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休如此想著,便不覺得徘徊遲疑,忙趕上一步說道:“既然蕭仵作如此說,那么毒是你這歌姬下的無疑了?!?p> 決夷冷瞥梁休一眼,為他忽然的出口感到訝異。
琴娘是徹底趴在了小王爺?shù)氖w上,已經(jīng)不再放聲而哭。
她也想放聲痛哭,以表自己冤屈,可是她怕一放聲,聲音便顫抖起來,反而顯得自己心虛底氣不足,那便只好哀哀趴在小王爺腿上,任眼淚流下來。
決夷蹙眉看著她,忽然感覺到了女子的恐怖,這琴娘便是兇手已然無疑,可這真兇竟也還能如此惺惺作態(tài),哀婉可憐,也的確是令人稱嘆了。
琴娘定了定,倒是有了些主意,便微微挺身,慢慢地爬了起來。
越是這個時候,她倒是越鎮(zhèn)定了。
她告訴自己必須擺脫這一切,否則自己喪命不說,叔嬸還牽連流放。
琴娘以帕抹淚,雙眼汪汪,瞧著決夷的眼神倒是泰然。
“我說決夷大人,這扣子為何上面有毒,我也不知道?!?p> 琴娘說道:“我是當真的不知道啊?!?p> 決夷冷森森地看著她,開口道:“你想推卸給誰?是給你做袍子的裁縫還是晾曬外衫的丫鬟?難不成你還想說那刺客是料定了你會穿這件袍子與王爺今日于高樓歡好,所以,先下手為強,給你袍子換了扣子?”
琴娘無話可說,只是低頭以帕擦淚,默了一瞬,心里想著對策,忽然抬頭,驚爆出一句:“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決夷看著她這副一臉驚訝恐懼的模樣,不禁生疑,心中以為事后還有蹊蹺,乃蹙眉看她,淡淡道:“誰是她?”
“正妃娘娘!”琴娘高聲說出正妃,眼神中還有驚恐,又自己演起戲來,故意作出嚇得滿臉恐怖憤怒的模樣:“一定是她,為何她要害我!為何要害我!王爺雖有扶我為正,將她休掉的心思,她也不該下毒害王爺?。 ?p> 決夷還當是誰,原來琴娘所說的她就是正妃,決夷白了又驚又怒的琴娘一眼,冷蔑道:“自罪引她!故作高明!”
梁休與知府也驚了一跳,心想,臨安小王爺?shù)恼耸钱敵筘┑牡沾闻筘╇m然被右丞彈壓著,但好歹也是正二品。如果小王爺真是王妃所害,那自己聽了一耳朵這種秘辛,恐怕會影響日后的仕途。
知府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決夷,梁休心道,如果真是王妃做的手腳,那無論如何,琴娘也會被咬死是真兇。
因為小王爺之死必須有人承擔責任,王妃乃是左丞之女,就算真是她動的手腳,情面上還是理論上,都不能把王妃捅出來。
琴娘摸著帕子,偷看決夷一眼,隨即冷冷一笑。
“怎么,你不是忠心嘛,不是小王爺?shù)暮眯值苈?,你怎么不說話了?”
琴娘冷哼,眼底顯出濃濃的不屑,櫻口輕笑含蔑:“我說你是怎么了?生怕真兇是王妃,你不好交代,怕壞了臨安王府與左丞相府的情誼嘛?所以你們要咬死我是真兇,給王妃替罪?”
仵作挑眉看著琴娘,心中暗笑此女愚笨。
決夷一時拿不定主意,梁休自然是不好摻和這種左丞與臨安府的事,只是低頭不語,況且知府不說話,他也更不敢言語。
知府有些頭疼,眉頭緊蹙,論理,他的升遷是要通過左丞相的同意的,要是這件事上,他不說幾句話,恐怕被傳出去也不好。
知府咳了咳,盯著琴娘,冷聲道:“你發(fā)什么瘋,攀咬誰不好,竟敢胡亂攀咬王妃娘娘。”
知府縱是有色心,此刻也丟了色膽,只是冷眼看著琴娘。
決夷斜瞥了知府一眼,對知府打的算盤一清二楚,知道他在升遷的關(guān)口之時,斷斷不肯得罪了左丞之女一分一毫,給旁人口實談資說出去惹禍端。
故而決夷便放緩了求兇之心,只是冷笑瞧著知府,道:“說起來,顧淹大人也是從斷案郎升到知府一職的,這小王爺在你轄區(qū)喪命,我倒想聽聽你怎么審這個女子?!?p> 顧淹便笑了笑,院子里涼風吹了一下,顧淹額頭的汗受風便舒服了些,不覺得氣氛如之前那般滯悶。
顧淹也知道決夷這話頭拋過來壓根不是欣賞他,不過這不重要,這是個機會。
如果真兇是琴娘,自己咬定了琴娘是兇手,并引誘她認罪,那自然證明自己是斷案好手,今年的zheng績可以添一好筆。
那要是真兇是王妃,自己咬定了是這個貧寒無依的琴娘是謀害小王爺?shù)恼鎯?,那么,王妃日后必然要賣自己一個面子人情,那今年自己的升遷可能左丞相會提攜一把。
顧淹笑了笑,將目光從琴娘匈口移開,不再看那一脯雪痕,只是冷聲冷色道:“你攀咬王妃有何證據(jù)呢?王妃怎能算計到你今日穿何衣服?”
琴娘不理會他,她在王府當了多年的丫鬟婢子,自然知道,這小小知府,根本比不得決夷的份量。
琴娘以為這知府是來消磨她的耐心,故而只是轉(zhuǎn)面看著決夷,高聲道:“小王爺早有南下游玩卉州長懷之心,一年之前便做了預備。王妃也早知道,那時候,王爺嫌棄王妃性格呆板好妒,執(zhí)意只帶我隨行,還多次叫臨安的裁縫給我做路上用的衣服?!?p> 決夷點頭,嗯了一聲:“那如何?這種瑣碎事你說了做甚?”
琴娘不急不躁:“為了那幾件特意為我做的衣服,王妃生了好大的氣,說我配不上絲綢好衣,特意把那些衣服那進她的院子查看,特別貴重的都不肯給我,還是小王爺給我要回來的。”
“能否說重點。”知府有些急躁,他已經(jīng)候在此處許多時刻了,肚子都有些餓了。
琴娘便垂眸微微委屈道:“焉知是否是那時候呢?那時候王妃配了毒藥給我涂在一件衣服扣子上,想毒死我,卻不想恰好今日毒了王爺。”
琴娘抬頭掙扎道:“我聽仵作的話的意思是說,這毒十足強勁,一點便能致命了。既然一點就能致命,我真要害王爺,不拘將毒丟在茶碗里就罷了,也能害了他,何必非得聯(lián)合刺客?”
決夷道:“廢話,王爺喝的茶,我們都要派個奴才先嘗一遍。便是你與王爺榻上歡好之前,你也要被婢子全身檢查,自然不及有刺客呼應時方便!”
仵作微微抿唇,神情泰然。
決夷瞥了仵作一眼,瞧他一副事不關(guān)己無動于衷的模樣,便道:“你是仵作,你可還能從尸體上發(fā)現(xiàn)什么?”
打從針變黑起,仵作便大抵斷定琴娘是兇手,只是如果一開始自己便說出來,倒不能顯出自己的能耐。
只有讓這群大人都遲疑犯難,接著自己再語出驚人,一語定論,才能顯得自己的能耐,也能一洗自己這些年被人瞧不起的沉悶不快。
仵作挺直了身子,拱手對決夷說道:“回稟大人,在下以為這琴娘是真兇無誤?!?p> 琴娘轉(zhuǎn)頭看著仵作,顫聲道:“你莫不是怕了王妃的勢力,所以要害我?”
仵作也不看琴娘,犯人脫罪的言辭太多了,但事實是不會變的,何況是命案。
一般的案子仵作還懶得開口,這種命案,他最喜歡賣弄一展才能。
“小女子,你慎言。”仵作將針對比來道:“這種毒無色無味,但是毒性猛烈強勁。如果只在扣子上涂抹一層,而衣服一直在箱籠里放著,那么疊在衣服上的其他衣服也極可能沾著。這季節(jié)風略大,這地界河水多,自然潮濕之氣略重,這毒粉極有可能被風吹帶著落在草上,葉子上,那時候,依附過草葉的動植物都會死去??墒亲罱]有發(fā)生這種情況,故而可以判斷這件衣服應該是疊放在箱籠最上層。否則這件衣服上的那件必沾毒粉,一觸即死??墒枪媚锏倪@件側(cè)腹部卻有深深折痕,綢衣豈會如此,分明這件衣服乃是放在底部。?”
仵作道:“由此可斷,這毒是新近涂上扣子的。”
決夷點點頭,表示認同。
“王妃娘娘自幼長于深閨,一向受禮森嚴,豈會識得此種歹毒之物?!睕Q夷道:“自你為王爺賞識寵愛,便一直挑撥王妃與王爺?shù)年P(guān)系。如今竟還攀咬王妃,竟如此歹毒,我真不知王爺有何處虧欠于你,你竟要與江湖勢力聯(lián)手害他!”
“可笑!下毒?我根本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這毒與我無關(guān),與我無關(guān)!”琴娘高聲吼叫,雙手亂舞,手中帕子也在空中幾處起伏。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咬死不認,一旦認了,儋州的叔嬸一定受連累。
仵作又是一聲輕笑,冷聲道:“你方才揮著的帕子已經(jīng)顯出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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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元康
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