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顧淵走得很急,過完除夕夜,隔日就買了機票飛回英國。司念后來沒有再遇見他,除了臨走前收到的一條信息。
這樣也好,其實她并沒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淡然,她朋友不多,知心的顧淵算是一個。他們都一樣,不擅長告別,只期待重逢。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在另一座城市正面相逢,屆時她可能會說一句:“好久不見?!辈贿^這些,都是后話了。
在家又多待了十天,陪小澄溫習功課,有時候陪爸爸下棋。醫(yī)院里就算是過節(jié)也是不得空的,趙女士每天兩頭跑,司念把家里的活全部攬掉,也能讓趙女士沒有后顧之憂。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走親訪友了,每天的日子都是互相噓寒問暖,彼此陪伴,耳根子也清靜得多。對此,她是樂見其成的。
“還是決定畢業(yè)以后留在外省嗎?”司辛達問。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想了很久,一方面擔心女兒在外受欺負,可換個角度想,他自己行動不便,又有那件丑聞籠罩著整個家,回來也不見得是條出路。
司念知道父親心中有所顧慮,她泡了一開新茶遞給他,斬釘截鐵地說:“是。外面的機會多,待遇也不一樣,等我有了能力賺了錢,就帶你們離開這?!?p> “唉,都怪我??!”他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你也別老想著我們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問心無愧就好?!?p> 她想勸他放寬心,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過去的事能不提就不提吧,以免又在他心里激起千層浪。
司念回校的日子正好晴空萬里,不久前的大雪也在暖陽里慢慢消融。這最后的半學期基本沒有排什么課,大家除了忙論文答辯的事,就是東奔西走地找工作。她原以為和一家外貿(mào)公司有了幾次翻譯上的合作,就能輕松在里面找個職位。誰知道,她的簡歷一投就石沉大海了。她問了南希,南希是那家公司的行政人員,當初就是她在招聘網(wǎng)上發(fā)布的兼職信息。她說公司近期沒有額外的職務空缺,當司念問她還有沒有需要翻譯的活,她卻一口應承下來。
司念雖然生氣,但不會和錢過不去。原來認可能力是一回事,用盡可能低的成本去發(fā)揮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宿舍里的室友陸續(xù)離開,有一個回了老家,另外兩個在校區(qū)附近租了房子。雖然距離實習的地方路程遠了一些,每天都要起早坐公交,但是就目前看來,她們只能支付得起郊區(qū)的房租。
“小念,好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 鼻貕魮е募绨?,撒嬌道。
沈書玫一邊收拾衣物,一邊起了雞皮疙瘩,“秦夢,你就得了吧!整一個重色輕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路一鳴住一起了?!?p> “你!”秦夢紅著臉,那些難以啟齒的小心思突然被揭穿,讓她有些氣急敗壞,“看破不說破,我也是…也是為了可以分攤房租啊!”
沈書玫干脆把衣服往床上一撂,眼睛里都是捉弄人的笑意,她步步緊逼,“那你怎么不找小念和你分攤???非要找個男人?”
“什么男人!那是我男朋友!”
沈書玫斜睨著笑了笑,“切!”
“好了好了,”司念放下手里的工作,轉(zhuǎn)過頭嘆了口氣,“幸虧不是要你們倆住在一起。我是荷包限制了我走出校門,這才不得不賴一個月是一個月。何況我還沒有找到實習單位,盲目地搬出去只會花更多的錢?!?p> “我們只是開玩笑的。說好了,得空就來我那吃飯。反正離得近,房子又有公共的廚房?!鄙驎道鴥扇说氖?,她明白很多話雖說發(fā)自內(nèi)心,但在這個各奔東西的大環(huán)境下,顯得客套了許多。夕陽的余暉落在窗臺上,讓這二十多平米的地方充滿了離別愁緒。
“如果路一鳴那混蛋不靠譜,記得打給我。”沈書玫淡淡拋下這一句就離開了。
司念低頭輕笑,書玫的性格看上去和她的名字很不符合,其實是外冷內(nèi)熱,刀子嘴豆腐心。
“她說得沒錯,你要記得對自己負責?!彼抗鈴拈T口收回來,又叮囑了秦夢一聲。
“知道了,你們一個個比我媽還啰嗦?!彼Z氣不耐煩,臉上卻是心滿意足的笑容。
司念心中默念,幸好沈書玫先走一步,否則又是一場口水戰(zhàn)。
雖說宿舍的空間不大,但獨留司念一個人還是顯得怪冷清的。
她看看窗外,天色暗了下來,于是匆忙把翻譯好的文件發(fā)給南希。不出十秒,她就收到了南希的回復:收到,辛苦了。
她合上電腦,對南希公事公辦的語氣早已習慣。他們可不是什么禮尚往來的交情,甚至在這諾大的城市里偶然碰到,他們也互不相識。離開了校園,每個人都在為生活奔波,司念暫時還沒有摸清方向,不過她認可等價交換的準則。
華燈初上,司念背著包站在“伯克郡”的門前,目光躊躇。萬物善變,唯獨伯克郡日復一日的繁華不變。
這可是南區(qū)最負盛名的商業(yè)會所,很多低調(diào)行事的商人都在觥籌交錯間簽下一筆又一筆合同。相比之下,司念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就簡單多了,難得放血喝上一杯,最主要的是熱鬧和人群能讓她在家鄉(xiāng)以外的地方找到一絲歸屬感。
她慢慢吐息,穿行在重金屬質(zhì)感的空氣里,陌生的環(huán)境讓她心臟漏跳了兩拍。笑聲,音樂,煙霧,每一樣足以讓人沉醉。
“小姐,有預約嗎?”
司念停止了東張西望,窘迫地看了眼穿著制服的禮貌先生,搖了搖頭。
“一位?”他又問道。
“對,一位?!?p> 他彬彬有禮地笑笑,“這邊請。”
司念忍不住心下感嘆,難怪伯克郡的消費超前,光是培養(yǎng)這些高顏值的員工也是要下血本的。她瑟瑟然握緊兜里的手機,雖然南希把薪水結(jié)給她了,此時她的荷包還算富余,但今晚的行動是不是太沖動了些?
“阿燦可是伯克郡數(shù)一數(shù)二的調(diào)酒師,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訴他就行?!倍Y貌先生及時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額,好?!彼齽倻蕚涞乐x,那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別介意,他那人就這樣?!闭f話的應該就是阿燦了,他把電子菜單遞過來,“喝什么?”
司念迅速抓住重點,大致瀏覽了一遍,有些大跌眼鏡地嘀咕了聲:“我原以為會很貴呢!”
阿燦被她的語氣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能簡單地解釋說:“包廂和卡座的消費比較高,這片區(qū)域?qū)iT是為散客服務的,所以消費因人而異?!?p>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言外之意是如果非得多燒錢,即便是散客他們也是能滿足的。
“那就——長島冰茶。”她隨便點了一個。
“稍等?!?p> “……”
她背過身倚靠在吧臺邊,百無聊賴地一點點抿著辛辣的酒,時不時被音樂震得蹙一下眉。她眼神飄忽,透過杯中的液體她仿佛看到了一個新奇的世界,于是忍不住傻笑起來。
這一切都被二樓貴賓席的一個人收入眼底。那人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司念,目光深遠,仿佛是在找一位記憶中的人。
“陸總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被喚作陸總的男人搖晃著杯中的紅酒,笑而不語,只是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掠過司念,看向她身后熱辣的舞池。
司念初來乍到,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差點成為別人的獵物。原本她就是來打發(fā)時間的,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她知道這座城市的白領(lǐng)大多數(shù)都會來伯克郡解壓,因此她也只是提前來探探路。
“阿燦,給我來一杯情竇初開?!睗M頭大汗的田小恬從舞池下來,大概精神還興奮著,雙手一直不停敲打桌板。
情竇初開?菜單上有這杯酒嗎?
她瞥了眼對方,又看了看在低首忙碌的阿燦,隨即狐疑地咕噥了一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田小恬腦袋一晃,說完又擺回原處。
速度之快都讓人懷疑剛剛這話究竟是自言自語還是對司念說的。
被突然搭訕,司念一時語噎,直愣愣盯著意氣風發(fā)的田小恬,默不作聲。
這時阿燦已經(jīng)調(diào)好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的情竇初開?!?p> 田小恬眼睛一亮,她扭頭問司念:“好看嗎?”
每一層冰塊都融入了不同的顏色,沿著邊緣慢慢流到底部,像一個五彩池。
“確實好看?!彼灸钯潎@。
“這就是阿燦與眾不同的地方。菜單那是給陌生人看的,這樣的場所當然要私人定制了。是吧,阿燦?”
聽完她的話,司念莫名尷尬地一飲而盡,心想著伯克郡的水還真是深不見底。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也就她臉皮厚,每次不按牌理出牌。奈何顧客都是上帝,所以她要什么我只能勉為其難地給什么了?!卑N收了杯子,又重新遞了一杯推到司念面前,“這杯一見如故,她請。”
司念剛要說不用了,田小恬已經(jīng)攤開手搶先一步,“那就記賬上。這杯酒還真是恰到好處,應景得很。”
無奈之下,司念和他們二人碰了碰杯,小心翼翼啜了一口。沒有想象中的嗆鼻,反而有一股清甜潤喉,這哪里是什么酒,分明就是沒有度數(shù)的軟飲料。她用口型朝阿燦說了聲“多謝”。
在她看來,田小恬的性格很好,不拘小節(jié)又從容大方。雖然她不擅長與人親近,但如果對方一味熱情起來,她也是愿意敞開心扉的。
事實上,她已經(jīng)壓抑了太久,做任何事都要慎之又慎,唯恐給別人留下口實。田小恬的驟然出現(xiàn),更像是從天而降的禮物,讓那顆塵封的少女心體會到了久違的驚喜。
2.
司念緊張地坐在接待室,在她前面還有兩個等著面試的人。
幾天前她還對找工作這事毫無頭緒,就目前而言,那些所謂的職業(yè)規(guī)劃距離她很遙遠,至少要等她有了鐵飯碗以后才能考慮。所以當田小恬問她對工作有什么想法的時候,她幾乎脫口而出:“沒有,錢給的多就行?!?p> 田小恬當下就皺起眉頭,看怪物似的盯著她:“雖然這是萬民的心聲,但你好歹也要含蓄著。如果不是我慧眼識人,肯定會認為你有多拜金呢!”
她撅起嘴想了半天,最后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是??!”
田小恬的臉干脆直接綠了,“同學,你的節(jié)操呢?”
“節(jié)操是什么?能吃,能看還是能睡啊?在我這里,生存問題高于一切。”
于是田小恬就推薦了立德思這家公司,她可不管司念是否符合這家招聘的條件,反正立德思市場部的薪水高在業(yè)界是出了名的。
司念當機立斷就投了簡歷,一系列操作結(jié)束之后才登上公司的官網(wǎng)了解詳情,多少有點孤注一擲的意味。
誰知隔天她就收到了面試通知,好運當頭必不尋常。因此這會她的緊張也不是沒有緣由,總覺得一切太順利了。
一位戴著眼鏡的助理從里面走出來,掃了一圈還有四五個要面試的人,她抬了抬鏡框,機械地喊道:“司念!”
被叫到名字,她猛地站起身。
“進來吧!”
她緩緩吐氣,正經(jīng)面試這還是頭一遭。如果能找到一份好的實習工作,對之后奠定經(jīng)濟基礎(chǔ)大有幫助,不需要山路十八彎。這次也多虧了田小恬的仗義執(zhí)言,要是成了,她得好好犒勞她一番,若是不成,那還是要犒勞的......
“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司念抬頭看了眼坐在桌后的女人,桌面上的職位牌清晰地寫著:人力資源總監(jiān)辛迪。精致的妝容配上干練的短發(fā),犀利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人的靈魂深處,給人一種錯覺,無論哪路牛鬼蛇神在她面前都會無所遁形。
司念立即斂了心神,不敢怠慢,她滔滔不絕把打了幾十遍的腹稿脫口而出。
辛迪翻了翻簡歷,眉頭一蹙,問道:“你還是安大的學生?”怎么這樣的履歷還會被過濾進內(nèi)網(wǎng),她食指有節(jié)奏地叩著桌板,抬眸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門口的助理,那助理立馬識趣地低頭不敢看她。哼,真是百密一疏。
“是,額……不是,很快就不是了。”司念掩面懊惱,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她深知毫無經(jīng)驗是她的短處。
辛迪不以為意地笑笑,“你的專業(yè)是新聞與傳播,和你投的這個職位可是八竿子打不著一邊的?!?p> “理論知識的確如此,但各行各業(yè)的門道誰又不是從一無所知慢慢開始探索的。比起缺少經(jīng)驗,更讓人憂慮的是缺少機會。”
辛迪沉吟數(shù)秒,不置可否。
司念不安地絞著手指,等待對方繼續(xù)提問。
“不管怎么說,你一個還沒畢業(yè)的學生居然有勇氣想來立德思的市場部闖一闖,還是很令人刮目相看的。這樣吧,你先回去等消息?!毙恋蠑n了攏手里的文件,往旁邊一挪,開始翻閱下一份檔案。
聽到這話,司念的心口涼了半截。雖然是抱著僥幸選的這家公司,但被這樣得體婉拒還是讓她不免失落,辛迪的話外音再明顯不過。
司念起身干脆,走了兩步還是忍不住回頭問道:“雞生蛋還是蛋生雞,不知道辛總監(jiān)您怎么看?”
辛迪一愣,完全沒料到她會來個回馬槍,果然有膽識。辛迪嘴角一揚,目光不躲不閃。這個女孩并不簡單,從她的簡歷上便能窺出一些,或許現(xiàn)在她尚未意識到自己的野心。想她辛迪看人一向精準,不管是福還是禍,終究是個隱患。
“我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司需要什么?!?p> 片刻,司念聳聳肩,坦然一笑,“我明白了,謝謝?!?p> 助理看著兩人打啞謎,有些心不在焉,就連喬總突然闖進來都沒來得及制止他。
喬治和司念擦肩而過的瞬間,腳下一頓,若有所思地瞅了眼那道身影。想了幾秒嘴邊露出一點痞痞的笑意,隨后又變臉似的恢復成精明的樣子對辛迪挖苦道:“真是想不到就招這幾個小兵都要辛總監(jiān)親自坐鎮(zhèn)???”
辛迪面無表情,“你們市場一部要招人,我哪敢不上心!萬一再碰到像何予妮這樣吃里扒外的,你認為公司高層還會縱容你們市場部瞎折騰嗎?”
喬治隨手拉開椅子靠上去,翹起二郎腿,表情稍微松了松,笑道:“辛迪啊,你這張嘴還是那么厲害?!?p> 辛迪皮笑肉不笑,懶得理他。
“辛總,那個…面試…還繼續(xù)嗎?”助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就怕兩軍對壘,殃及魚池。
聞言,喬治突然笑出了聲,“難不成這就是你新招的助理,似乎有點出人意料啊,這可不像你雷厲風行的作風?!?p> 辛迪表情疏離,并不打算接話,只是說道:“繼續(xù),正好喬總在這,他的眼光比較毒辣?!彼?,這人選得好或不好,可不是她一人說了算。
“是?。 眴讨慰鋸埖嘏陌付?,“我看剛才出去那女的就不錯,給我看看她的簡歷不介意吧?”雖是問句,但某人的手已經(jīng)伸過去摸到了文件的邊緣,若不是辛迪眼疾手快地按住,恐怕他就要得逞了。
助理在大腦做出反應前已經(jīng)開門遠離是非。天哪!她怎么那么倒霉,才來工作沒多久就見證了這樣的混戰(zhàn)。她抱緊手里的文件夾,也不管里面是否硝煙彌漫,做好本職工作才是最要緊的。她低頭看了眼,喊道:“高黎!進來吧!”
3.
司念離開立德思沒多久,田小恬的電話就奪命似的打過來了。
她剛一接通,就聽見里面火急火燎問了句:“怎么樣?”
司念也不賣關(guān)子,只是把實際情況娓娓道來,末了還不忘提一嘴:“真要多謝你給我上的這一課?!?p> “哦?怎么說?”
“你提議立德思不就是為了讓我知難而退,好腳踏實地的從零做起?!?p> 田小恬“嗯”了半天,才笑道:“憑你的智商過不了幾年立德思都不用放在眼里,還愁不會有高薪的工作嘛!”
司念輕聲嘆息,她也知道自己有點操之過急??墒窃龠^不久,小澄就要考大學了,父親失業(yè)在家,光靠趙女士一人的收入肯定不行。小恬也是為了她好,找工作的事的確不能太一廂情愿,還是先選些容得下人的小公司吧!
“別沮喪啦!我也不全是為了打擊你才這么做的,我就想著萬一你能碰到狗屎運,這也沒個準。你看啊,你第一次去伯克郡,就能遇到本女俠,簡直運氣好到原地爆炸,是不是!”
說起伯克郡,司念眼咕嚕一轉(zhuǎn),對著電話那頭說:“不如……”
田小恬心領(lǐng)神會:“晚上去喝一杯?”
有時候緣分真的很微妙,那心頭流淌的一股暖流不似春風里的呢喃,也不是凜冽寒冬中的悉心呵護,更像是黑暗中有人遞來的一束光亮以及隨之而來的那一句問候:“原來是你?!?p> 司念掛斷了電話,恍然間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眼前的街道陌生又熟悉,她望向城市的遠方,從沒有盡頭的繁華里找到了一點人情冷暖,如此一想,她也并非一無所獲。
因為南希臨時加派了五頁翻譯資料,所以當司念趕到伯克郡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夜晚的高潮。這跟著音樂打節(jié)奏原本也不是她的強項,只是讓田小恬落單那么久,她有些過意不去。想到這,腳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她沒靠禮貌先生帶路,直接殺到了阿燦的主場。
阿燦見到司念,緊繃的一根弦總算是松了松,他奪了田小恬的酒,邊抹汗邊說:“你來了就好了。”
“這是怎么了?”司念扶著東倒西歪的田小恬,一頭霧水。這還沒開始招呼上,她倒先趴下了。
對這副光景阿燦習以為常,言簡意賅道:“失戀。”
“什么?”司念懷疑自己聽錯了,又繼續(xù)問:“她有男朋友???”有男朋友還邀請她當室友?這么沒眼力見的事得虧當時她只說考慮考慮。
“就是前兩天在這邊舞池里認識的。”
“那他......”
阿燦沒留意到司念那仿佛被冰砸中一臉驚呆的表情,繼續(xù)道:“你不用擔心,她這可不是傷心才喝多了,那是高興馬上可以找下一春了?!?p> 司念接不上話,只能干笑兩聲。她推了推田小恬,“沒事吧?”
田小恬晃晃腦袋,依舊站不穩(wěn),她咯咯吱吱笑個不停,司念見狀趕緊乘著她還有意識提前離場。阿燦叫來了禮貌先生,司念順勢看了眼他身上的名牌,這才知道他叫阿軍。
阿軍的力氣大得驚人,司念就這樣看著田小恬跟小雞似的被拎了出去,她硬扯了扯嘴皮:“這也太……”一時半會她都找不到形容詞。
“你快跟上吧,他已經(jīng)習慣這么伺候田小恬了?!卑N玩笑道。
聞言,她也不敢耽擱,隨手抄起田小恬的外套就和阿燦告了別。邊跑邊忍不住回味剛剛阿燦話里的意思,這一夜的信息量還真夠她慢慢消化的。
走近旋轉(zhuǎn)門,一陣寒風隨著門的縫隙溜進來,司念的臉被刮得生疼。在她意識到有什么東西被吹跑時,眼前已經(jīng)多了一只手,手里還拿著她的帽子。
司念看了看門口出租車里的田小恬,迅速接過帽子。
“謝謝?!彼櫜簧匣仡^,便匆匆推門離開。
陸少知的手仍然停留在半空中,片刻才緩緩垂在身側(cè),他下意識地摩擦著指尖,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有意思?!?p> “陸總,立德思的喬總已經(jīng)在包廂等著了?!鄙砼缘姆諉T提醒道。
陸少知微微頷首,轉(zhuǎn)眼間又變成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做派,沉著道:“走吧。”
服務員的脊梁骨隱隱發(fā)怵,剛才還嘴角含笑如沐春風的樣子,轉(zhuǎn)瞬就變成僵尸臉了。直到送他走進包廂,服務員都不知道自己說錯什么了。
4.
第二天,司念是被持續(xù)十秒的電話鈴聲給吵醒的。她抬起自己酸脹的胳膊,明明醉酒的是田小恬,最后受累的卻是她。
“嗯......吵死了。”田小恬皺眉翻了個身。
司念真是哭笑不得,她拿起電話走到窗邊輕聲問:“哪位?”
“這里是立德思人力資源部,恭喜你面試通過了,下周一來公司報道吧!”
司念眉頭一挑,重新看了眼來電顯示,隨后冷靜思考了一會,確定和官網(wǎng)上的座機號碼類似才強作鎮(zhèn)定地問:“我沒聽錯吧?確定是我?”
電話那頭不溫不火地說:“你叫什么名字?!?p> “我叫司念,司是司馬遷的司,念是念念不忘的念?!?p> “那就沒錯?!?p> 掛了電話,司念站在原地,靈魂好像飄回了家鄉(xiāng)。耳邊只有嗡嗡的聲音,在重復著一句話:“你面試通過了?!?p> 田小恬久久聽不到動靜,遲疑地轉(zhuǎn)過身,她揉了揉太陽穴,又打了個哈欠,“你干嘛呢,地上有錢???”
“地上沒錢,但是天上有餡餅?!彼灸钗站o手機,飛快跑到床邊一把抱住田小恬,“我要去立德思上班了!”
“真的?!”這下田小恬也睡意全無,辛迪這個女魔頭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不過想來,司念是個運氣極好的人,加上又有聰明才智傍身,這看似不尋常的事也就沒有那么多顧慮了。
司念恨不得把這個消息立馬告訴家里人,但又想著還是等轉(zhuǎn)正了再說,以免有變數(shù)讓人空歡喜一場。
“話說回來,我之前的提議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司念一愣,“什么提議?”
“立德思的總部可是在南區(qū),而你學校是在北區(qū),你確定你每天要橫跨整座城市嗎?”
這的確是個問題,可是想起阿燦的話司念又有些踟躕,“我是擔心會干預到你的……私生活。”司念越說聲音越輕。
“當然——不會!”田小恬大掌一拍,“這事就這么說定了。”
司念想她早晚是要租房子的,若能借此機會幫田小恬分攤一點房租,多半也算是還個人情了。
不過,她真的低估了田小恬換男朋友的頻率。每每帶回來一張陌生的面孔,她都會眼角抽搐,然而更讓她詫異的是,但凡有男人在的夜晚,田小恬都會摸黑走進她的房間。
有一次司念終于耐不住性子問她:“明明不喜歡,為什么還要裝模作樣?”
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找個人陪伴而已。”
原來一個嬉笑怒罵常掛在臉上的人,不是真的沒心沒肺,把最真實的留給了別人,自己只剩孤單罷了。
這樣一座被時間厚待的城市,日新月異,而他們置身其中卻不能順流而下。司念向往過無數(shù)次校園以外的天地,天高海闊她也終于走進了這一片汪洋。
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在另一個國度闖蕩的顧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