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心之廢墟篇.終結

　　這話仿佛五雷轟頂，我呆站在那兒，好長時間都沒回過神來。

　　“我死了？你騙人?！蔽胰滩蛔『傲似饋?，“那這兒是什么地方？”

　　他沒說什么，而是用手指敲了敲旁邊的墻壁，那一瞬間，我們周圍的環(huán)境突然像是浸了水的油畫一樣，逐漸的萎縮扭曲了下去。我腳下踩的地面也褪了色，從木地板變成了坑坑洼洼的石頭。

　　而當我再抬起頭的時候，發(fā)現自己正站在十字路口處，現在是深夜，路上空無一人，還彌漫著一層陰森森的霧氣。

　　“這就是你出車禍的地方，還記得嗎？”許維向我問道，他那張臉已經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他們花了好久才清理干凈這兒的血，那天路過這兒的人都被嚇了個半死?！?p>　　“我媽她也……”

　　“她比你要好些，因為車禍發(fā)生時，你推了她一把，所以她受的傷要輕上許多，但她畢竟不年輕了，還是沒能撐過去?！?p>　　她去世了？今早晨我還在跟她一起聊天吃飯，但現實中的她卻已經死了。也就是說，這個家只剩下千慧還好好的活著，我竟然莫名慶幸她能跟錢斌住在一起，否則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肯定會活不下去的。

　　我試著尋找許維的身影，但他卻已經不見了。我立即慌了起來，遂開始打量四周，但這時，四周的霧氣逐漸變得濃郁起來，周圍的房屋也都變得破舊和骯臟。

　　我突然意識到，這些房屋好像從來就是空的，但我一直沒有意識到不對。所有的物體都沉浸在霧中，又潮濕又詭異。

　　濃霧，破舊的鎮(zhèn)子，這活脫脫就像游戲《寂靜嶺》。這大概是報應吧，誰叫我當年玩了盜版的寂靜嶺游戲呢，接下來還會出現什么怪物嗎，譬如說提著刀的無臉護士？

　　我正漫無目的的想著時，遠方的濃霧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它看上去十分矮小，且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我被嚇到了，便想要逃跑，但霧氣遮蔽住了周圍的路，我茫然的跑了一陣，卻還是回到了原地。

　　就在這時，霧里的那個影子突然動了，并且朝著我的方向慢慢走了過來。我已經打消了逃跑的念頭，如果它是什么帶著三角頭面具的惡魔怪物，那我逃的再遠也是無濟于事。

　　“誰？”我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陰影處，“出來，別鬼鬼祟祟的。”

　　片刻后，我聽見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只見一個矮小的人影從霧氣里走了出來，那是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男人，他臉上帶著金色的眼鏡，手里還夾著一支煙。

　　“池弦珺，還認得我嗎？”

　　這聲音我記得，他是之前那個神出鬼沒的黑影。

　　“你是誰，你是許維的屬下嗎？”

　　“真是好久不見了啊，你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彼呛切α藘陕?，“我姓歐陽，你至少還記得我的名字吧，咱們以前可是在一起共事過的。”

　　“歐陽教授，你不應該在這兒的啊?！蔽艺J出了他，不由得愣了，“你怎么看著變年輕了？”

　　“說來話長，之前許維像是瘋了一樣追殺我，于是我只能一直在各個虛擬世界里游蕩。后來慢慢的，我也就習慣這種逃亡生活了?！彼徛曊f道，“不瞞你說，我對現在的生活相當滿意，我可以像個年輕人一樣四處闖蕩游歷，只是偶爾得躲避追殺?！?p>　　看起來他還挺自在的，可他既然還活著，為什么不主動聯系我們？我和喬霽之可一直在找他呢。

　　“實在對不住，我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我知道你們一直在找我，但是許維也在監(jiān)視著你們的一舉一動，如果我將自己的位置信息傳送給你們的話，那我立即就會暴露的?！?p>　　“之前在醫(yī)院跟我對話的人是你吧？”

　　“沒錯，就是我，我知道你是在許維的監(jiān)控之下，所以我只能偷偷去找你，希望能提醒你正身處虛擬世界?！彼c上了一支煙，“我一直試著跟你說出這個世界的真相，但你的思維受到了干擾，所以你根本就聽不懂我在說什么，就算聽懂了，也會很快忘掉。”

　　我還想問點什么，但這時一陣濕風吹了過來，將周圍的霧氣攪起了一陣陣旋渦。我仔細看時，發(fā)現一群灰色的影子出現在了地平線上。他們有著人的身形，但四肢的姿勢有些僵硬。

　　“弦珺，別害怕，我不會害你?！痹S維的聲音突然響起了，這聲音回蕩在城市上空，有一種死寂般的空曠感，“你只要乖乖跟我離開，我可以既往不咎?！?p>　　歐陽教授朝我打了個手勢，于是我們鉆進了旁邊的巷子，屏息凝氣的躲了起來。

　　“池弦珺，別惹我生氣。我說最后一次?！痹S維的聲音明顯暴怒了，那聲音簡直震耳欲聾，連我腳下的地面也開始微顫起來。

　　我偷偷探出半個頭，發(fā)現那群灰色的影子正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晃蕩著，似乎在尋找我們的下落。這些灰影就像一群穿著塑膠衣的男人，他們沒有五官，腳下卻走的飛快。一旦他們隱藏進濃霧里，就很難察覺到他們的蹤跡。

　　“好，既然你不肯就范，那咱們就好好玩玩。”許維繼續(xù)喊道，“別怪我，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一直都是為了你?！?p>　　“是許維的軍隊，他們會找到你的?！睔W陽教授悄聲說道，“趕快跟我走，跟著我，咱們盡量避開霧氣過濃的地方?！?p>　　我悄悄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小心的避開那些隱藏在霧氣中的灰影子。但沒走出多遠，我就已經覺得暈頭轉向了，歐陽教授卻絲毫不在意，他對這兒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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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走了多久，他將我?guī)У搅艘惶幤婆f的樓房里，并立即關上了入口處的門。我正忙著擦被霧氣打濕的頭發(fā)，卻見到有個熟悉的人影正坐在桌子前，聚精會神的研究著什么。

　　“我一直在追蹤許維的訊號，但不知怎么的突然消失了，他不可能躲得這么快?！眴天V之的眼睛緊盯著電腦，“你在外面轉了一圈發(fā)現什么了？”

　　“發(fā)現了件好事?！睔W陽教授敲了敲墻壁，“我找到你家姑娘了。”

　　喬霽之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立即愣住了。緊接著他丟下儀器，過來抱住了我。

　　“混賬，我之前還以為你死了。”他在我耳邊喃喃自語，歐陽教授還在一旁看著，我覺得很尷尬，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看樣子你在這兒給過的不錯啊，還跟那個假冒我的家伙談情說愛。”他放開了我，語氣中充滿挑釁，“知道我找你找的多難嗎？我都快瘋了。”

　　“這是我的錯？”

　　“廢話，當然是你的錯。”他喋喋不休的教訓著我，果然這種又傲氣又不客氣的態(tài)度才是他的本性，別人是假裝不來的。

　　“兩位，來日方長，許維的那些軍隊還在外面呢，估計馬上就要找到這兒來了?！睔W陽教授適時的提醒了我們，“要是不想讓他們把房子拆了，就趕緊想個辦法出來。”

　　“放心，我已經布置好這兒的一切了，我有個絕妙計劃，只是還需要一個誘餌。”說著，他碰了碰我的額頭，“你出門去，沿著西北的方向一直走，你會看見一棵樹，你到那兒去，然后想辦法把許維和他的軍隊引過來?！?p>　　“誰？我？”我皺了皺眉，“你不是故意要害我吧？”

　　“我要是想害你，早揍你一頓了?！彼罅四笪业哪?，“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傷的?！?p>　　------------------

　　歐陽教授給了我一把槍，我按照喬霽之的話，沿著西北方向一直走，直到看見了那棵樹。我走到樹下，將子彈上膛。

　　“諸位，剛才不是挺硬氣的嗎，怎么現在不敢出來了？”我故意對著四周喊道，我知道他們聽得見我的話，“我實在受夠你們了，咱們今天就做個了斷吧，但我話說在前頭，我是絕對不會跟你們走的，死都不會?！?p>　　好長一段時間，周圍都是死一般的寂靜。正當我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附近的濃霧開始劇烈攪動起來，一群灰影幾乎是瞬間的出現在了我面前，為首的赫然是許維。

　　“行啊，你都能瞬移了，本事不小啊?！蔽抑S刺道，“那你現在能不能給我變個麻辣香鍋什么的？”

　　“喬霽之他是不是在這兒，我察覺到入侵信號了?！彼淅涞目粗?，“把他的下落告訴我?！?p>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他?！?p>　　“他到底哪兒好，值得你這么死心塌地的？”許維聲音里帶著恨意，“如果我找到他，我會慢慢折磨他到死的。”

　　我沒吭聲，我這種態(tài)度徹底將他激怒了。

　　“算了，抓住她，活捉?！彼麑δ侨夯矣罢f道，“你們如果放跑了她，死，敢傷她一根汗毛，也給我死。”

　　我站在那兒，眼看著那些灰色的影子朝我走了過來。他們離我越近，我心里越是發(fā)毛，我試著朝他們開槍射擊，但子彈打過去之后，他們只是晃了晃身子，又繼續(xù)前進。

　　喬霽之的“絕妙計劃”在哪兒呢？我暗自思忖道，他不會是坑我呢吧。我已經想要逃跑了，但想起喬霽之囑咐我的話，還是忍了。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地面開始發(fā)顫，宛如地震一般，我立即扶住旁邊的物體，但還是摔到了地上去。

　　這時，我面前的地面突然整個凹陷了下去，變成了一個幾百米的斷崖深坑，霎那間空氣中布滿了飛揚的塵土，嗆得我直咳嗽。但許維掉進了那個深坑里，那些灰影也紛紛掉落了下去。

　　片刻的功夫，整支軍隊就全部覆滅了，周圍安靜的只剩下了風聲，我在崖旁爬下，想看看懸崖底部的模樣，但我沒料到的是，我剛將頭探出去，一只手突然從下面伸了出來，并掐住了我的脖子。

　　是許維，他掉下去時抓住了懸崖的邊緣。

　　我毫不猶豫的給了他一槍，并一腳將他踢到了懸崖下。他叫都沒叫一聲，就墜了下去，再沒了蹤影。

　　我捂著脖子上火辣辣的紅印，坐在地上發(fā)愣。許久之后，突然有一只手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傷著你了？”喬霽之仔細打量著我的脖子，又將我往懷里攬了攬，“放心，已經沒事了，他們死了。”

　　“怎么了？”我看著空中揚起的那些塵土，幾乎要將半個天空都遮蔽了。“他們去哪兒了？”

　　“我剛剛建立了一個數據墳場，將他們的數據都銷毀了?！眴天V之幫我擦著臉上的灰土，“我耗費了大半個網絡的資源，才搭建了這么個地方。”

　　“許維他真的死了？”

　　“那是自然，掉到下面的東西，沒有再回來的可能性了。許維一死，他的那些游兵殘將也活不了多久了?！彼麢z查著屏幕上的數據，臉色明顯輕松了不少，“不過，就算解決了這件事，Binary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那些部門已經注意到方舟組織的動向了，他們一同制定了消滅方舟組織的計劃……這件事結束后，公司內有關人工智能和虛擬現實的業(yè)務肯定會被停業(yè)整改的?！?p>　　“等等，別忙著高興，Binary那邊出事了?！睔W陽教授突然說道，“Binary公司的防火墻似乎被攻破了，方舟組織的人在試圖入侵?！?p>　　“不可能，許維是方舟組織的本體，是樹的根，如果他死了，方舟組織應該會被整個瓦解才對?！?p>　　他正說著時，我莫名覺得上衣的口袋里有些發(fā)燙，這時我突然想起，許維給我的那枚戒指還在口袋里放著。

　　我想要將那戒指拿出來丟掉，但還沒等我低頭看，口袋里突然涌出一片黑色的液體，像是流體磁鐵一樣，順著衣裳的紋路向下蔓延著，并將我的手也染成了黑色。

　　我察覺到了不對勁，但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些黑色的東西就已經蔓延到了整條手臂。

　　“怎么回事？”喬霽之想要上前抓住我的胳膊，但被歐陽教授阻止了。

　　“你被什么病毒感染了？”他向我問道，“你之前碰了什么東西？”

　　我哪有碰什么東西，我一直忙著逃跑……對了，那枚戒指，許維囑咐過我，要一直把那戒指戴在身上，他肯定搞了鬼。

　　“許維他之前給了我一枚戒指?？峙滤麑⒆约旱囊徊糠执a附在了那上面，他一直在防著我。”

　　“你說真的？”

　　“看來他希望通過你重生?！睔W陽教授說道，語氣中倒是沒什么驚訝，“他試圖把你轉化，他會徹底改寫你的代碼，也許你最后會徹底變成他?！?p>　　我就知道，我還是小瞧他了。他那么狡猾的人，是不會把賭注都壓在一個地方的。

　　“好吧，你站著別動，不用急，咱們還有時間?！眴天V之立即安慰我，“我會試著把那些垃圾代碼清除掉。”

　　我看了一眼歐陽教授，他卻對我搖搖頭。

　　“霽之，別白費力氣了，許維對這個世界的掌控力不是你們能想象的，我躲了他這么久，已經事走了天大的好運了?！彼麌@了口氣，“事到如今，咱們就一個辦法了。既然許維殘留下來的意識正試圖通過池弦珺重生，那只要池弦珺消失，就能把許維一起消滅。”

　　聽了他的話，我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還沒等我考慮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喬霽之就叫喊了起來。

　　“不行，絕對不行，不行?！眴天V之一口回絕，“不行，我不同意?！?p>　　“恐怕只有這個辦法，你們沒多少時間了。要是你不快些做出決定，他的軍隊馬上就要重建，如果這次讓他逃跑了，他會瘋狂反撲的?！?p>　　我第一次看見喬霽之露出某種手足無措的神情，他甚至開始語無倫次。而我莫名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半個身子也已經麻木了。歐陽教授說得對，我們沒剩多少時間，許維一定賭喬霽之不敢消滅掉我，所以才故意附著在我身上。

　　“那就這么辦吧?！蔽覈@了口氣，“反正我都死過一次了，再來一次也無所謂?！?p>　　“你瘋了？你都死過一次了，你要是死在了這兒，那你就徹底消失了?！彼液傲似饋恚拔医^對不同意，這事沒的商量?！?p>　　“你別……”

　　“一邊兒呆著去，別妨礙我?！彼麩┰甑目戳搜蹠r間，“還有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我得試試看，你們必須相信我?！?p>　　他調出這個世界的系統程序，開始試著破解那些代碼，但歐陽教授按住了他的手，希望他能冷靜下來，但他眼里只有失望和氣急敗壞。

　　“你必須徹底解決掉許維這個麻煩，決不能讓他再逃跑。如果他這次跑掉，那下次抓到他又是遙遙無期了。”我勸阻道，“斬草要除根，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別再有無辜的人落在方舟組織手里?！?p>　　“可咱們根本就沒好好相處過，你就又要離開了？”他痛苦的說道，“你要我怎么辦？”

　　“我發(fā)誓，我就在這兒，我一直在這兒等著你，我相信你以后能再找到我?！蔽逸p聲對他說道，“沒關系，真的?！?p>　　我心里一陣堵塞感，但我已經懶得去埋怨什么了，母親她已經不在了，而千慧也已經找到歸宿。除了喬霽之，現實世界已經沒什么讓我留戀的了。

　　也許我離開是最好選擇，喬霽之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他有自己的家庭和人生。

　　“真的沒多少時間了?！睔W陽教授在一旁幽幽的說道，“快些吧?！?p>　　我走到懸崖邊，望著下方的萬丈深淵，心里卻靜如死水。我轉頭看了一眼喬霽之，他哀慟的表情幾乎讓我心碎。他想要上前碰觸我，但歐陽教授拼命阻止了他。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后縱身跳到了懸崖下。我感到耳邊的風挾裹著我的身子呼嘯而過，但還未等到落地，我的意識便漸漸模糊了起來。

　　關于自己死亡的畫面，我想過很多次，我曾坐在醫(yī)院的長廊上想這件事，也曾躺在臥室里愁云慘淡的琢磨著自己死后的境況，但我終究也沒預料到會是這種方法。

　　未來的某天，我的意識還能重新誕生嗎，我不知道，但那一定要過很久很久，久到所有人都忘記了這件事的存在，久到所有人都忘了我。

　　喬霽之一定有法子忘了我吧，畢竟時間總會沖淡一切的。我需要他，但他的人生卻不應該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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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我從睡夢中猛地驚醒，發(fā)現自己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面前的電腦還開著，上面的代碼已經完成大半了，只是還要進行調試。不久后。我的那幾個同事也紛紛從午睡中醒了過來，他們一面忙著工作，一面商議著晚上聚餐的事。

　　“弦珺，今晚去喝酒吧?！逼渲幸粋€對我說道，“咱們也該聚聚了啊?！?p>　　“今晚我得早回家，我妹妹過生日?！蔽艺碇⒙湓谧郎系奈募?，“我媽做了一桌子菜，我得回去吃，我妹妹還會帶男朋友回來。”

　　他們聽后，發(fā)出一陣失望的嘆息聲，有幾個甚至埋怨起了我。

　　“那待會兒一起去吃午飯？這總不會拒絕了吧?！?p>　　我答應了，于是我們打算結伴去餐廳。

　　已經過了飯點，餐廳里人影稀落，攤位上也只剩下了些殘羹冷炙。我獨自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來，點了份炸雞，又將下午要做的報告鋪在了桌子上，試著修改某些語法錯誤。

　　但這時，突然有個陌生人走了過來，徑自坐在了我的對面。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一件白襯衫，看上去很休閑的樣子。我不悅的瞪了他一眼，但他盯著我的目光還是毫不避諱。

　　“你是新來的？以前沒見過你?！蔽抑坏酶蛄藗€招呼，“不好意思，這兒的位子都已經有人了，我有幾個同事馬上過來。”

　　“我是來找你的?！彼徊嬷种福J真的看著我，“咱們能聊聊嗎？”

　　“聊什么？”我納悶的問道，“我又不認識你?！?p>　　“可我認識你啊?！彼α?，“咱們認識很久了，雖然我每次都來找你，但你每次都不認識我?！?p>　　我覺得他瘋了，便想離他遠遠的，但我剛站起來，他就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并強迫我坐回了椅子上。

　　“保安，保安，這兒有人鬧事?！蔽也豢蜌獾暮傲似饋?，“快來人幫我報警?！?p>　　我扯著嗓子喊著，但他搶過我的筆，在一張紙的空白處寫了三個字。我將那紙接過來，發(fā)現上面寫了“喬霽之”三個字。

　　“我的名字。”他嘆了口氣，“你每次都這樣。每次見到你，我都要重新自我介紹。”

　　“我不認識你?！蔽覔u搖頭，“我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你這么說可就太讓我傷心了，咱們以前可是情侶?！彼朴频恼f道，“之前咱們去拉斯維加斯的時候，我向你求了婚，按理說，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什么？”

　　“我知道你不記得，沒關系。”他又笑了，“你在幾十年前就去世了，然后你的意識散落在了這個虛擬世界里，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你的意識碎片給拼湊起來，但由于這個系統的存儲單元太小，你無法保留長期記憶，所以每次我離開后，你腦中跟我有關的記憶就會被自動刪除?！?p>　　“……我不是很懂你的話?！蔽矣X得十分茫然，這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天，怎么會冒出這么奇怪的人呢。

　　“沒關系，因為這是我最后一次來跟你見面?！彼Φ氖譁睾停捌鋵嵨荫R上就要死了?！?p>　　“為什么，你得了什么病嗎？”我忍不住問道，“你看著挺活蹦亂跳的啊?！?p>　　“我已經是一百零五歲的人了，我現在正躺在醫(yī)院里，靠著一堆管子維持生命，很難受，真的。我本來想多點時間跟你告別的，但我病發(fā)的突然，只有幾分鐘的時間跟你見面了?！彼媲巴蝗欢喑隽艘槐Х?，他正用勺子攪著，“這幾十年來，我每天都會來找你，然后跟你聊天，陪你吃飯，一起去看電影……雖然你每次都不記得我，但我每次都會纏著你，有幾次把你嚇著了，你還甩了我好幾巴掌?！?p>　　“……哪有這回事？”

　　“原本，我想在自己死后將自己的意識上傳到這個世界來，但可惜，從很久之前開始，虛擬現實技術就被禁止了，如今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把自己的意識上傳到虛擬世界去。”他說道，“所以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我就是想最后一次來看看你……我的生命體征大約在幾分鐘后就會停止，我死之后，咱們再也不會見面了?！?p>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心中涌起一陣十分奇怪卻熟悉的感覺，我好像模模糊糊的記著一點東西，我的潛意識里似乎記得他的臉。

　　“我之所以來這兒，就是想告訴你，我不后悔這輩子遇見了你。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同樣喜歡你，活著的時候喜歡你，死了之后也會喜歡你，跟你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時光……但實在對不起，這次又要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了?！彼p聲說道，“但好在，你不會記得我，也不會覺得痛苦……”

　　我剛想說什么，但他突然握住我的手，然后俯身輕輕吻住了我。但只一眨眼的功夫，我一個恍惚，他卻已經不見了。

　　我站起身，茫然的看著四周，卻再也沒找到他的身影。我低頭看著手上的那張紙，紙上的三個字既清晰漂亮。

　　喬霽之，我默念著這個名字，喬霽之，喬霽之……等等，誰是喬霽之？

　　剛才有人在這兒嗎？我剛剛似乎在跟什么人說話，但我不記得那人是誰了，也不記得我們說了什么。

　　是幻覺吧，我將那張寫著名字的紙丟進了紙簍里，然后坐下來繼續(xù)看著報告。片刻后，同事們已經陸陸續(xù)續(xù)的來了，我開始跟他們聊天打趣。

　　今天跟其他日子并沒有什么不同，我吃著一樣的餐點，做著一樣的工作，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我死掉的那一天。但我對這樣的生活實在很滿意，沒什么比平靜生活更好的了，我還要奢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