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月光灑照在珍珠灘上,潮水嘩嘩作響輕撫海灘。
這是今年入冬后難得的一個好天氣。
偌大的海灘上空無一人,不遠處黑石山腰上的小村莊燈火俱滅,漁民們帶著妻兒早已安歇。
天地仿佛都沉在睡夢中,連海風都變得慵懶起來。
一個少年的身影出現(xiàn)在海天之間,一步步踏浪走向岸邊。
他十四五歲的年紀,劍眉朗目皮膚黝黑,身軀挺拔步履堅實,正是陸葉。
三天前,他成功開啟了娘親留給自己的那塊長生云紋佩,里面果然藏了一把崖山桃晶劍,旁邊還放了一卷劍譜“周天”。
陸葉先是粗略翻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周天劍譜里僅僅只記載了五式,分別為:“逍遙游”、“養(yǎng)生主”、“人間世”、“應帝王”和“大宗師”。
可與其說這是五式劍招,卻更像是五篇文章,旁邊還加了許多陸葉娘親的心得批注。
看完了批注,陸葉才恍然大悟,原來周天劍譜記載的不是劍招,而是劍意。
這劍意,不能求諸于書中,而需向天地間尋找。
按照娘親的說法,假如能夠徹悟這五道劍意,則封山階手到擒來。
當然,為了能讓乖兒子好好用功不為生計雜事所困,娘親還在須彌空間里給他留了一點兒錢。
只是等陸葉看清楚了存款金額,不由目瞪口呆。
須彌空間不算大,可也不小,將近一半的地方被一個個箱子層層疊疊地堆滿。
箱子分三種顏色,最多的是紅色木箱。陸葉隨手打開其中一只箱子,就看到里面裝滿了一串串天界鑄造的仙金寶錢,寶錢的正面用龍章鳳文印刻了一個“君”字,表明它曾經(jīng)過天君親自祈運開光,擁有非同凡響的靈性。
姑且不說那用于鑄幣的天界仙金本身便是價值連城仙氣十足的天寶,單單是錢寶里頭蘊藏的一絲天君氣運,也足以令無數(shù)修仙練道之士如癡如狂。
據(jù)說曾經(jīng)有一位地仙不惜出價三萬兩白銀,只為求得三枚天君錢,最終也只兌換到兩枚而已。
陸葉再打開一只黑箱子,里面是一箱價值更在天君錢之上的“天帝錢”。
至于最后一只青銅箱子打開來,里面耀眼生輝氣沖霄漢,約莫有兩千枚祖幣。
由于各家的道法不同,開光灌注的氣運自也五花八門,一時間打開的幾只箱子里流光溢彩照得陸葉眼睛發(fā)花。
要不是這幾年天天喝著楊枝玉露,好歹見過了大世面,陸葉懷疑自己對著這十幾箱子的仙金寶錢也就是俗稱的神仙錢會不會直接昏過去。
娘親莫非果真曾是天界大盜,否則哪里得來如此多的存貨?
他發(fā)了半晌呆,合起了箱子,兀自覺得心頭砰砰亂跳,驚嚇遠多過驚喜。
轉(zhuǎn)眼一瞅,還有一只不起眼的桃木色箱子靜靜呆在角落里,不曉得那里頭又藏了怎樣的驚喜抑或驚恐。
陸葉猶豫了好一會兒,抖著手還是將這只小箱子打開來瞧瞧。
結(jié)果里面是厚厚一疊琳瑯滿目的仙符,陸葉一眼便看出全部是自己老爹的手筆。
他稍作翻看,訝異地發(fā)現(xiàn)這些仙符雖各有妙用,品階卻悉數(shù)在歸元境之下。待仔細一想,頓時醒悟到八九不離十是爹爹擔心仙符施放時一旦引動乾坤仙力,勢必招來天界仙魔的關注,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除此之外,須彌空間里還收藏了一些零零落落的小物品,陸葉一時也沒去細看。
瞅見還有一些空間可以用,陸葉想了想打開青銅箱將里頭的祖幣統(tǒng)統(tǒng)倒了出來,再裝滿了整箱的楊枝玉露。
小蝌蚪一二三先是怒不可遏,奮不顧身撲到青銅箱里,搖頭晃腦擺出一副人在陣地在的架勢。但當它看到被陸葉倒得滿地都是的祖幣后,頓時眉開眼笑地撲將過去,裂開一張大嘴窮兇極惡“嘎巴嘎巴”大嚼起來。
陸葉自幼生性慷慨大方,對錢財并不看得有多重,所以不僅沒有阻攔小蝌蚪,反而覺得釋然了幾分。
那方小水池原本就是小蝌蚪的家園,自己霸占了這么久,還揮霍去大半的楊枝玉露,盡管原本都是娘親所留,可心里終究有點過意不去。
難得小蝌蚪喜歡,反正自己也花不了那許多,不如隨它享用。
不一刻,半枚祖幣便進了小蝌蚪的大嘴巴里,它的身體漸漸散發(fā)出一團淡淡的銀色光暈,張口打個飽嗝,吐出一道絲光來,居然像蠶寶寶一樣要開始結(jié)繭。
陸葉急了,忙道:“喂,你趕緊出來吧。我馬上要離開這里去找爹爹和娘親了?!?p> 小蝌蚪?jīng)]理他,趴在吃剩的半枚祖幣上竟似睡著了。
陸葉無奈,意念微動將它從須彌空間里送出來,孰料小蝌蚪登時炸了,擰著小腦袋“叮叮當當”直往長生云紋佩上撞。
幸虧這玉佩是塊仙寶,紋絲未動毫發(fā)無傷。
陸葉怕小蝌蚪把腦袋撞傻了,伸手指輕輕頂住它的腦門道:“不是我要趕你走,而是我真的得走了。一二三,往后你不用擔心再有人和你搶楊枝玉露池,也不用害怕小火爐再來欺負你?!?p> 他心下黯然,抓出一大把祖幣道:“這些留給你。等我找到了爹娘,再回來看你。”
一二三好似聽懂了,腦門側(cè)側(cè)滑過一通亂蹭,就是賴在陸葉手指頭上不肯下來。
陸葉大感奇怪,愣道:“你想干什么?”
一二三沒法說話,氣急敗壞地張嘴朝陸葉吐了口繞指柔。
陸葉腦中靈光一閃,欣喜道:“你……想和我一起走?”
一二三連連點頭,從陸葉的手指上滾下來,爬到長生云紋佩上再也不肯撒手。
開玩笑,這里頭有一大箱楊枝玉露,還有堆成小山一樣的仙金寶錢,天下還能找到比這兒更舒服適意的地方嗎?!
于是事情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為了不可多得的友情,一二三毅然決然地背井離鄉(xiāng),追隨自己去遠方。
當然,這是陸葉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
他身無長物,也不需過多的收拾,稍作整理便離開了水晶洞天。
沒費太多周折,陸葉就在長生云紋佩的護持之下順利脫困,按照當初父親帶著自己走過的道路原路返還,重新回到了臥龍原。
物是人非,陸葉站在那年曾經(jīng)父子并肩佇立過的海嶺上,又一次回想起過去的日子。
“爹爹,娘親,我會快快地長大,你們放心吧!”
他默默地念道,告訴自己即使孤身一人,即使身在患難中,也應記得自己是陸飲雪和葉還虛的兒子。
患難生忍耐,忍耐生老練,老練生盼望,有了盼望就不至于沮喪沉淪,因為有至親之人的愛與掛牽始終澆灌在自己的心田。
陸葉離開臥龍原,首先奔去的地方就是珍珠灣海府。不同于前次父子同行,此去幾多風險他并不知曉,縱然房書平不過是個掌管八千里海域的巡海夜叉,但也是個五階道行以上的夜叉,加上地主之利和手下烏泱泱的一大幫蝦兵蟹將,絕非陸葉一人能敵。若雙方話不投機,一旦陷入重圍很可能九死一生。
只是陸葉急于知道父親的消息,想弄清楚那日父子離別后,海面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所以他顧不得許多,唯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料陸葉撲了個空,珍珠灣海府已是一座廢墟,房書平和他麾下的蝦兵蟹將不知所蹤。
陸葉不死心,又在附近搜尋多時,結(jié)果依舊是一無所獲。
陸葉大失所望,愈發(fā)牽掛父親的生死行蹤。他一路西行,打算到黑石村再轉(zhuǎn)一圈,試試能否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站在珍珠灘上,望著前方黑黢黢的村莊影廓,陸葉胸中酸甜苦辣一下子翻卷上來。
當年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十五歲的少年獨自屹立在海邊月色里,卻不知偌大天地何處是自己的家。
他略作停留調(diào)勻了內(nèi)息,借著夜色的掩護潛行匿蹤登上黑石山進入到村莊里。
村里萬籟俱寂,偶爾有幾聲犬吠響起,也是無精打采有如嗚咽。
陸葉看天色還早,不欲這時候去打擾顧三嫂一家,當下轉(zhuǎn)向娘親曾經(jīng)住過的那棟石屋。
石屋中空無一人,陸葉不會爹爹的穿墻術,但看門上并未掛鎖,只在門環(huán)上橫插了根木棍。
陸葉的心卻是一沉,他拔下木棍推門入內(nèi),月光透過半掩的門戶映照到石屋里,將孤單的身形在地上扯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陸葉意念微動,指尖亮起一朵天德八寶真火化作的光焰,在屋里環(huán)顧了一圈,景物依舊空無一人。
他失落地滅了光焰,在娘親昔日的床榻前踞地而坐,從長生云紋佩里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串千紙鶴,呆呆地望著出神。
當日云竇寺的大師也曾借宿在這棟石屋里,而今人去房空,要么是已經(jīng)放棄了對爹爹和自己的追捕與監(jiān)視,要么……
不,肯定不會!爹爹一定還活著!
或許只是因為某個不得已的緣由,此刻不能與自己相見。
忽然門外有動靜,陸葉驟生警覺,全身肌肉暗暗繃緊,迅速將千紙鶴藏入懷中。
這時候就聽石屋外有人嘿嘿一聲低笑:“你是誰,為何鬼鬼祟祟躲在屋里不敢吭聲?若不老實交代,小心我抓了你嚴刑拷打逼問口供。老虎凳,辣椒水,仙人掌……小兄弟,你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