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獵戶對自己的弟弟從來不假辭色,態(tài)度十分冷淡,但樵夫似乎是天性溫和善良,也從來不以為意,謙謙君子,溫其如玉,大概就是這樣,只不過他沒念過很多書。
這天,獵戶從山中歸來,他扛著一頭小牛犢般大的野諸,仍舊健步如飛,就從這點來看,他已經(jīng)超出了凡人的范疇。
他抬起頭,在自家那戶小柵欄前發(fā)現(xiàn)了正叼著根草莖的樵夫。
“你來做什么,又想來拿肉?”
獵戶冷冰冰道。
樵夫不以為意,顯得有些開心:“哥我給你擔(dān)了兩擔(dān)柴......”
獵戶冷冷打斷,抽出腰間的短刀,道:“說明你的來意,不要廢話?!?p> 樵夫訕訕道:“我這次來,是希望哥你能把地窖里存放的肉干拿出來分發(fā)給村民。”
獵戶皺眉道:“憑什么?”
樵夫誠懇道:“哥,時逢天災(zāi),餓殍滿地,你地窖里存放了那么多的腌肉,自己又吃不完,時間長了也只能發(fā)霉丟掉,為什么不干脆分發(fā)給村民呢?大家已經(jīng)快堅持不下去了,這也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咱爹娘在下面,肯定也能含笑了?!?p> 獵戶像是聽到了某種好笑的事情,冷笑道:“他人死活與我何干?”
“哥,反正你一個人也吃不完......”
獵戶輕蔑道:“那又如何,我縱使丟掉喂給野狼野狗,或者干脆任其腐壞,也不絕會分給那些人?!?p> 樵夫像是聽了什么無法想象的話,瞪大眼睛,良久才道:“哥,你怎么能如此狠心?那可都是同我們朝夕相處的村民啊?!?p> 長兄如父,樵夫?qū)@個哥哥向來恭敬有加,但現(xiàn)在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哥哥或許根本就不配做自己的兄長。
試問一個人到底有多冷血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獵戶冷笑道:“是同你朝夕相處吧——他們平時或許待你親厚,你視他們?nèi)缬H友,那是天經(jīng)地義,我管不著。但可對我而言,他們又算什么?要發(fā)你的慈悲,你自己去便是,這滿地窖的腌肉我是吃不完不假,可皆是我一人從山中獵取,沒有你們半分血汗,我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憑什么要讓我發(fā)慈悲心腸?”
“你真是鐵石心腸!”
樵夫氣急,指著獵戶好半天沒說出話來,匆匆離去。
獵戶冷冷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片刻后轉(zhuǎn)身回房,取出了一份手繪的粗糙地圖研讀了起來,結(jié)合今天對山中的探索,他已經(jīng)初步摸清了地圖標(biāo)記的那處地點了。
三年前,母親彌留之際,留下了這一卷帛書,記載了父親在山間開辟的洞府,其中藏有一門上古食氣法,可直指陽神大道。
沒錯,他們的父親是一名傳說中可以飛天遁地的修行者,而他們的母親也是,兩人本就是野狐禪相結(jié)合,互相扶持的道侶。
他們機緣之下得了這卷陽神之法,卻被窺伺的敵人圍攻,受了無法彌補的暗傷,只能潛藏到了這戶小山村中,試圖養(yǎng)傷。
可惜,傷沒養(yǎng)好,先是父親一去不歸,母親也臥病在床,身體日益虛弱,連普通婦人都不如,直至撒手人寰——或許應(yīng)該說是道消隕落。
他作為嫡長,繼承了這份秘密,從三年前開始,也背負(fù)了尋找父親在山中洞府的責(zé)任。
他并不想追查自己父親到底去了哪兒,假如他沒死,就是負(fù)心薄情的仇寇,假如他死了,反倒能解釋他當(dāng)初為何一去不回了。
比起前者,他更希望是后者。
自父母接連離開后,他曾有的童年自那時起,便化為烏有,他訓(xùn)練自己在山林中同狼群虎豹搏殺,在深山溝壑中攀巖,三年時間從一介普通少年一步步成長為云頂山的無冕之王,就算有天賦的原因,但其中苦難,又能說與誰人知?
“我終將踏入仙途......”
“而弟弟,你就繼續(xù)背負(fù)著你的天真,做個凡人吧?!?p> 獵戶冷笑了一聲,當(dāng)初母親之所以將秘密交給了他而沒交給弟弟,便是因為他們檢測過了,弟弟的修行天賦太差,性子又軟,踏入道途遲早會有殺身之禍,反倒不如做個凡人,能夠平安一生。
這是母親的決定,不是他有意隱瞞。
而他之所以沒取出窖藏的腌肉,分發(fā)給村民,則是要趁他還在這座山村時,給弟弟上人生第一堂課——不要高看人性!
......
獵戶第二天清晨便離去了,他假裝沒看到一旁窺視的弟弟,提刀握弓進(jìn)了山林。
目送他離去的樵夫立刻帶領(lǐng)著村民們闖進(jìn)了獵戶的家中,他們翻箱倒柜,像是強盜一般攫取著任何可以果腹的食物。
他們發(fā)現(xiàn)了那只被獵戶吃掉一半的野豬,驚喜地拍手慶賀,然后繼續(xù)翻箱倒柜。
樵夫大聲勸道:“鄉(xiāng)親們別沖動,我知道食物藏在哪兒,你們別胡亂翻動我哥的東西,他會生氣的?!?p> 沒人聽他的,自從他將哥哥地窖里藏了大量食物的消息說出去,事態(tài)就已經(jīng)失控了。
饑餓是任何生物都無法忍受的最恐怖的欲望,也正如獵戶所預(yù)料的那樣,即便他放開地窖,去幫助村民們,收獲的也絕不會是感激。
他們會去想:“會不會有更多?”
畢竟一個地窖里的腌肉再多,也不可能供給他們坐吃山空。
或者干脆便借助他的善心綁架他,每天驅(qū)使他到山林中捕獵,然后再將獵物分給他們。
至于他們自己,大概是不會愿意進(jìn)入野獸橫行的云頂山的,畢竟這座山上瘴氣橫行,充斥著兇殘的野獸,往年誤闖進(jìn)去結(jié)果丟掉性命的旅人不勝枚舉。
或許他們還會想:“憑什么別人進(jìn)入山林便會丟掉性命,他是不是有著某種寶貝或者奇遇,能使他在山林中如魚得水,肆意獲取獵物?”
然后便會想要得到。
貪婪,同樣是人類所固有的劣根性。
獵戶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幕,那站在人群中失魂落魄的弟弟,令他感覺格外可笑。
母親說的沒錯,他這種人,就算有修行天賦,也根本不配踏上道途,他只會成為別人的踏腳石。
......
深夜的白河長街。
披著黑色斗篷,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定在路燈下,仰起一張右眼處橫亙了一條刀疤的面孔。
身后的長街,原本密密麻麻的餓鬼們像是感受到了某種天敵,居然顧不得眼前的紙灰,克服了本能的進(jìn)食欲,紛紛驚慌失措地四散逃去。
鬼差遠(yuǎn)遠(yuǎn)跟了過來,神情無奈地望著四散的鬼物,這可是給自己增加工作量啊……但隨即面色又凝重了起來。
它看著阿星,小聲嘀咕道:“居然是地獄生物的血脈,果然哪怕是剛過末法時代,人間界的水依舊還是很深的,我等陰司官差,也得小心行事?!?p> 地獄也存在具備實體的生命,它們通常也被稱作“鬼”,但能在那種地方生存的生命,可遠(yuǎn)比只有靈體的鬼物們強大多了。
女人輕蔑道:“如此輕易就失控了,還真是如我早預(yù)料的那般心智羸弱,果然我說的沒錯,你從始至終就只是個怪物?!?p> 楊木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張道:“隊長,你快救救阿星!”
崖心冷笑著推開刀鞘,露出雪一般的鋒刃:“我為什么要救她,才二次覺醒就無法控制了,她就算能挺過這次,遲早也是要變怪物的,干脆就此處決了她,一了百了,不然在戰(zhàn)場上,這樣的戰(zhàn)友,將比敵人還更加可怕?!?p> 楊木蘭咬緊了嘴唇,她或許在心里罵過,詛咒過無數(shù)次崖心,但在這之前,她仍舊本能地信任這個強大的覺醒者,可現(xiàn)在,這種信任已經(jīng)盡數(shù)化作了烏有。
她怎么能這樣?
“我不是怪物。”
低垂面孔的阿星皮膚變得如雪一般,長發(fā)飄舞而起,向上揚起的獨角充斥著桀驁不遜的狂傲。
崖心驚訝道:“居然還有意識,呵呵,那我給你個機會好了,三十秒內(nèi)找回自我,或者三十秒后被我殺死,然后變成撫恤名單上的名字?!?p> 楊木蘭連忙道:“隊長,別......”
可是,沒有人會在乎她的話,哪怕未來她注定會有一番成就,可在她將天賦轉(zhuǎn)化為實力之前,面對兩名至少二次覺醒的覺醒者,她沒有任何話語權(quán)可言。
鏗——
刀出鞘,雪白刀鋒僅現(xiàn)一半,街上便陡然出現(xiàn)了一道裂隙,自偏轉(zhuǎn)身子躲避的阿星身畔穿過,距離她的鞋子,只有厘米之差。
崖心偏著頭,嘖嘖道:“很不錯的感知,但這才剛剛開始呢,假如三十秒的時間你還無法找回自我,游戲就會結(jié)束?!?p> “到那時,我將動真格的,將你斬殺!”
唰——
兩人身形同時消失,隨后交錯而過。
在阿星的之前所處的位置,兩個深入石板的腳印清晰可見,雖然看似軟萌,但阿星此時此刻的力量,恐怕比起王愷全力施展都要恐怖,完全像是一架橫沖直撞的戰(zhàn)車,足以摧枯拉朽,碾碎一切!
阿星不斷地?fù)]動著拳頭,呼呼的風(fēng)聲伴隨著沸騰了整條長街的陰氣,統(tǒng)統(tǒng)向崖心壓來,但這位白河鎮(zhèn)守的序列一自始至終都像是在自家后花園閑庭信步。
“拳頭雖沉,但打不到人豈不是跟無腦莽夫一樣可笑?”
“加把勁兒!打死我,你就不用死了!”
“你不是恨我嗎,來殺我啊,傾盡你所能!如果你只能做到這種地步,那你不單單是個怪物,還是個廢物!”
崖心嘲諷著。
這個刻薄的女人無論哪方面都不討喜,毫無人格魅力可言,盡管她在被毀容之前,應(yīng)該是個相當(dāng)靚麗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