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高家主院就一片喧鬧。他們來的不巧,正趕上高家老母的生日,沒人接待兩手空空的他們,那張有錢使盡了溜須拍馬之能,方有小廝勉強帶他們?nèi)ヒ娸^好說話的高家少爺。
高家書房,卻寂靜無聲。
門關著,仿佛里面沒人,小廝怕受牽連早就悄悄溜走了,桑葉輕輕叩了叩門,心里頗過意不去,打擾別人總是不禮貌的。張有錢想起桑葉的安排,拽了拽衣襟,撫平臂彎處的皺褶,挺了挺腰背,收斂了猥瑣,一臉嚴肅。
半天無聲,桑葉又叩了叩門,聲音大了一些。
“請進?!睖睾椭屑又唤z不悅。
三人輕輕推門而入,立于階下,整個房間墨香彌漫,鏤空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晨光,照在他們的腳下潔凈的地板上,兩旁高大的醬紫色書柜擺滿了書,房間中間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文案,案上壘著各種字帖,寶硯,筆筒,琳瑯滿目而又井然有序。一白衣公子正臨桌書寫,手里的筆一刻不停,這是告訴三人沒有提前預約的客人是不受歡迎的。
只有走筆如飛的沙沙聲,那張有錢越發(fā)拘謹,頭上有亮晶晶的汗珠冒出,也不敢抬手去擦。
“三位所來何事?”高少爺終于停筆抬首,雖極討厭練筆被打擾,還是溫文爾雅。
桑葉拱手致歉:“實在抱歉打擾了公子,我三人是為貴府懸賞畫像而來,請公子相助?!?p> 高公子高羽月褐色的眼睛在三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瞧見桑葉時眼神有些異樣:“已經(jīng)很久沒人敢試了,我看你們也頗不容易,不要浪費銀子了?!?p> “既然來了,哪有試都不試就認輸?shù)牡览?。請公子允許。”桑葉加重語氣說道。
“勇氣倒是可佳,”高公子瞄了一眼桑葉,轉(zhuǎn)頭對身邊的侍從:“小虎,你去帶他們說明情況”。
方才還面無表情的侍從小虎,此時從臺階上一蹦而下,對三人露出了兩個酒窩。
秋菊說的沒錯,這銀子實在難掙。五百兩的賞銀聽起來很多,但還需要先交五兩的押金,并且畫像的對象高思涵是高家老母的長女,也就是那高少爺?shù)墓霉?,早已?jīng)過世了。再高明的畫家都不能憑空畫像,心中一定得有實物影像,連那高羽月少爺都沒有見過其面,見過其面的只有老一輩,當朝右宰,高家老母肯定不是自己隨便就可以接近的。
“府里有哪些老人見過高思涵?”
“我不清楚,不過,請來的很多畫師,都去找過花匠田瘸子,他應該見過?!笔虖男』⒒卮?。
“帶我們?nèi)フ宜?。”桑葉說道
小虎一臉為難:“這...你...你還是別去了吧。”
“為何?”桑葉、秋菊、張有錢幾乎同時發(fā)問。
“從懸賞畫像以來,很多畫師來獻畫像,宰相大人實在是不勝其煩,才想出交押金的辦法,人一下子才少了許多,也有一些有心畫師主意打到田瘸子身上,這田瘸子脾氣很怪,誰都不見,即使見到了也是對人不理不睬,所以還是別去了?!毙』⒑眯膭竦?。
“田瘸子喜歡什么?”張有錢神態(tài)猥瑣,問到桑葉心里了。
“別打討好的主意,那田師傅軟硬不吃?!毙』⒄?。
“那也得去試一試?!?p> 桑葉已經(jīng)交了押金,退無可退,一無所有,只有奮力一搏,她現(xiàn)在就像一個賭徒,越窮越敢壓注。而且這五兩銀子還是留給秋菊的辛苦費,結果秋菊死活不要,桑葉只好用它交押金了,她確實有些后悔把錢給了那毫不認識女人,做慈善也得等自己有錢了,而不是像如今這般狼狽!
高府花園姹紫嫣紅,打理得很特別,不過桑葉沒心思賞景。在一處茂密的薔薇花架下,找到了正在石凳上睡覺的田瘸子,懷中還抱著酒葫蘆,正在夢中被人吵醒,很不高興地坐了起來,睜開惺忪的醉眼瞟向小虎:“小崽子,這么好的天,不去前廳吃吃喝喝,討賞錢,來我這兒干什么?”
“田師傅,打擾您睡覺了?!鄙H~忙道歉,“我想問您一些問題?!?p> 那田瘸子看也不看桑葉,滿臉嫌惡:“別問我,我不知道,知道也不想說,走吧,別打擾我睡覺?!闭f罷,又躺下,頭枕著一只胳膊,閉上眼睛。
“??!蛇!有蛇!”秋菊臉色蒼白,雙眼圓圓,一臉驚恐,聲音顫抖。
田瘸子一躍而起,竟比普通人還要敏捷,哪里還像醉酒之人。
眾人順著秋菊的眼光看去,在花枝上赫然盤著一竹葉青!這里離竹林不遠,有竹葉青很正常。
只聽嗖的一聲,銀光一閃,一枚小刀飛了過去,蛇身還在,卻不見了蛇頭,一股血腥味在花園中極不協(xié)調(diào)地彌漫。
田瘸子撿起刀子,用分不清顏色的衣襟擦了擦上面的血跡,又揣入懷中,用鄙夷的眼角斜視著秋菊:“別這么大驚小怪,娘們似的?!?p> “膽子小不分男女,田師傅看不起女人?”桑葉聲音中含著不悅。
那田師傅混沌的目光倏地變得凌厲,向桑葉射來,恰似等待攻擊的竹葉青。桑葉不由的一寒,想起了帶血的刀子。
“你敢這么和我說話?”田師傅陰沉的臉變的疑惑,“你...你是誰?來這干什么?”
那條竹葉青還在花枝上痛苦的扭曲,鮮血從端口汩汩而出,順著花枝流淌,桑葉扭開目光,強作鎮(zhèn)定轉(zhuǎn)回他的身上,盯著那片擦濕了的衣襟,平靜說道:”我叫桑葉,想給高府的大小姐畫像,所以來向你請教一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