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微微皺眉，新芽見狀，忙小聲呵斥瓊花：“著急忙慌的做什么，又是什么大事！主子面前，穩(wěn)重點?！?p> 瓊花也自知失言，連忙噤聲，畏手畏腳站在雪晴面前。
雪晴放下手中的游記，抬眼輕聲問道：“可是梅姨娘生產(chǎn)了？”
瓊花點頭：“是，男孩！”
這回不用雪晴皺眉，新芽就上前用手上雞毛撣子輕輕拍了瓊花一下：“讓你說了嗎？問什么說什么，哪兒來那么多話？”
瓊花一瑟縮，低下頭偷偷吐了吐舌頭。
雪晴看到她的樣子，也是好笑，便抬手示意新芽不要再說，然后問瓊花：“你是打哪兒聽的消息？我母親現(xiàn)在哪里？”
瓊花還是低著頭：“回小姐的話，奴婢是去尋我娘的時候經(jīng)過梅姨娘的院子，里頭的產(chǎn)婆嗓門子大，正好被我聽著了，于是回來告訴小姐。至于太太，好似并不在那里……”
雪晴點點頭：“母親若不在梅姨娘院子里，想來是還不知道消息、在正院處理家務呢。新芽，給我找個外衣，我們?nèi)フ艺夷赣H?！?p> 進了正院，剛走到竇氏房門口，就看到竇氏身邊另外一個大丫頭菊香掀開簾子走了出來。菊香看到雪晴，連忙又把簾子打起：“大小姐來了。太太正在里頭看賬本呢。”
雪晴點點頭，走了進去，果然看到竇氏正坐在窗前的大書桌前看賬本，旁邊立著荷葉。
見到雪晴來，荷葉忙端了一把錦緞矮凳過來，又沏了一盞梅花茶。雪晴坐下，端過茶喝了一口就放在桌面上。
竇氏也從賬本中抬起頭來，問她：“這么老冷的，怎么過來了？身子都沒好利落，怎么不在屋里養(yǎng)著呢？”
雪晴笑吟吟地拿走她手中的賬本：“母親，聽說梅姨娘生了個小弟弟，你怎么還在這里看賬本子呀？”
竇氏意興闌珊地擺擺手：“左右有你父親在就是了，我去湊什么熱鬧，白白的添堵?！?p> 雪晴嘆息一聲：“娘親，你是主母，這種時候你要是不去，祖母又該說你了，就連父親，怕也會覺得你不盡責，與你生分了。到時候我又該好久見不到父親了……”
看著軟萌的小女孩兒托著腮假裝煩惱的樣子，竇氏雖然煩悶，卻也忍不住笑了：“鬼靈精，就你會說話。也罷，我去看看吧?！闭f著作勢就要起來換衣服。
卻被雪晴一把拉住衣袖子：“母親，不要換衣服了，就這么去吧。女兒想早點看看小弟弟?！?p> 竇氏也是無奈：“也罷，我就披件斗篷吧?！闭f著荷葉早拿了一個半舊的粉紫色斗篷過來。竇氏披上了，攜著雪晴的手，就往梅姨娘的院子趕。
梅姨娘的院子離正院稍微有點遠，一行人走了半柱香時間才到。院門口掛著塊古木牌匾，上面寫著“梅園”二字。進的院來，只見院中遍植梅樹，此時正是梅花盛開的季節(jié)，那粉紅殷紅暗紅的梅花綴滿枝頭，在冰天雪地中顯得格外艷麗。
走到二門口，就碰到了正從里面出來的吳忠泰。雪晴連忙一蹦一跳地過去抱著他的衣袖子撒歡：“父親父親，聽說我有弟弟啦？好不好看可不可愛啊？”
吳忠泰蹲下身抱起她來：“是啊，晴兒，你有弟弟了，跟你一樣可愛。”
竇氏也問道：“按理不是還有半個月么，怎么這么突然？”
雪晴連忙接口道：“就是就是，母親一聽說，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跑過來了?！?p> 吳忠泰看了一眼竇氏斗篷下的家常小襖，眼角盈上了暖意：“辛苦夫人了。大夫說這是突然受了驚嚇，所以導致的早產(chǎn)。我今日下朝早，正好過來看看，就趕上了。所幸孩子無恙，只是……唉，不說也罷。這次多虧了夫人想得周到，早早預備下產(chǎn)婆和奶媽在院子里住著，不然今兒的情形可就不好說了?！?p> 竇氏被他夸得頗有點不好意思：“老爺過獎了，這都是妾身的本分。這邊我來照看著，老爺你先回去換個衣服歇歇吧，老太太那邊我也讓人報個喜去，只是這天冷路滑，還是讓老太太別過啦了吧？”
吳忠泰點點頭：“你思慮得是。等孩子洗三的時候，再讓老太太過來吧?！?p> 兩人又說了幾句，吳忠泰就回了正院，竇氏則帶著雪晴進了梅姨娘的正房。竇氏本不想讓雪晴進產(chǎn)房，怕沾了污穢，怎奈雪晴軟磨硬泡，只得同意她跟著進來。
梅姨娘的房間分了里外兩層，外間布著一張窄塌，想來是值夜丫頭們的床。如今這窄塌旁邊添了一張嬰兒床，兩個丫頭一個奶媽一個大夫都圍著那嬰兒床。雪晴也擠過去看，只見軟軟的襁褓中，露出來一張粉紅色皺巴巴的小臉，眼睛猶自閉著，只是偶爾哼唧兩聲。
竇氏皺了皺眉頭：“也快足月了，怎的如此弱小？”又問旁邊的奶媽：“可曾吃奶？”
奶媽低聲回答道：“哥兒似乎并不餓，只是不肯張嘴?！?p> 那邊大夫也答道：“這小公子自落地還未哭過，恐怕是胎中帶有熱毒，于以后頭腦發(fā)育怕是有些妨礙?！?p> 竇氏頓時有些發(fā)愣，看著那孩子的眼神便帶了憐憫：“試著喂他點吧，好歹也該吃些。”說著又問梅姨娘身子如何？
大夫微微搖了搖頭：“這胎受了損，以后再要孩子怕是難了?！?p> 竇氏沉吟半晌，方說道：“她還年輕，身子向來也不弱，還請大夫您想想辦法，能盡力調(diào)養(yǎng)才好，若是有需要用藥的地方，盡管開。身子要緊，其他的都不妨事的?！?p> 大夫唯唯應聲，隨著丫鬟下去開藥方去了。
這邊竇氏進了內(nèi)室，只見門簾窗戶都緊閉著，屋內(nèi)頗為昏暗，還燃著蠟燭。梅姨娘窩在床上，臉色十分蒼白，見到竇氏進來，便要掙扎著起身行禮。竇氏忙讓菊香上前扶住了她：“你剛生產(chǎn)完，且好生躺著，不用講那些虛禮了?！?p> 梅姨娘這才重新躺下，嘴上還是問了安：“還勞煩太太過來，奴婢實在是慚愧。這孩子也不知怎的，居然早了這許多時候，若非太太安排妥當，奴婢只怕這回熬不過來啊……”說著眼淚就開始流下來。
竇氏知道她已經(jīng)聽到了剛剛大夫說的話，想來是在悲痛自己和孩子的將來，因而安慰她道：“我看那孩子天庭飽滿，是個聰明好命的相貌。你有了這個依伴，以后只管撫養(yǎng)好孩子，好歹也有了指望?！?p> 梅姨娘哭著點頭：“太太教訓得是。能有太太這樣的母親，這孩子就是個有福氣的。我如今的身子太太你也看到了，莫說撫養(yǎng)孩子，只怕自己都難顧全。奴婢昔年也是太太跟前伺候過的人，深知太太的仁慈，因此斗膽求太太的恩典，將這孩子帶在身邊幾日。我若是不好了，他也有個依靠；我若是有幸好了，到時再去謝太太的恩典。太太若是覺得可行，我再去求老爺，太太若是不方便，我日后再也不提，這孩子也還是太太的兒子，終歸是要叫您一聲母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