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沉,抱月山內(nèi)唯一的客棧亮起燈來。
點點燭光與天上疏星遙遙相映。
“呼......”一聲嘹亮悅耳的小獸鳴叫由遠(yuǎn)及近,前音清越似小貓低喃,尾音輕嘆又似少女輕呼。
張放舟豎起耳朵,對著搖頭擺腦頌詩的小十六“噓!”
“呼——”
緊接著,那聲奇怪叫聲的回音經(jīng)過山谷回蕩,由遠(yuǎn)及近,再次鉆入眾人耳中。
入耳,如一股山間清風(fēng),瞬間醍醐醒腦,離耳,又如纖纖細(xì)手輕撫須發(fā),惹人臆想......
酒肆間霎時鴉雀無聲。
遠(yuǎn)處桌上的鏢師們剛灌過酒,劃拳聲嘎然停在半空,一個個赤紅了雙眼面面相覷。
“咳!”
一聲大喝打破這詭異的寧靜。
原來是隱在昏暗柜臺后的店主難得的發(fā)聲了。
只見他陰沉著臉,面無表情的說道:“各位客官,這是狐貍精的叫聲,大家只管喝酒吃肉,可別著了妖道!”
聽到“狐貍精”三字,店內(nèi)立馬響起一陣嗡嗡的騷動。
方臉鏢頭對著好意提醒的店家抱拳道謝,鏢師們紛紛坐下卻沒了劃拳的興致,一個個心不在焉的悶頭喝酒。
而王近云則一臉興奮,招呼朱有福聚頭耳語。
遠(yuǎn)處那桌商客是張放舟唯一沒有對過話的住客。此刻,那帶頭的胖商客也似乎興致勃勃,再跟家眷隨從耳語什么。
“小十六!你們山里還真有狐貍精?”唯有張放舟對此興致寥寥,反而皺了眉擔(dān)憂地問道。
“多的去了。”小十六正在背詩的興頭上,師傅的走神讓他頗為不滿,撇著小嘴不屑多言,不一會兒,又絮絮叨叨念起來:“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
“這狐貍精怕是要吃人吧?”張放舟神色嚴(yán)峻,憂心忡忡道。
“那當(dāng)然,狐貍精不吃人難道和你談戀愛嗎?老師,你不會是個色鬼吧!”小十六斜睨著他,快嘴道。
“你這目無尊長的劣徒!”張放舟大怒,卷起書本,對著小十六的腦袋就是一棒!
“嗯!我告訴......”小十六立馬呆住了!
片刻才緩過神來,差點氣哭。
“告你爹爹去吧,你這樣頑徒,便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教!”氣節(jié)清高的張放舟霎時鎮(zhèn)住了小十六。
“我.....我.....墻角數(shù)枝梅......”小十六頓了頓,喏喏的又念起詩來,水蒙蒙的大眼里全是委屈羞愧。
“詠梅你也別念了!你焉能懂寒梅傲骨!”張放舟厲聲訓(xùn)斥!
“師傅,我.....我錯了.....我是劣徒?!毙∈K于繃不住面兒,羞愧的哭起來。
“好了,能改過自新,就還是好孩子。為師問你打探那狐貍精,自是知道她害人不淺。讀書人當(dāng)心懷天下,修學(xué)濟世,為天下人求知探路,用所學(xué)所知富國強魂,你記住了!”
“知......知道了?!毙∈χ毙∩戆?,閃亮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崇拜敬仰。
“好好念詩。為師去去就來?!?p> “師傅放心!”小十六忠誠的答道,眼巴巴的看著師傅走向另兩個系著好看儒巾的大人那桌。
“放舟兄啊,你在那里和個孩子說什么呢?”朱有福關(guān)切的問道,他方才還看到個可怕壯漢同放舟說話。
“沒什么,承蒙店家照顧,讓我這兩天教個孩子讀讀書?!?p> “?。窟€有這等好事?可是就算你才高八斗,就這幾天能教人家什么?”王近云覺得張放舟這是擺明了哄人。
“呵呵,讀書講究個心境,只這幾日,恰夠我教會那孩子讀書人的氣節(jié)抱負(fù),之后留下幾本必讀科目,為他指路便可。這有了指路燈和問路石,還愁不能暢游書海?學(xué)識無盡,學(xué)海無涯,主動摸索探尋方得其中樂趣,何須我字字教他,端的交出個兩腳書架來!”說起這讀書的巧處妙處,張放舟挺直了腰板,忍不住滔滔不絕,瀟灑評價。
說完,才發(fā)現(xiàn)眼前二人神色難堪,氣氛尷尬。
“放舟兄,果然是.....讀書的........好料子?!敝煊懈科鹨粋€勉強的笑容,真誠評價道。
“敢情,放舟兄是在書海暢游,一舉釣到鄉(xiāng)榜,我等,則是生吞硬咽,啃了五年白榜?!蓖踅粕罡斜恍呷琛?p> “不是不是!近云兄!你.....你誤解我啦.....”張放舟悔的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這個王近云可是自己后兩日的舍友,若是惹這小心眼不快,自己豈有好日子過!
“好了好了!近云你過分了哦!方舟兄憨厚老實,是你不對!我們?nèi)私袢战Y(jié)伴,同去郡試,定能互相照應(yīng),彼此促進,你起什么亂子!”朱有福話中有話,沖著小眼倒立的王近云眨眨眼。
王近云看懂了他的暗示,仔細(xì)思量,郡試前都會流出些押題文頭,和放舟一同溫書,定然能提前備好好文章。
“好了,這次算我失言。呵呵?!蓖踅屏ⅠR收起兇態(tài),瞪著張放舟笑了笑。
張放舟算是看出來了,朱有福是個心地和善的,王近云是個心胸狹隘的,但這二人都是頗有心計的,比他,要世俗干練的多。
索性,二人并無惡意,張放舟也就一笑應(yīng)允。
恢復(fù)熱鬧的客棧里,沒人注意到,最遠(yuǎn)處的胖商客悄悄離開了座位,走向掌柜所在的柜面后,一閃不見。
陰暗的柜門后,胖商客露出猥瑣的笑容:“猴伯啊,你這店里,還是不干凈吶?!?p> “還是從前那只,貨帶了沒?”門后的猴伯顯然與那商客熟識,此刻一筆帶過他猥瑣的問候,直奔主題。
“帶是帶了,只不過......外頭又漲價了?!迸稚炭蛿[出一臉為難相。
“喝!老陳,你走我這買賣也不是頭一遭,還敢這么敲,你這膽夠肥?!焙锊朴蓄A(yù)料,此刻板起面孔不為所動。
“呵呵,猴伯,您這真的冤枉我了,是邊境那武神最近整頓軍紀(jì),掃場收尸干凈的很,讓我們的買賣愈發(fā)難做,虧我還惦記著你這老主顧,巴巴著給您送貨來。你看你這么說,我以后......都不敢來了?!迸稚倘艘荒樜?,三言兩語便將漲價說的合情合理。
“呵呵,您吶,還得常來,價格,您掂量著看,不到萬不得已,誰愿意撕破臉,您說是吧?!焙锊⑽⑹嬲沟拿碱^,賣了他一個薄面,話里卻藏刀帶棒。
“誒嘿!您是識貨的,看了貨,您就知我老吳一片真心了?!彪p方都是人精,成功漲價的胖商客也不再賣乖,直接伸手入懷,小心翼翼捧出一個烏黑錦囊。
那錦囊仿若一團黑云,不見一絲布料光面,且隨著胖商客小心意義的動作,隱隱有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閃爍。
錦囊剛開了個口,一陣耀眼的銀光便沖天而起,猴伯連忙伸手按住。
柜臺前,一道雷光一閃而沒,無聲無息,并未引人注意。
柜臺后,猴伯卻如遭雷擊,難以平靜,許久,他望向胖商客。
盡管他努力平復(fù)眼中激動的神色,胖商客還是捕捉到了他的貪婪興奮,嘴角揚起奸笑。
“多少錢?”
“10兩。”
“8兩!”
“黃金!”
“什么!”
“10兩黃金!”
“哼!白銀!”猴伯“啪”的按住那烏黑錦囊,小眼中殺氣閃爍。
“哼!我可叫它一瞬散盡!”胖商客“嚯”的扯住錦囊,胖臉上假笑抖動。
“......怪不得,你這次帶了人。”許久,猴伯慢慢松開手,驚疑落寞等神色一一閃過后,臉上恢復(fù)平靜。
“黃金便黃金,如此精品,實屬難得?!庇诌^了片刻,猴伯沉著臉,扯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猴伯識貨!”胖商客中肯的評價道。
很快交易便達(dá)成了。
“如此好貨,我來者不拒,老吳你以后還要常來?!焙锊o緊攥著手里的烏黑錦囊,容光煥發(fā)地送出胖商客。
“對了,猴伯,灰熊將最近怎么沒來?我還給他備了貨。”胖商客笑容和善,親切的寒暄著。
“半月前曾見過他,果然氣息純凈不少,如今他已出了抱月,進了蒼山?!?p> “哦?我竟不知?”
“他曾托我照拂獨女,成功出山了自然不需問你買貨?!?p> “呵呵,說的也是!”
“那......既然你帶了他的貨,我也一并買了吧?!?p> “呵呵,遠(yuǎn)不如你那顆?!?p> “無妨無妨,多多益善!”
“也好也好,我給你個優(yōu)惠,兩顆小的,一顆大的,10兩送你了?!?p> “呵呵!可是黃金?”
“哪里哪里!白銀便可,哈哈哈?!?p> “哈哈哈!”
兩人你來我往的打趣著,關(guān)系更勝從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