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離了卉州城,畫舫便靠岸,問昕在艙中換了一身裙衣,梳了女子螺髻,才持了劍下船,與冷柳二位告別,攜了畫舫上一壺美酒,便入了這靠近的曼云城。
于山門中時,便聽下過山的師兄妹們提及過曼云城乃是大端朝極為繁華之地,煙花之所不絕,詩詞會社不禁,曼云城城主又是大端朝藩王世子,為人端正嚴(yán)明,素為轄區(qū)臣民仰賴,故而此地民生安居,百業(yè)興旺,問昕于此穿街過巷。
于路見叫賣之人,聽彈詞唱戲之聲,有雜耍技藝之勝,只覺諸般種種,皆非山門所見之繁華熱鬧,比起初登臨安時,所見的民生畏縮,不敢言語,有民女被迫跳河尋死之態(tài),更見親和。
問昕心中大暢,自思自己此番入江湖,一則自是為了行俠仗義,滅江湖丑惡事,助天下良善人,二則也是為了增長江湖見識,三則便是待自己混出一番名堂了,便亮出自己天山支系的身份,也好叫天山支系露露臉,免得旁人提起天山,只知有嫡傳不知有支系。
故而想著先繞曼城一翻,瞧瞧曼城可有什么奇人異士,可堪結(jié)識。
且說,問昕正在街頭走著,忽然背后一人對自己一撞,問昕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個目光空洞的人,慢慢伸出手來,在問昕身側(cè)的半空中亂摸。
問昕見這人面如冠玉,華服著身,腰別名士扇,只是雙目空洞,問昕忖度著,此人應(yīng)當(dāng)是個富貴人家的盲少爺,只是與仆人走散了。
便出聲問道:“不知公子要去何處?在下正好閑人一個,恰好送公子去目的地?!?p> 那俊美男子聽到這動人的聲音,不禁抿唇微笑,空茫著目光,語氣飽含歉意道:“家仆與在下走散,姑娘能送我去萬松山莊,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萬松山莊???”問昕說到萬松山莊,便想起自己其實也初來乍到的,并不認(rèn)識路,便抱歉道:“其實,我并不認(rèn)識去那里的路。不如我雇輛馬車,然后請車夫送你去吧?!?p> 俊美男子立刻勸阻道:“哎,不可不可。怎好叫小姐破費?!澳凶诱f著便輕聲咳嗽一聲,忽然橋下傳來一聲呼喚:”公子——“
一個瘦個子少年,便跑向了這里,問昕望著那小廝打扮的少年,估量著他是這眼前男子的家仆,那小廝果然走來,立在俊美男子身側(cè),伸手扶住俊美男子,松口氣道:”公子,您怎么走到這里了。表小姐回來了,咱快回去吧?!?p> 那俊美男子便伸手在半空中摸摸索索,隨即含笑道:“多謝姑娘美意,家仆已至?!?p> 問昕也不再為其擔(dān)心,由著那小仆扶著他離去。
這下了橋,便是又一條長街,問昕見到路旁有糖葫蘆,迎著太陽光,紅艷艷,外頭一層糖晶閃著光,十分誘人。天山支系一向講究樸素吃穿,見到這樣誘人糖點,問昕竟也覺得饞了,便從腰帶內(nèi)掏錢。
陶著陶著,便忽然覺得腰帶中,完全地空了,那一小袋子的碎金,竟全然不見。
離畫舫之時,冷公子擔(dān)心特意塞給自己的一袋碎金子,初入曼城時,尚有,怎地走了沒幾步,便沒了。
“莫不是遭了賊?”
這是問昕的第一反應(yīng)。
“誰還能不近身便偷走我腰帶里的錢?”
問昕想想,有這樣指法的人,恐怕不多見,“那個盲人?”
問昕揣測至此,便向著身前的小販打聽道:“你可知道萬松山莊在何處?”
小販看著問昕:”萬松山莊?沒聽過?!?p> ”曼城沒有萬松山莊?“
小販將問昕上下打量,搖搖頭:”沒有,聽都沒聽過?!?p> 正說著,蹲在墻角的人便”撲哧“一聲笑。
問昕被這聲笑吸引,轉(zhuǎn)頭看過去,墻角蹲著一個矮個子的小少年,,模樣倒是說得過去,穿著普通,不好不壞,問昕看著他,他也看著問昕,隨即又是”撲哧“一聲笑。
問昕挑了挑柳葉眉,向那墻角少年走去,低頭看著他,道:”你在笑我?“
墻角少年將頭昂的更高,”我笑你被騙了?!?p> ”你知道我被騙了?“
”曼城根本沒有萬松山莊,你一定也是被盲人阿五給騙了?!?p> 墻角少年此話一出,問昕便蹲下身,看著他,含笑道:”小孩子,你怎么知道騙我的是盲人阿五呢?“
少年哼了哼,道:”阿五是曼城有名的騙子,總是喜歡假扮盲人,然后碰到別人身上,趁機(jī)順走別人身上的玉佩或者錢袋子。還喜歡自稱是貴公子,住在大山莊里頭?!?p> 問昕”哦“了一聲,疑惑道:”聽說曼城城主治理有方,這阿五既然是有名的騙子,那為何不捉拿了他,反而縱容他行騙呢?“
少年哼了哼,伸出手,努努嘴,示意問昕掏錢,問昕也知道,行走江湖沒有錢是不行的,袖子里還是有幾文錢的。
問昕從袖子里摸出一文錢,在空中比了比,然后遞給兩眼放光的少年。
少年接了錢,便道:”阿五是個聰明的騙子,他只騙有錢人,有錢人會在乎一兩個玉佩嗎?當(dāng)然不會,所以有錢人就算被偷了一點半點兒也不張揚(yáng),阿五喜歡炫耀,所以我們這些小腳色,都知道他會騙術(shù)?!?p> “哦。“問昕又從袖子里摸出一文錢,遞給了少年,然后問道:“那么,你知道,騙子阿五在何處嗎?”
“這個嘛?”少年嘟嘟嘴,想了想,道:“我告訴你,你如果抓住了阿五哥,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哦?!?p> 問昕含笑道:“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就是想說,也說不了啊?!?p> 少年便傻乎乎道:“我叫小七。阿五哥,一般都住在聞花巷的巷尾,你找到聞花巷子,大約就能找到他了?!?p> 問昕站起身來,離開了。
少年看著她離開的方向道:“聞花巷在西邊?!?p> 問昕點點頭,她其實并不在乎這一袋子碎金子,只是她方才摸腰帶的時候,發(fā)現(xiàn)腰袋里的一只耳環(huán)也不見了。
那只耳環(huán)是從琴娘尸體上取下來的,柳書云說琴娘尸體上有追蹤粉,所以早早埋了好,問昕便從琴娘尸體上取下了一只耳環(huán),想著以后經(jīng)過儋州,可以送給她嬸嬸做個念想。
碎金子可以不要,那耳環(huán)到底要取回來的。
問昕一路打聽,倒也是知道了聞花巷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