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裴錦箬將話說到了這份兒上,綠枝心中如何能不動容?
一時間,卻是激越難言。
裴錦箬卻也不逼她,只是微微笑著。
綠枝性子是穩(wěn)得住的,片刻后,便也定了下來,略一沉吟后,再度開了口,“丹朱……姑娘預(yù)備如何處置?”
裴錦箬聽得這一句,不由滿意地笑了,知道這是綠枝心中的顧慮已是打破了,從今往后,她們當(dāng)真可以攜手而進(jìn)了。
綠枝這般坦誠,裴錦箬自然也是投桃報李,“丹朱暫且不能動。一則,還不到時候,二則,陳嬤嬤也該回來了吧?”
一個月前,陳嬤嬤家中新添了小孫子,她告假回了家去照看兒媳婦月子,走之前,卻將女兒丹朱留了下來。
彼時,裴錦箬心中還很是感動,想著她這乳娘待自己是真真好,家里分明有事,卻還是將她擺在最前,自己不得不離開,卻放不下她,還特意將女兒留了下來。
如今想來……真真好笑。
綠枝一愣,繼而不得不承認(rèn)姑娘的顧慮對,丹朱暫且還動不得。心中不由得生出兩分佩服,“姑娘說得是,往后,姑娘說什么,奴婢便做什么,沒有二話。”
“那也不成,我若是說得對,你自然照做,可若說得不對,你可得給我指出來,總不能讓我錯下去?!迸徨\箬忙道,她雖然是重活了一世,但不過是占著“先知”這么一個長處,可她自認(rèn)便不是十分聰明的人,還真有些心中沒底,若能得綠枝這么一面“鏡子”,時時警醒,倒也不錯。
綠枝眨了眨眼,“姑娘此話當(dāng)真?”
“自然當(dāng)真?!?p> “那奴婢可就說實(shí)話了。”綠枝清了清喉嚨,眼中似有些促狹,“姑娘自來便對琴棋書畫皆無興趣,尤其是這下棋,在博文館上棋藝課時,總是泛瞌睡,今日,卻擺弄這棋局?jǐn)[弄了半晌,姑娘就算是要做戲,可也別太為難自己了不是?”
裴錦箬一愕,扭頭看著桌上棋盤,面色幾變,“我突然對下棋又感興趣了還不行嗎?我有些餓了,你去廚房看看,能不能擺飯了?!?p> 除卻有家宴的日子,平日里,裴家一日三餐都是大廚房做好,各房派人去端了回各自院子吃的。
都有定例,這確實(shí)也快到放飯的時辰了,可卻用不著綠枝一個大丫頭親自去看,不過……綠枝想著她家姑娘怕是被她方才那句話傷了面子,有些后悔,也不敢多說什么,應(yīng)了一聲,便是去了。
她走了,裴錦箬這才扭頭看著桌子上的棋盤,她現(xiàn)下這個時候,自然是對下棋不感興趣的,只后來……卻已成了她的習(xí)慣。
從前,有人對她說過,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謀算人心,都與這方寸之間,黑白之道很是相似,縱橫捭闔之間,盡顯神通。
她當(dāng)年存著一口氣,沒有少在弈棋之道上下功夫,卻也到底沒將這棋局,與現(xiàn)實(shí)聯(lián)系到一處,這才沒有察覺自己早已成了棋子,被人布在局中,直到一敗涂地。
裴錦箬的呼吸驀然有些緊促,她握了兩下拳頭,這才沉靜下來,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撿起,放進(jìn)棋盒之中,這過程中,她的心緒,總算是平穩(wěn)下來。
看來……往后還得小心些,這些要日后才能得來的“興趣愛好”,還得循序漸進(jìn)的來,否則,總會引人側(cè)目,今日是綠枝,明日,便能是其他人。
一夜無話。
翌日清早,天才蒙蒙亮,竹露居內(nèi)卻已經(jīng)忙活了開來。
因著今日,裴錦箬要往博文館去進(jìn)學(xué)。
“姑娘,你這一身......是不是太清淡了些?”丹朱本是裴錦箬身邊最得看重的丫頭,素日里,在竹露居中,無人能望其項(xiàng)背。因而,她旁的事是不做的,但貼身伺候裴錦箬的事兒,卻也沒人敢跟她搶。
往日里,裴錦箬也最是信重她,搭配的衣裳首飾都要讓她挑選。
誰知,她今日進(jìn)了內(nèi)室,卻見裴錦箬居然已經(jīng)穿戴好了。
因著天熱,裴錦箬穿了一件雨過天青色的銀條紗小衫,下身系了一條素白挑線裙子,只腰間束了一條鵝黃色的絲帶,突出那纖纖一握的腰肢。
裴錦箬本就生得好看,即便是這么簡單的裝扮,亦是清麗可人,而且比之平日里的盛裝,今日這簡簡單單的,反倒如同這盛夏之中的一縷清流,見之,便滌去心底幾分因酷熱而起的煩悶。
“哪里有什么不對?”裴錦箬低頭看了一眼,“這天氣熱了,我覺著那些個紅的紫的,看得人眼疼,就這一身順眼。我挺喜歡的,用不著換了?!闭Z調(diào)還是輕輕軟軟,帶著笑,卻不知為何,透著兩分不易察覺的威儀。
丹朱覺得有些頭皮發(fā)緊,仔細(xì)去看時,卻又沒瞧出什么端倪來,姑娘對著她,還是那副親近愛笑的模樣。
丹朱略略一頓,姑娘已經(jīng)這么說了,她自然不好再勸說她去換一身自己哄她說,她一穿上,那便艷光照人的衣裙去,扯開一抹笑,她道,“這天氣熱,姑娘穿簡單些倒也不錯。可是,這首飾卻也太簡單過頭了,若是這般打扮,那博文館中那些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只怕更要小看了姑娘去。奴婢瞧著,姑娘怎么也得再加上兩支金釵才是?!?p> 丹朱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來,自裴錦箬妝匣中挑了兩支金燦燦,累絲鑲紅寶的金釵給插進(jìn)了裴錦箬的發(fā)髻中,從鏡中端詳著,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了!這樣一來,看她們誰還敢笑話姑娘你。”
裴錦箬嘴角冷冷一扯,這般拙劣的手段,自己從前,怎的便是看不破呢?
她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成日里穿紅著紫,頭上的珠翠就跟不要錢似的,插了一支又一支,還多是那金燦燦的,也難怪博文館中那些貴女暗地里笑話她暴發(fā)戶的做派了。
就比如她今日這一身衣裙,清爽簡單,倒正正符合她的身份和年齡,誰知,丹朱這么一給她插了兩支金釵,便全毀了。
說起來,這丹朱也是個人才,畢竟,這樣的“點(diǎn)睛之筆”也是了不得的??!
裴錦箬心中所想,半點(diǎn)兒沒有透出,扶著那金釵往鏡子里端詳了兩眼,驚喜笑道,“不錯,還是丹朱你有眼光,這兩支金釵真是華貴精致,好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