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迎面走來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正要與他們擦身而過,忽停頓了一下,隨即轉(zhuǎn)過身來,望著奕涵道:“您是不是秦老師啊?”奕涵停下腳步,點了點頭:“您是……”“哦,秦老師可能不記得我了,您以前任鎮(zhèn)上小學(xué)的課外輔導(dǎo)員,我女兒還聽過您的課。后來我們沒錢交學(xué)費,還是您給墊的呢。”奕涵思索了片刻:“好像有點印象,恕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您女兒畢業(yè)了吧,現(xiàn)在家里情況怎樣了?”婦人答道:“孩子在外地打工,家里條件也好多了。就是我婆婆常年有病,身邊離不了人。前段時間我?guī)コ抢锟床?,檢查了一大堆項目,又住了兩天院,把家里的積蓄都花光了,病也沒見好?,F(xiàn)在接回家里養(yǎng)著,這不我出來買點藥。”
奕涵深有感觸的道:“現(xiàn)在城里的大醫(yī)院看病都很貴,可老人家的病又不能耽誤。要不……”他詢問性的望向清影,“要不去湖邊的醫(yī)院看看,那是我身邊的這位鐘小姐開的,收費也不高。”婦人驚奇的望著清影,有些不相信的樣子:“這——可以嗎?”清影連忙接口道:“當然可以,我們醫(yī)院就是專門為老年人服務(wù)的。我今晚回去打個招呼,您明天帶著老人家過去,直接找羅院長,他會為您安排的。至于費用方面您不用擔心,我們會盡量減免的?!眿D人由剛才的驚訝轉(zhuǎn)為驚喜,隨即便千恩萬謝道:“謝謝,鐘小姐,真是太感謝了!還有秦老師,謝謝了,您是我們?nèi)业亩魅?!”說著又忙不迭的鞠躬。她這樣反倒讓清影不好意思。奕涵忙扶著婦人道:“不用這樣客氣,快回去照顧老人家吧。”婦人又謝了幾句,才滿意的離去。
清影笑著望向奕涵,不由感嘆道:“原來幫助人的感覺這樣好。不過我也沒做什么嘛,只是舉手之勞,人家卻感激得什么似的,簡直把我們當成神來拜了??磥砟闼圆惶?,這鎮(zhèn)上的人確實是淳樸自然,我也相信很快就會和大家成為朋友的。”奕涵聽了她這一大串話,只是微笑的望著她,沉默不語。“你怎么不說話?干嘛一直看著我笑,我是不是很傻氣?可是我真的有種奇妙的感覺,原來我也有用哎。”
奕涵笑著道:“我并不是笑你,而是為你的改變感到高興。你整個人看起來不一樣了,好像重新活過來了?!薄罢娴陌 ?,清影興奮的按著胸口,“我也感到自己不一樣了。想想這三年來,我就像做了一場噩夢,現(xiàn)在我醒來了,我的全部熱情也跟著蘇醒了?!彼鋈晃兆×宿群氖?,“謝謝你,都是因為你的幫助,才讓我好起來的?!?p> 奕涵因她的感動而感動,從她的眼睛里,他能看到生命的光采,就好像恩寧重新活過來一樣。也許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將恩寧又帶回到他身邊。奕涵動容的道:“我沒做什么,是你自己一直沒有放棄?!?p> 返回的路上,奕涵問道:“累不累,先送你回去?”清影挽起他的胳膊道:“一點也不累。你不是說要去竹林嗎,我和你一起去呀。然后去湖邊看日落,再一起回家,也免得走冤枉路嘛?!鞭群χ溃骸澳銓ξ业纳盍?xí)慣還挺了解嘛?!鼻逵皩㈩^輕輕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悄聲道:“那當然,人家不是說我是你孫女么?!鞭群苏?,身子也隨之一震。
清影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我看起來很像你的孫女嗎?”沒等他回答,她又笑笑,自顧道:“看我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倒真像祖孫倆呢!”奕涵怔怔望了她半晌,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當年他借口當恩寧是女兒,如今一晃年逾古稀,倒成了人家的爺爺了。他苦笑一下道:“我哪有這個福氣……雖是玩笑話,若是讓你母親知道了,還不知會生出多少事呢。”清影調(diào)皮一笑:“你很怕我母親嗎?”“難道你不怕?”奕涵反問道。二人便相視而笑。
走了一會兒,清影像是自語道:“我母親表面上看起來很嚴肅,公司里的下屬都很怕她??伤牡睾芎?,并非不近人情。雖然她不經(jīng)常陪在我身邊,也不了解我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我做什么她向來很支持。就拿我開臨終關(guān)懷醫(yī)院來說,我知道它不能盈利,反而每月都會賠錢,可是母親仍然堅持做下去,也從不對我抱怨什么。我生病的這段時間,她一直很操勞,不僅要忙公司的事,還要擔心我。而且關(guān)于那次意外,我知道她一直對我心懷歉疚,只是嘴上不說罷了?!毕肫鹕洗魏顽娞恼勗?,奕涵嘆道:“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只是表達方式不同。你母親很不容易,你要多關(guān)心她,多和她溝通。”清影點頭答應(yīng)著。
太陽落山了。快到家門口時,奕涵言道:“鐘小姐……”清影瞪大眼睛看著他:“還叫我鐘小姐?叫我清影就好了?!薄扒逵埃俊鹞枧逵?,何似在人間’”,奕涵默默的念著,心中細細玩味,“好名字,有意境。”清影道:“據(jù)說是我父親取的呢。我小時候他常喚我作‘影兒’?,F(xiàn)在想想,他也是個寂寞之人,因為母親并不懂他。自從他和母親分開后,我再沒見過他,也再也沒有人叫我‘影兒’了?!鞭群瓏@息道:“通常父母之間的問題處理不好,最后受影響最大的總是孩子。稚子何辜呵,如果有父親一直陪在身邊,你一定不會遭受這些無謂的磨難與傷害?!?p> 意識到話題有些壓抑,清影甩甩頭,笑著道:“不說這個了,都過去了。你不是已經(jīng)將我治好了嗎?哦,原來你不光是個好老師,還是個‘醫(yī)生’呢!”奕涵無奈的笑笑,輕聲自語道:“我是么?但愿我真的能‘治’好你,而不是開啟了另一個陰影?!薄澳阏f什么?”“哦,沒什么”,奕涵笑笑道,“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別讓麗姨她們擔心?!闭f著已來到院門口,二人便揮手告別了。望著他的背影,清影幽幽的嘆道:“我已經(jīng)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了,那你呢,是不是也從對過去的憑吊與追憶中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