不敢得罪王姑姑,只好耐著性子賠著笑的恭維著,王姑姑卻不太領(lǐng)情,只道:“大人無需客氣,妾身求見是為大小姐,妾身初來乍到,又奉圣上旨意貼身侍奉大小姐,自然要了解大小姐的飲食作息,務(wù)必要做到事無巨細,才可向?qū)m中交差,還望大人告知一二?!?p> “姑姑有所不知,蕭……長姐她自幼體弱,因此常年養(yǎng)在祖宅中,如今是為宮中大選而回,父親與母親也多年未見長姐,所以……不過月華想,長姐性子高冷孤僻,應(yīng)當極好伺候,姑姑切莫擔心?!?p> 蕭月華不卑不亢的搶在蕭正冒前回答,蕭正冒只覺后背一涼,再看王姑姑,果然已冷下了臉,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蕭月華身上。
蕭月華不禁一顫,疑惑的望向父親,渾然不覺自己說錯了什么。
蕭正冒暗嘆一聲,剛想開口辯解,但聽王姑姑鏗鏘有力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同一道響雷在蕭正冒與蕭月華父女心中炸開。
“妾身在宮中常聽聞蕭大人府中尊卑不明,上下不分,妾身乃是宮中派來教導大小姐禮儀的女官,代表著皇家,府中主母既不在,那便應(yīng)當是大人或者嫡出子女接待妾身,不知這小小的庶出之女……有何資格代表大小姐與妾身談話?豈非藐視皇恩!大逆不道!”
蕭月華膝蓋一軟,直直的便跪了下去,一身冷汗盡出,求饒道:“月華不懂規(guī)矩,冒犯了姑姑及長姐,月華知罪,請姑姑恕罪?!?p> “哼,”王姑姑冷哼一聲,冷言道:“二小姐不識尊卑,想來也是生母橫行霸道教唆而為,蕭大人,如此悍婦您怎還敢留于府中,不怕日后生出禍端,連累大小姐嗎!”
“這……”蕭正冒聞言一怔,不禁猶豫起來,這趙氏雖說已家道中落,可畢竟家族還有股子勢力,何況還給他生了一兒一女,過分的話……未免也不太好。
好在,王姑姑也是見好就收的人,見蕭正冒猶豫,便知他有顧忌,也不再咄咄逼人,只是淡淡的放下茶盞,起身告退。
“蕭大人,妾身本想向你打聽些大小姐的喜好,如今看來,蕭大人定是全然不知,妾身也算白跑一趟,這就告辭了?!?p> 蕭正冒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見王姑姑已到了門口,急忙叫住,王姑姑疑惑的看著他,不明所以,蕭正冒急道:“姑姑,本官這家事本官自會處理,定不讓姑姑費心,只是……勞煩姑姑告知一二,小女明年大選,能否……”
王姑姑已明白蕭正冒想試探什么,便咳了兩聲,如實相告:“蕭大人,圣意難測,妾身不敢妄加揣摩,不過妾身可以告訴大人,此次在大選名單中的各府小姐們,唯有四部之首的吏部尚書家齊小姐有教導女官,妾身這么說,大人應(yīng)當明白了吧?”
蕭正冒自然明白王姑姑的意思,卑躬屈膝的送了王姑姑離開,這才松了口氣。
蕭月華的膝蓋早已跪麻,見王姑姑離開,便想起身,卻被蕭正冒的一聲怒吼嚇了回去。
“誰準你起來的!”
“父親……”蕭月華委屈的眼淚汪汪,從未想過自幼疼愛她的父親,會這樣呵斥她。
“王姑姑說的沒錯,你真是被寵的無法無天!你方才也聽見了,你長姐那是定要入宮為妃的,你為了區(qū)區(qū)小事,如此得罪她,就不怕連累整個蕭府嗎!”
蕭月華被吼的一愣一愣的,淚水不自覺的流了下來,畢竟她在趙氏庇護下從未受過這等訓斥,如今為了蕭月璃,她已是受盡了屈辱。
“她……她敢!畢竟也是蕭家女兒,她若為難父親,就不怕皇上也把她一并治罪嗎!”
“糊涂!”蕭正冒真要被蕭月華的不懂事氣死,怒氣沖沖的吼道:“她若是做了皇上的寵妃,皇上一道圣旨下來,她就不再是蕭家女兒,哪兒還會受罪!你!你給我滾!”
蕭月華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卻因跪的太久而站不穩(wěn),不得不扶著漆木桌子才能站穩(wěn),腿間痛麻讓蕭月華越發(fā)委屈,淚水便是怎么也忍不住。
蕭正冒見她這副樣子便覺心煩,吩咐了丫鬟將蕭月華扶了出去,沉思片刻,頂著寒意去了蕭月璃的閨樓。
蕭月璃猛然從夢中驚醒,見身旁皆是陌生擺設(shè),一時愣神,后知后覺才想起自己已回了蕭府。
蕭月璃嘆息一聲,回想起那道圣旨,便更覺心中堵著一口悶氣,難以抒發(fā)。
蕭月璃心煩意亂的坐到梳妝鏡前,空洞的望著鏡邊雕刻的竹葉圖案出神,忽覺身后驟然一寒,隨后便聽見瓷片碎裂之聲。
“大小姐,奴婢該死?!?p> 蕭月璃從鏡中看到那小丫鬟年紀不大,卻整個身子都趴在了地上,抖個不停。
蕭月璃無奈的嘆了一聲,只用了一個手勢,便讓那丫鬟起了身。
“大小姐,大人在前廳等您……”
“讓他過來?!笔捲铝闷鹛夷绝x鴦梳縷著自己的青絲,似乎并未將丫鬟的話放在心里。
小丫鬟已明白蕭月璃的脾氣,便不再耽擱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蕭月璃便見到了風塵仆仆的蕭正冒,蕭月璃理都未理,只一味的喝著自己的熱茶。
蕭正冒本也不指望她說什么,只屏退了眾人,便進入了正題:“月璃,爹知道你這些年受了委屈,眼下既已回家,你的好日子也即將來臨,這過去的一切……”
蕭月璃吹了吹茶杯冒出的熱氣,嘴角微揚,直接戳穿了蕭正冒:“你是怕我秋后算賬,毀了你的榮華富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