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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第10章 姮淚奇瀑

彗熾昭穹 旌眉 3237 2019-01-30 07:02:26

  大巴山,西接摩天嶺,東至神農(nóng)頂,北臨漢水谷地,是山南、劍南的分域界山。

  上古冰川造峰切谷,在此堆擠出綿延兩千余里,層層插排的弧形褶皺,其間峰叢密布,槽谷縱穿,藏有數(shù)不清的溶洞暗河,七百丈以上的高峰多達(dá)五百余座,參差起伏,山間只有很少的平地,正是“九分山水一分田”,所以耕居者極少,多的是珍禽異獸和莽莽深林中神秘離奇的傳聞故事。

  石姮峰倘若置身江南,怎么也是巍峨一景,但在大巴山中卻顯得平凡,據(jù)說這座峰是被罰下界的仙娥幻化而成,四周群山如牢,仙娥終日仰首向天,以淚洗面。

  葉桻和林雪崚從襄州向西,至房陵入山,經(jīng)過竹鎮(zhèn)和上庸縣以后,身旁便只剩高山深谷,難見人煙了。

  兩人一路言談甚少,只顧悶頭跋涉。在山中又行了兩日,前方一道高嶺橫阻。

  葉桻用馬鞭一指,“若我沒記錯的話,這山應(yīng)該就是孟嶺,嶺頂上有一塊平地,叫做孟家坪,住著十幾戶人,是去石姮峰的必經(jīng)之途,但孟家坪無路可通,上下全憑一條懸梯,馬是得留在這兒了,若能找著那條懸梯,今晚就在孟家坪借宿?!?p>  二人拴了馬,沿著壁立的山石向前尋找,果然看到一條用粗藤捆綁的木梯歪歪扭扭伸上山去,爬上一截,發(fā)現(xiàn)更高處的灌木枝椏中還接著一截,前前后后共爬了五截懸梯才登上山頂。

  林雪崚好奇什么人愿意住在這樣出入不便的所在,上來一瞧,山頂上分布著幾塊高低形狀各不相同的田地,那些田地早已荒廢,雜草叢生,廢田周圍錯落著幾間破舊的木頭房屋,有的已經(jīng)完全坍塌,整個孟家坪空無一人。

  林雪崚頗為失望,本想打聽打聽最近有什么人到姮淚瀑來過,現(xiàn)在卻無人可問,走進(jìn)一間空屋,里面殘破簡陋,但在此留宿一晚遠(yuǎn)勝于前兩日露宿荒野,當(dāng)即挽了袖子,去找生火燒水的用具。

  葉桻轉(zhuǎn)到屋后,不由一驚,只見六七個矮小的墳堆排成一列,墳前散著些零零落落的小鞋小衣,曾經(jīng)鮮艷的顏色半掩在土里,凄涼無語。

  林雪崚出來看到,亦是黯然,“我知道他們?yōu)槭裁窗嶙吡?,一定有過一場瘟病,求醫(yī)不便,死了這么多小孩子?!?p>  兩人長嘆,稍稍休整之后,分別找了角落安歇,一個東北,一個西南,彼此可聞不可見,各自睜眼無語。

  林雪崚想起墳前小孩子的物事,伸手把自己的包裹拿近,從中摸出一對布偶娃娃,兩個娃娃一男一女,一青一白,眉目都已磨得黯淡,但仍能看出是葉桻和她小時候的模樣。

  這兩個娃娃,是很早以前葉桻哄她用的。葉桻不善言辭,每次雪崚生氣都不知怎么逗她開心,于是做了娃娃,一套上手,兩個娃娃嬉鬧表演一番,無論雪崚哭得多兇,都會破涕為笑。

  璟兒知道這對娃娃的來歷,所以才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偷偷塞在雪崚的包袱里,只盼二人和好如初。

  林雪崚將娃娃套上手,借著屋頂破縫里漏下的星光,悄悄擺弄起來。

  青衣娃娃和白衣娃娃臉對著臉笑,青衣娃娃忽的轉(zhuǎn)身,再也不理白衣娃娃,白衣娃娃訕訕上前,扯扯青衣娃娃的袖子,青衣娃娃仍是不理。

  林雪崚心中替白衣娃娃說著話:“小九哥,對不起。”可是青衣娃娃聽不見。。

  林雪崚手一軟,兩個娃娃栽在胸前,眼眶忍不住殷濕。那時候她叫他小九哥,因為他在家中排行第九,后來她年長一些,知道了他家中發(fā)生的變故——黃河大水,親人失散,八個哥哥姐姐有七個下落不明,再沒找到,母親急成瘋子,投水自盡,身邊只剩父親和最小的姐姐。

  小姐姐病重,父親在黃河拉纖,腳掌被石頭磨得潰爛,截去一腿,成了瘸子。七歲的小九去拉纖,為向船主證明自己有力氣,硬是頂著酷日,扛著粗木樁子在燙人的河灘上走了無數(shù)個來回,終于成了纖班里排在最后的老末,從此苦苦掙力,可是千辛萬難,也沒能掙回姐姐的命。

  冬日拉纖,停棧搬貨時,小九在結(jié)了冰的跳板上滑倒,跌了富家小姐一箱子脂粉,幾乎被船主踩死在刺骨的黃河水里,父親趕來維護(hù)兒子,被打折了脊梁和另一條腿,死前拖爬出長長的血印。

  等雪崚的父親林琛將那船主踢開,救下孩子的時候,小九肋骨斷裂,連淹帶凍,早沒了氣息。林琛不甘心,秦泰妙手急救,開膛接骨,這才不可思議的撿回這頑強(qiáng)孩子的命。

  叫他小九哥,會不會讓他想起那許多死散的家人?于是她再也不忍叫,只乖乖的稱師兄。她不是小九哥唯一的手足,小九哥卻是她第一個朝夕共處的伙伴。

  林雪崚抬起手,兩個娃娃又站在星光里,白衣娃娃拉著青衣娃娃的袖子,“小九哥,崚丫頭愿意死一千次一萬次,換雯兒的命回來,只要你開心?!鼻嘁峦尥薮袅⒉粍樱恢袥]有聽見。

  次日兩人從孟嶺另一邊下山,懸梯失修,半空少了一截,系上自帶的繩索才順利下到山腳。

  離石姮峰還有一日路程,這一日,全是在陰暗的槽谷里涉水而行,天黑后露宿在潮濕的谷底,難以生火,只能硬嚼些干糧,兩人好歹塞得半飽,靠在冰冷的巖壁上休息。

  林雪崚迷糊閉眼,身上突然一暖,葉桻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蓋在她身上,雪崚推手送回:“我不冷?!?p>  葉桻背臉不動,多年來隨手照顧她早已成了習(xí)慣。

  林雪崚只好將那長衫圍緊,昏昏睡去。半夜無緣無故,驀然睜開雙眼,不知是醒是夢。

  漆黑的山谷中伸手不見五指,遠(yuǎn)遠(yuǎn)近近回響著空曠的水聲,有兩點(diǎn)螢火般的綠光飄移過來,伴著輕微的鼻息,是夜獵的云豹在旁邊途經(jīng)而過。

  林雪崚警惕不動,兩人白天見過高樹上的云豹,比金錢豹和雪豹略小,炯眼粗尾,鋒齒巨爪,雖然兇猛矯健,但只捕食小動物,并不襲人。

  清醒些后,雙眼漸漸能在黑夜中看遠(yuǎn),谷頂狹長的星空高不可及,詭異的靜謐中傳來撲簌簌的輕響,仿佛幾萬面小鼓在遠(yuǎn)處敲拍,伴著這簌簌響動,星空中突然冒出一股黑煙,一轉(zhuǎn)眼,黑煙旋騰扭轉(zhuǎn),滾涌而下,潮水般沖進(jìn)山谷,腥氣嘈雜,擠滿了狹長的空間。

  葉桻伸手將雪崚身上蓋著的長衫拉起,遮住她的頭臉,自己雙掌撐壁,象一頂帳篷般將她罩住,低聲道:“一群蝙蝠,臟得很?!?p>  林雪崚聽見萬翅撲振,尖叫起伏,將山谷攪得沸騰,不難想象那一張張闊耳尖牙的猙獰面孔。

  蝙蝠大軍過后,葉桻撤手四看,又有好幾撥鳥雀驚叫飛過,羽毛飄落谷底,然后恢復(fù)了一片死靜。

  林雪崚皺眉,不知這些蝙蝠飛鳥慌慌張張的在躲什么?正想著,谷頂瞬間一黑,電光石火,再凝眼時,還是方才狹長的星空,什么也沒變。

  “師兄,你看見了么?那是什么東西?”

  葉桻不語,半晌道:“你睡吧?!?p>  長夜漫漫,凌晨的陽光照不到谷底,只點(diǎn)亮了半腰的霧靄。兩人清早在山澗里洗了臉,胡亂吃些干糧,只要穿出這槽谷,再攀一座叫做銅嶺的山,應(yīng)該就能看到石姮峰了。

  他們打起精神,輕身踏行,步法靈健,趕在正午之前登上銅嶺。

  二人站在嶺上居高眺望,只見粉云如海,鱗次的峰巒象一道道寬闊的屏風(fēng),近處的是潑墨屏,遠(yuǎn)處的是浮紗屏,漸薄漸淡,排至天邊。

  在這明粉色的云海群峰之中,獨(dú)有一座山孤俏而立,象極了一個側(cè)站的女子,仔細(xì)看,發(fā)髻、臉頰、脖頸、肩膀栩栩逼真,一束幽藍(lán)瀑布自這孤峰高處的巖石上凌空掛下,正是仰首而泣的仙娥流淌了千年仍未枯竭的眼淚。

  林雪崚看著這綺麗而傷心的風(fēng)景,不禁戚戚,你在哭什么?因為回不到仙庭了?還是因為你思慕的天神遺棄了你?

  葉桻見她發(fā)愣,撣了撣手,“走吧?!?p>  這座貌似已在跟前的石姮峰卻不那么容易接近,兩人迂回了好一陣才行至峰底。峰基如鋪開的裙擺,外緣坡淺,越往上越陡,自仙娥膝蓋以上就是垂直的絕壁。

  姮淚瀑分為三截,從臉至腰是四方不依的凌空飛瀑,從腰至膝是裙上垂帶般的貼山直瀑,膝下變?yōu)榘亳奘嫔⒌纳刃瘟髌佟?p>  兩人登至膝蓋處向上細(xì)看,絕壁上沒有近期釘鑿攀援過的跡象,若此地真是鬼醉藍(lán)的唯一出處,難道采花人有什么奇異手段?

  既然來了,上去看看再說。兩人輕功出眾,只需最輕細(xì)的繩索略加鑿固,上下時輔助即可。

  葉桻負(fù)繩先上,每攀四五丈鑿一個釘子,林雪崚小心翼翼隨行在下,兩人越爬越高。

  登至仙娥腰間,筆直空墜的姮淚在此遇阻逗留,沖出一個貝殼形的碧藍(lán)小潭。兩人坐在潭邊巖石上休息,俯瞰山腳已覺遙遙,剛才飄拂仙娥腰間的淡粉云霧此刻環(huán)繞在身周腳下,好似觸手可掬的輕軟紗羅。

  可是登至此處,一棵鬼醉藍(lán)也沒見到。林雪崚仰頭向上看,脖子都酸了,才發(fā)現(xiàn)仙娥下巴至脖頸間的凹處似有一株小樹,除此之外,瀑布左近并沒其它樹木生長,難道鬼醉藍(lán)僅剩下一棵?

  兩人繼續(xù)攀登,到了仙娥肩胛下方,六捆繩索全已用盡,小樹還在數(shù)丈之外,已能看到鉤狀的葉子和稀稀拉拉的白色小花,葉桻道:“就是這一棵了?!?p>  林雪崚仰身探看,“我上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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