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藍被他捏在下顎,瞧著這人正探頭探腦,在自己嘴里仔細查看,心頭有些暖意,卻又覺得好笑。
“乪先昂吾絎哈?!?p> 她發(fā)出了串古怪喉音,卻不知說著些什么。
“你說啥?”
阿水愕然,這才想起自己捏著人家下巴,她又如何能說話,卻又生怕手一松,她便會如她那大伯一般,尋了短見,便緊緊盯著姑娘眼睛,寒聲道:
“若發(fā)誓不磕藥,我便松手?!?p> “喀絎奤。”
姑娘此刻只能睜著雙大大的眼睛,只是有些哀怨。
“是哦,這樣也說不了話,那,那你點個頭,就算發(fā)誓了?!?p> 少年有些悻悻然,瞧見寶藍立刻微微點了點頭,似極辛苦。
他將信將疑,便緩緩松開了手,只認真盯著寶藍唇間。
“你是豬么?還遠沒到生死之際,我尋什么死?”
寶藍終能合上了嘴,有些怨意,白了眼。
阿水羞愧,卻依似有些后怕,眼睛死盯著寶藍唇間許久,覺得這人倒真沒什么異常舉動,這才松了口氣。
“你,在擔心我么?”
寶藍盯著這人了會,才背了過身去,悄然有些笑意。
“有什么好擔心的?!?p> 那張嘴,一如既往的硬。
“那怎么還一副傻愣愣的模樣?”
阿水這才有些如夢初醒,訕訕然間,聲音有些輕。
“你,你呼氣好香。”
“?。俊睂毸{正掀開了那壺蓋,里邊那水復沸騰處,便有股白郁蒸騰而起,又有茶香清溢,卻沒聽清那話。
“我說,你嘴里的味兒好香?!?p> 阿水抬頭,想了想,似覺說的極不貼切,便補充道:
“比這茶味,香了千萬倍?!?p> 寶藍心中卻是一顫,便呼了聲燙,輕輕捏著壺蓋的那只手,忽地縮了回來。
“燙著了?”
“廢話?!?p> “痛不痛?”
“盡是廢話?!?p> 阿水坐到了她身前,摸了摸頭,瞧著寶藍把那根有些紅的指頭輕輕放在唇間,眼神有些飄忽。
“我倒有個止痛的法兒,挺靈的?!?p> “說說?”
“拿燙著那處捏著耳垂,便,便能解些灼意?!?p> 阿水說話間,不知為何,便咽了口口水。
寶藍臉上也是一紅,輕聲道:
“那,試試?”
“試試?!?p> 阿水心中似轉了千萬個圈,終于把心一橫,將身子湊的近了些,又把那頭猛的一側,臉上大義凌然,心頭有些激動。
他有些期待處,卻啞然望著這姑娘輕抬手處,已捏著自家耳垂,一臉笑意。
這少年這才有些尷尬,卻不知如何解困,便順勢伸了個懶腰,好像他這輩子,從未主動把耳朵湊到人家身前一般。
“看來,也不是第一次用這招騙女孩子吧?”
寶藍長長的睫毛輕輕撲閃,一雙深不見底的瞳中笑意泛起。
阿水大窘,再不敢拿那些兒時的小聰明出來,許久才輕聲道。
“小時候鬧著玩的?!?p> 寶藍望著他一臉羞色,卻嘆了口氣,也再不說話,只是輕輕捏著自己耳垂,那手指上的痛,卻立時消了幾分,倒當真有些靈驗。
“后來呢?”
“什么后來?”
“你大伯死后,又發(fā)生了什么?”
寶藍的臉上便是一黯,許久才輕聲道:
“自大伯去了,那些整日整夜在我家門口晃悠的探子,便忽然在一夜間消失無蹤,那些每天上諫,似與我家不死不休的御史們,也都沒了聲息。便如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過一般,周轉也順了,各處關系也通了,日子,似也如從前般好起來了?!?p> 阿水沉思,點了點頭:
“富甲天下,也始終只是個商賈之戶,再鬧騰,又能鬧出個什么花兒來,可若是一門二至尊…”
他便想起了老史當年與他們描述的那些個至尊威勢,又想了許久,嘆了口氣道:“若我是皇帝,我也會整日整夜里,睡不著覺,吃不好飯,定要剪去一翼,才能放心一些?!?p> 寶藍極自然的繼續(xù)道:“卻不能把那家人逼到了死處,一不小心,可真會逼瘋了些人,反而不好收拾?!?p> “難怪那些重騎無論如何都尋不到你們那些女眷,我先前便想著,這不就是放把火的事么?”
阿水忽然眉頭一皺,疑道:
“以你大伯的韜略,這怎么會看不出來,為何最終還是出手了?”
“我說過?!?p> 寶藍依舊捏著耳垂,樣子著實有些可愛,只是她臉上此刻卻再無半點溫柔模樣,只淡淡望著那些自壺中不斷升騰的白氣,輕聲道:
“王家,不止只有一位至尊,極宗,也不止一位至尊?!?p> 少年抬頭,有些奇怪的望了寶藍一眼,心道這話你不早就說過了么,卻怎么又在此處答非所問。
他正迷惑處,寶藍卻似不想讓他多想,隨便一揮手處,便熄了那道爐火,又似打斷了那少年的思緒,便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了亭邊。
“那些家丁的尸首,便盡數(shù)葬在此地,連個墓碑都不敢留,連拜祭都不敢來,還得牢牢圈將起來,生怕那些人心頭還有忌憚,尋將過來。”
少年身子一抖,卻不敢多說什么,只是眼神撲朔間,似不敢再望向那地兒,便忽然間想到了一事,輕聲問道:
“那你大伯的身子呢?”
阿水這話,問的可不多余。
至尊早已超脫了天地境界,故老早已相傳,若是那些人身死,那留下的軀體,可便是世間無價之寶了。
寶藍皺眉,她是何等聰明之人,哪里聽不出這少年一句話間便漏了心思。要知若尋常等閑人遇到這事,自然都該問那人身葬何處,又怎么會如這少年那般,似已知道那身子便從未下葬過一般?
她心中不由泛起了陣警意,驀然回頭,牢牢盯著少年那道眸子,似要從里面發(fā)現(xiàn)什么,望了許久,卻只覺得那兩道黑亮瞳子里清澈無比,沒有一星半點的渾濁之意。
寶藍又望了他許久,那少年似也知道這話問的極不妥,雖未再發(fā)問,卻也沒躲開這姑娘的逼視。
她終于嘆了口氣,便轉回了頭,似有些魂不守舍。阿水便有些尷尬,知道這話確實問的極不妥,剛想說些什么,卻聽到身前人捂著胸前某處,低聲幽幽道。
“大伯,一直陪在我身邊?!?p> “都過去那么些年了,該放下,也該放下了。”阿水站到了她身側,似有些擔心的瞧了瞧寶藍臉色。
“我這人,便是他帶大的,雖然他拿血,拿命,拿那雙睜的極大的眼睛,拿這么多年來的夢魘逼我能強些,絕些,可我始終還是脫不出那道心性,便忘不了他,更…”
她轉過頭來,輕眸望著身邊這人,一字一句道:
“更不會忘掉你?!?p> “什,什么意思。”阿水被她盯的有些發(fā)毛,強笑道:
“我不是好好在你身邊么,又怎么說起忘不忘的?!?p> 寶藍嘆息,輕聲道:
“若我猜的沒錯,他們遲早會明白過來?!?p> “誰,明白什么?”
“明白若總想著費勁力氣圖你,更不如想個法子殺了我?!?p> 寶藍語調低平,似這事,與她更無半分關系。
“殺,殺你?”阿水一愣,隨即便覺得這姑娘心思也不過如此,啞然笑道:
“你家那位至尊,此刻只怕是全副精神都投在了你身側,他們要來殺你,豈不是自尋死路?”
“這世間,只要你想,那便總有辦法?!?p> 寶藍低聲道:“若猜的沒錯,等我們回去,就會有些故人忽然到訪了?!?p> 她復又抬頭,那雙眼中,有些霧色迷離。
“若我不在了,你還會記得我多久?”
“可別說喪氣話?!卑⑺凰@眼神瞧的實在有些害怕。
寶藍定定望著他,忽然展顏一笑,極美,卻有些凄。
“回吧,時候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