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抱歉，先生

　　費拉古多，這個老穆里尼奧出生的小鎮(zhèn)，有著格外安寧祥和的氛圍，走在鎮(zhèn)子的中央廣場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總能讓人的心情平靜下來。

　　穆里尼奧喜歡這個度假勝地，非常喜歡，如果在塞圖巴爾的家中找不到他，逐漸習(xí)慣此事的朋友們就會往費拉古多的那棟別墅打個電話，你總能在聽筒里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請講，這里是何塞?穆里尼奧?！?p>　　離開永遠充斥著紛爭的西甲賽場后，他有了更多屬于自己的時間，作為一名足球從業(yè)者，大段大段陪伴家人的空閑簡直是奢求，所以穆里尼奧格外珍惜他的“待業(yè)”期。

　　至于新的工作，在這方面馬蒂爾德遠比自己的丈夫更有耐心，她堅信風(fēng)云詭譎的葡萄牙甲級聯(lián)賽開賽不久，就會有球隊給穆里尼奧騰出一個滿足他渴望的帥位。一切只是時間問題，既然現(xiàn)在還等得起，那時間就不是問題。

　　足球的世界瞬息萬變，穆里尼奧可不想只隔了幾個月，就變成一個落伍的家伙，所以他開始比擔(dān)任助教時更潛心更努力地學(xué)習(xí)。這段時間，他搜羅來了市面上所有能找到的足球書籍，把網(wǎng)上的資料和新聞也都看了個遍，還通過以前的各種關(guān)系，拿到了數(shù)以千計的錄像和DVD，穆里尼奧如饑似渴地吸收著知識，生怕自己會在一次突然的聘請談話中亂了陣腳。

　　在夜以繼日地觀看錄像之后，他的皮膚變得白皙了不少，然后又在與家人的散步游玩中，被海岸的陽光重新曬黑，總體來說，穆里尼奧依然保持著一個足球教練應(yīng)有的健康膚色。只是等待的確會讓人變得消瘦，對于這點，即使是他聰明的妻子馬蒂爾德也無計可施。

　　為了避嫌，為了不影響任何一個執(zhí)教的機會，穆里尼奧甚至不愿意去任何一家葡甲俱樂部的現(xiàn)場看球，這對早已習(xí)慣從最近的地方接觸比賽的他來說簡直難以忍受。

　　穆里尼奧唯一的選擇是塞圖巴爾的博菲姆球場，只有這支他生于斯長于斯的家鄉(xiāng)球隊，才不會引起任何誤解和猜測。原因無他，塞圖巴爾已經(jīng)降級到了葡乙，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從巴塞羅那背著無數(shù)榮譽和足球理念返鄉(xiāng)的驕傲男人，只愿意執(zhí)起葡甲球隊的教鞭。

　　他配得上，只是機會女神的面紗從不輕易脫落。

　　害怕愛徒因此頹廢的羅布森爵士，也給穆里尼奧打來了電話。

　　……

　　“何塞，你知道我打來這個電話是為了什么，對嗎？”羅布森在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對這位高齡的足壇斗士而言，英格蘭那糟糕的天氣絕對算不上什么友善的東西。

　　雖然不是面對面的交談，穆里尼奧仍然驕傲地昂起了頭，從側(cè)面看去，嘴角也輕輕收了起來，這讓他的臉頰看上去鼓了一些，可絲毫不影響那道堅定不移的目光。

　　“先生，我跟隨您的六年時光里，您從來沒教過我要像孩子一樣尋求安慰，那時我二十九歲，現(xiàn)在三十七，倒退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p>　　“呣，我早就感覺你和路易斯?范加爾的共事可能不會太愉快，他是個固執(zhí)的家伙，你也到了該單飛的時候了，離開巴塞羅那并不是個壞決定。放心，我不是來安慰你的，何塞，在葡萄牙待著還好嗎？有沒有新的頭緒？”

　　對這個勇于向任何一位主帥提出不同意見的小跟班，羅布森爵士有著極大的耐心，換句話說，他很愛護自己無比忠誠的弟子，像每個嚴厲中藏著溫柔的師父一樣。

　　跨洋通訊的電流聲滋滋作響，這會是段令普通人尷尬和難堪的空白，但穆里尼奧明白羅布森的善意與關(guān)懷，他只是稍稍穩(wěn)定了下自己的情緒，就艱難地開口打破了沉默：

　　“暫時還沒有，先生?！?p>　　“這不是你的失敗，我想葡萄牙足壇會為自己的猶豫不決感到后悔的，你只是欠缺一個機會而已。所以，何塞，愿意來到英格蘭嗎？你知道的，我這里始終為你敞開大門。”

　　穆里尼奧的目標很明確，從主動辭去巴薩助理教練職位的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愿意給任何人當(dāng)助手了，即使發(fā)出邀請的是恩師博比?羅布森。

　　這次他并沒有猶豫太久。

　　“先生，您是知道我的抱負的，我…”

　　羅布森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穆里尼奧的話：“何塞，不要太急著拒絕，你的想法，我自然是明白的。我的身體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到處奔波的客場作戰(zhàn)了，你只要來紐卡斯?fàn)柭?lián)當(dāng)滿一年的助理教練，之后就能轉(zhuǎn)正成為‘喜鵲’的主帥，至于我，到時候我會成為俱樂部的總經(jīng)理。需要考慮考慮么，何塞?！?p>　　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很誘人的提議。紐卡斯?fàn)柭?lián)隊，是英格蘭乃至全歐洲最早建立的幾支俱樂部之一，身穿黑白條球衣的他們被球迷親切地稱作“喜鵲”，海馬守護的城堡與燕尾旗，代表著這座城市光輝的歷史。

　　遺憾的是，即使是在博比?羅布森麾下，喜鵲也沒有再現(xiàn)上世紀的榮光，英甲改制為英格蘭足球超級聯(lián)賽之后，紐卡斯?fàn)栐卸啻螣o比接近各項冠軍的獎杯，卻無一例外全都遺憾錯過。

　　但穆里尼奧考慮的不是這些，無論紐卡斯?fàn)柭?lián)的前景多么光明，他都需要從自身前途去考慮未來。在跟隨恩師羅布森長達六年的歲月中，他早就得到了一個深刻的結(jié)論，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從不會真正地離開球場。

　　羅布森甚至?xí)蜒芯坑?xùn)練內(nèi)容和制訂計劃的工作全都交給他，只為了不錯過任何站在訓(xùn)練場邊指揮球員的時間，老帥會盯緊每一個需要提高的地方，抓住每一個和球員直接交流的機會。

　　即使羅布森先生成為俱樂部總經(jīng)理，卸任主教練職位，穆里尼奧也能想象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讓老帥坐上看臺，和其他高層談笑風(fēng)生或是靜靜觀看球隊的訓(xùn)練和比賽，這可能嗎？

　　他一定會插手球隊事務(wù)的，在俱樂部也會擁有比我重得多的話語權(quán)，如果發(fā)生了意見分歧，我的球員該聽誰的，是他們的導(dǎo)師，何塞?穆里尼奧？還是他們導(dǎo)師的導(dǎo)師，球隊的功勛教練博比?羅布森？

　　只能握住權(quán)杖的下端亦步亦趨，這不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穆里尼奧腦中思緒萬千，卻已經(jīng)堅定了一個信念，他要成為主教練，也只會成為主教練。

　　“抱歉，先生，我認為自己還是應(yīng)該在葡萄牙多待一段時間。”

　　老師，我無限的尊敬您，你只是忘了，像我們這種已經(jīng)把生命獻給足球的人，是永遠不會甘心坐上看臺默默無言的。

　　羅布森似乎對穆里尼奧這么快的回答有些詫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尊重你的選擇，何塞。愿上帝保佑你，能在葡萄牙早日找到發(fā)揮自己才能的地方，祝你好運，希望我能在某一天吃早飯的時候，在體育報紙的頭條看到你上任的新聞。”

　　“謝謝您，先生，請您務(wù)必保重身體。至于新聞，呵呵，英格蘭的體育報紙，可不會把葡萄牙俱樂部換帥的消息放到頭版頭條。”干脆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后，穆里尼奧感覺剛剛還略顯悶燥的胸口暢快了許多，甚至還有心情和羅布森開個玩笑。

　　“你還是這么幽默，何塞，真希望我們能早點在賽場上交交手?！绷_布森也笑了。

　　“我也是，先生，我會把您傳授的東西一點不落地全用上的。”

　　當(dāng)然，還包括從其他地方學(xué)來的招數(shù)，以及我自己的領(lǐng)悟，很強的，穆里尼奧在心里默默補充了一句。

　　“再會，何塞?！?p>　　“再會，羅布森先生?！?p>　　電話掛斷了，穆里尼奧坐在椅子上，兩只手就輕輕搭在膝蓋旁邊，一直沒有其他的動作，他陷入到過去青澀而美好的回憶中，垂著頭愣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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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斯本市中心，本菲卡俱樂部主席阿澤維多的家中，阿澤維多正在和他的左膀右臂——阿爾瓦羅與米切爾進行一次私密的會談，值得讓主席和兩位俱樂部總裁職位的高管集結(jié)討論的事務(wù)，球隊主帥位置的歸屬自然算得上一件。

　　1993/94賽季中里斯本競技和波爾圖的亂象橫生，讓本菲卡覷到了機會，誰都沒想到，羅布森的繼任者奎羅斯會痛失好局，把老帥前半賽季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讓，這才使得異軍突起的本菲卡一舉奪下聯(lián)賽桂冠。

　　狂喜的本菲卡球迷本以為紅鷹吹響了再度崛起的號角，誰知道拿到手的竟是紅袍軍二十世紀最后的一次聯(lián)賽冠軍獎杯，此后的幾年，波爾圖豪奪五連冠，里斯本競技也在上個賽季補了最后一刀。

　　聯(lián)賽一途，本菲卡顆粒無收，六年時間只在1995/96賽季拿到了一個葡萄牙杯冠軍，球隊的歐戰(zhàn)也依然受到“古特曼詛咒”的影響，無論在誰看來，這都是二十世紀最慘的收尾。

　　聯(lián)賽首輪即0:2負于爭冠對手波爾圖后，解雇德國籍主教練約瑟夫?海因克斯的言論就開始甚囂塵上，四輪聯(lián)賽過后本菲卡只排在聯(lián)賽第七位，這是球迷們絕對無法忍受的，他們開始變本加厲地嘲笑不會說葡萄牙語的主帥。

　　讓事件發(fā)展爆出新高潮的，卻是不久前剛剛擊敗紅鷹的波爾圖，阿斯?安塔斯球場的喉舌媒體成功地讓糟心的本菲卡人變得更加糟心，因為他們公然在報紙頭條印上了這樣的標題：

　　“不管你們怎么想，我們支持海因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