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誰對她動的手
何嘗摯倒還并不知曉,接下來等待著他的是怎樣的江湖風雨,但眼下他正被一堆藤葉枝條簇擁著,好不令人煩躁。
“你這是要做什么?埋了我?”何嘗摯嘴角抽動。
展靖諳整理著抱在他身上的藤葉枝條,安慰道:“你身體沒恢復,不能被發(fā)現(xiàn),就藏在這兒,我去引開他們?!?p> “什么鬼計劃,”何嘗摯突覺自己以前離暴跳如雷就差一個展靖諳,不耐道,“要不一起藏,要不一起走。你選吧!”
“安靜點,我走了。”展靖諳往何嘗摯嘴里塞了一塊手絹,抄起長槍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展靖諳離去的背影,何嘗摯凝眸,一揮手,堆在身側的厚重藤葉枝條被盡數(shù)震開,他取下口中的白緞手絹,見雪白顏色中滲出點點紅痕,心知是那枝條劃在手間的血,卻不知為了撕扯這些隱藏他的藤葉枝條,展靖諳手上多加的傷痕有幾處。
傻瓜啊,天字第一號的那種。
何嘗摯追到的時候,展靖諳正一人與一伙面具人纏斗周旋,卻是要把人往大道上引。她未能占到上風,發(fā)絲都有些凌亂了,即便如此,也還不忘要離懸崖再遠一些。
何嘗摯默然,飛身落到展靖諳身前,環(huán)顧四周,美眸睥睨。
“告訴我,剛才都是有誰對這位姑娘動了手?”
何嘗摯聲音并無起伏波瀾,眸中是化不開的寒。
“是全部嗎?”他將手一揚,外罩紅袍便覆于展靖諳面上。
霎時血紅一片。
沒有人能看到何嘗摯的兵器,也沒有人能回答何嘗摯的問題。
因為疼到想死的人是開不了口的。
何嘗摯摟過展靖諳,施展輕功,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落于數(shù)十里之外了。
甫一落地,展靖諳一把推開何嘗摯,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氣道:“你一直在騙我?”
何嘗摯捂住胸口,不由得倒退幾步,又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臉色慘白如紙,慘兮兮地笑道:“沒有,剛才都是唬他們的?!?p> “誰信你誰傻?!?p> 展靖諳轉(zhuǎn)頭便走,心中大罵何嘗摯,不僅是個仗著自己好看就作威作福的魔頭,還是個謊話連篇,把人真心才在腳底下踐踏的妖孽。
她越想越氣,可走出老遠,見何嘗摯沒有攔她,也沒有追上來,心中納悶便回頭望去,大吃一驚。
何嘗摯依靠在樹前,帶笑的唇邊滲出血色,安靜又柔軟,哪里還有肆意張狂的模樣?
不能走,走了的話,任務怎么辦?趙尋淵又該怎么辦?如果是何嘗摯掉的包,那我不能放掉他,如果不是,還要通過他找到趙尋淵。
展靖諳饒是還在氣頭上,也不得不轉(zhuǎn)身走回到何嘗摯身邊,手指朝著何嘗摯的肩膀,戳了戳,“喂?!?p> “嗯?”何嘗摯睜開眼,喜色一點點從眸中透出來,“你回來了。”
展靖諳點頭,道:“走吧。”
“我也想啊,”何嘗摯面露難色,垂下的眼簾里都帶著戲,微微發(fā)顫,“方才內(nèi)力提快了,藥性反噬,反而更嚴重了?!?p> “你……什么意思?”展靖諳第一感覺,就是何嘗摯話里有話。
何嘗摯并未搭話,只是閉起了雙目,一副“隨你”的模樣。展靖諳見了果真敗下陣來,將身上兵器卸下,往何嘗摯身上一丟,聲音悶悶。
“好,你背兵器,姑奶奶背你。”
展靖諳的后背遠不及男子寬厚,也不比尋常女子柔軟,習武之人精瘦有力,透過布料,延展出一種讓人心安的安全感。
何嘗摯趴在這樣的背上,聽著展靖諳明顯急促加重了的呼吸聲,心情大好,心滿意足地笑了。
別說,昨日他在懸崖守了整夜,給展靖諳當了一晚上的軟墊,又瞬間出手重傷一伙面具人,帶著展靖諳倏忽逃離,現(xiàn)下還真有點困了。
他半瞇了眼,腦袋下垂恰好歪到在展靖諳的脖子處,聲音軟軟,竟像是在撒嬌。
“我好累,你快點找地方休息?!?p> “大爺,你搞搞清楚,姑奶奶不是伺候你的?!闭咕钢O怒道。
何嘗摯愜意道:“姑奶奶,趙尋淵?!?p> “真……怕了你了?!?p> 何嘗摯的笑不自覺滿溢出來,流光瀲滟的,可惜展靖諳看不到,而就連何嘗摯本人,也未察覺。
展靖諳把何嘗摯背到最近的一家客店時,倆人都是又累又餓,點了滿滿一桌飯菜佳肴,展靖諳正大塊碩朵,來一口清蒸鯉魚,啃一口油炸雞腿,嘴巴對著盛了丸子湯的小碗,直接喝了起來。
何嘗摯見此,心中不快,明明是自己守的夜,用內(nèi)力護你寒氣不侵,為給你出氣連連重傷面具人,帶你疾速逃離……怎么你還美滋滋地吃了起來,這么沒有負擔,還,還吃得這么香,是這家小店格外好吃還是怎么著?這樣一想,他愈加不悅,往桌上一瞥,頓時就起了心思。
何嘗摯道:“姑奶奶,我想吃糖醋排骨?!?p> “哦?!闭咕钢O點頭,把糖醋排骨的盤子往何嘗摯身前推了一推。
何嘗摯道:“姑奶奶,我想喝玉米甜粥?!?p> “嗯?!闭咕钢O點頭,抬手盛了一份放到何嘗摯面前。
何嘗摯又道:“姑奶奶,我想啃那塊鳳爪。”
“好啊。”展靖諳又點頭,夾了一塊就放到何嘗摯身前的小碟子里。
何嘗摯撇嘴,這人怎么這么不上道呢?他猛地抓了一把筷子,手沒握住,紛紛從指間掉落在地。
他半合眸子,好似蒙了水光,可憐兮兮的,捂著自己的肚子軟聲道:“姑奶奶,我想你喂我。”
“不,你不想?!闭咕钢O立馬搖頭,嘴里塞了一口的雜糧饅頭都來不及咽下去。
何嘗摯“哦”了聲,意味深長,“姑奶奶,趙尋淵想你喂我。”
“我的何大爺哎,您張嘴?!?p> 這家客店地處偏僻,桌椅、擺設都略微簡陋,菜肴倒是不錯,有種格格不入感。
倆人酒足飯飽,上樓去客房之前,何嘗摯搭眼一瞧,心里便有了分寸,暗想今夜又該是個無眠之夜了。
因為只訂了一間客房,何嘗摯獨自仰躺在床,問道:“姑奶奶,錢不夠了嗎,怎么只開了一間?我可不是什么隨便的人啊?!?p> “嗯,你不是隨便的人,你是隨便的魔頭?!闭咕钢O擦拭著長槍槍尖,沒好氣道。
何嘗摯笑,“那你呢?不隨便的姑奶奶?”
“是為了監(jiān)視隨便的魔頭的不隨便的人。”
何嘗摯若有所思,笑道:“那你可要十分之小心嘍。”
“為什么?”展靖諳理了理掛在長槍上的瑪瑙、石榴石流蘇,一臉不解。
何嘗摯單手撐住下巴,望著展靖諳寫滿好奇的明媚小臉,笑意甚濃,得意道:“盯著我的臉看太久,很難有人會不動心的。”
“哼,自大?!闭咕钢O冷哼,卻是立馬避開了眼。
真有意思啊,何嘗摯看得開心,又正色道:“但你就不同了?!?p> 展靖諳心跳一頓,“什么不同?”
何嘗摯笑得狡黠,可語氣都跟著放軟了些,“如果是你的話,即便不多看,也難免動心啊?!?p> “神經(jīng)!”展靖諳雙手施力,已經(jīng)合起的長槍猛然伸展彈開。
這樣就能生氣了?何嘗摯心里愉悅,雙臂枕于后腦,道:“既然姑奶奶是監(jiān)視我的人,那這溫軟床鋪,我可就一人獨享了。”
“何大爺您身子骨不佳,自然您來,姑奶奶不和你爭?!闭咕钢O咬牙切齒,“身子骨不佳”的咬音格外明顯。
何嘗摯朗聲大笑,似乎自趙尋淵出事以來,他就在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放松過了。
逗逗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帶著小姑娘四處跑跑看看,悲歡離合生平事,不如盡賦笑談中。思及此,他起身翻坐于床鋪中間,雙眸比燈火夜星還明亮些許,更顯少年意氣。他托著腮,笑道:“展小將軍可有故事能講?”
“不如何宮主你先講一個?!?p> 這晚他們有的沒的聊了不少,直到展靖諳趴到桌前沉沉睡去,何嘗摯帶她到床鋪作為結束。沒有半點防備心的人,就得同行的人一直操心,真是個小麻煩啊。何嘗摯暗自嘆氣,給展靖諳掖好被角,翻身躍出窗外。
他早已聞到了從樓下傳來的未能散去的迷香味道。
月色深深,四個裝著美酒蔬菜的巨型木桶正被幾人推著,眼看就要運送出去。何嘗摯靠在客店門口的木柱上,慵懶輕佻,明明笑得風華絕代,眸中卻是流出冷意。
“掌柜的,是客店生意不夠好嗎?偷孩子這樣毫無良心的營生,就不怕有報應嗎?”
噯,即便是嗜血戀殺的大魔頭,自然也會有想要行俠仗義的時候。有人這般想到,如何嘗摯,也有人不這樣想,如暗中作祟的人??赡苊\使然,他們今日撞上了何嘗摯,即便不在今日撞上何嘗摯,也終有一天,會被其他俠義之士撞到。
而何嘗摯又在想,怎么自己堂堂大魔頭,卻又辦起天罡府的差事了呢?改日有機會,一定得去天罡府一趟,厚著臉皮要點獎勵才是,比如那個御賜的寶刀,比如那個神奇的藥水,再比如天才神捕的名號……再不濟,天罡府總得給他贈一面“行俠仗義好少年”的錦旗呀,他正好可以掛在離歡宮剛剛修建好的游玩景區(qū)里。
浩然谷得失崖中,望著朱砂桂發(fā)呆的陳星猛然一陣惡寒,將甚問他怎么了。他道:“總覺得有人,在惦記我珍藏的寶貝呢?!?p> 將甚笑道:“省省吧,你那些寶貝,傻子才會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