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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水殘生

15 私事

恨水殘生 盧溪橋 3839 2018-12-16 11:45:16

  茶舍并不遠,只有不到百米的距離,跟剛剛包廂的炙熱氣氛相比,自然安靜了許多。茶舍是日式的,裝修得也還算精致,并不明亮的燈光配合著若有若無的音樂,幾處殘石、雕像隨意擺放著,頗有幾分禪意。這時候客人并不多,吳永新挑了一間安靜的房間,要了壺烏龍茶、幾樣小食,等服務員將茶點都送上之后,吳永新把門合上,這才和馮易水聊了起來。

  “先談公務,還是私事?”吳永新煞有介事地問。

  “跟你還有什么公務好談?”

  “不是有十二周年聚會要談嘛?”吳永新故作驚訝地問道。他們那一屆南科政治學系,一共有36個學生,巧的是男女各半,正好六個宿舍房間。臨近畢業(yè)時,大家約定要非比尋常,不去慶祝什么五周年、十周年,而是以宿舍為組織單位,每六年一聚,上一次畢業(yè)六周年的聚會,是女生宿舍組織的,而這次十二周年聚會,就輪到吳永新和馮易水他們宿舍了。

  “這也算公務!”馮易水不禁搖搖頭。

  但正好有這個機會,十二周年聚會的事兒,該談的還是要談的。兩人花了點時間,把今年畢業(yè)聚會的具體時間、地點以及活動的內容都大略討論了一下。一定都敲定之后,他倆把這個方案總結成了幾句話,丟到大學宿舍的群里,供大家討論去了。

  剛剛放下手機,吳永新像喝酒一樣把手里的半杯茶一飲而盡,不經(jīng)意地說道:“哎呀,不知道燕子會不會來參加十二周年的聚會啊?!?p>  這句話說得突兀,讓馮易水聽得心頭一震,杯子差一點兒從手里滑落?!把嘧印笔莾扇说拇髮W同班同學,也是馮易水大學里暗戀的對象,整個四年,馮易水都默默地關注著燕子,但他缺少表白的勇氣,即使被同宿舍的同學反復鼓動也是如此。內向的性格加上些許自卑,讓馮易水錯過了好多機會,直到大學畢業(yè)前的聚餐上,喝了好多酒、接近斷片狀態(tài)的馮易水才終于鼓起勇氣表白,但得到的還是委婉的拒絕。那個時刻仿佛成了此后一切事情的緣起,馮易水畢業(yè)后,在幾個工作意向中選擇了濱城的那個,除了篤定的人力資源工作方向之外,馮易水還鐵了心要遠離云城這傷心之地。

  馮易水罵了吳永新一句,并做勢要拿茶杯砸向吳永新,這些年馮易水想起燕子,以及那次拒絕的時刻越來越少,那就像褪色的回憶,越來越模糊了,這時候吳永新在云城的茶舍里舊事重提,仿佛又把他的傷口撕裂開來。六周年聚會的時候,燕子就是少數(shù)幾個沒到的同學之一,吳永新也不清楚到底這次的十二周年聚會,是希望燕子來,還是不希望她來。

  幾杯熱茶喝下,再加上互不相讓的調侃之后,兩人感覺都清醒了不少。

  “現(xiàn)在談私事吧?!瘪T易水感覺周年聚會的組織工作,只不過是最不重要的那個由頭。

  吳永新按了服務鈴,讓服務員換了茶,又燒了半壺開水,等水慢慢開了,給馮易水倒上新茶之后,這才慢慢開口,“我要向你借錢?!?p>  “多少?”馮易水倒并不驚訝,吳永新作為公務員,工資并不高,之前也找他拆借過幾萬塊錢,很快也就還了。

  “二十萬?!边@個數(shù)字一說出來,馮易水把剛端起來的茶杯又放了下來,他沒想到會這么多。

  “什么時候要?”

  “越快越好。最遲半年就能還?!眳怯佬滦α艘幌拢斑B本帶息。”

  “滾,我什么時候要過你利息?!瘪T易水說完,心中怦然一動,提到利息,他又想到了張柔嘉,想到了那一汪清水似的眼睛和淺淺的酒窩。

  “沒想到吳處長還能再找我借錢啊!”馮易水連忙調侃了吳永新一下,來掩飾自己想到張柔嘉時的那份慌張。

  “我拿錢來做什么,你不要問,總之是急用;我自己的錢還都投在一個項目上,拿不出來。”吳永新對馮易水算是沒什么保留了。

  馮易水想了想,自己剛在濱城買了學區(qū)房,除了留下應急的五萬現(xiàn)金,其它的積蓄連同賣股票的錢,都用來付房子的首付了,自己的確沒有其它可調動的現(xiàn)金了,他本想將實情說出,但他轉念又一想,吳永新那么驕傲的性格,也就是對自己才會開口借錢,這份信任不易輕易丟棄??焖俚乃伎贾?,一個方案在他頭腦中成形。

  “好,我現(xiàn)在就給你。你的儲蓄卡給我?!瘪T易水說完這句話,就拿出了手機。

  吳永新以為馮易水在開玩笑,或許只是想拍一下他的銀行賬號,于是就把自己的銀行卡丟給馮易水,但馮易水在手機上操作幾分鐘之后,四個短信依次出現(xiàn)在的吳永新的手機屏幕上,每條短信都明確無誤地提醒吳永新五萬元現(xiàn)金已轉到他的賬戶上,一共二十萬分文不差。

  “馮總現(xiàn)在是真豪??!”吳永新得了便宜,也不忘賣乖。

  馮易水忍不住又罵了一句,“你知道我賣了股票,肯定以為我有很多現(xiàn)金;其實我上周才付了濱城學區(qū)房的首付,都是為了小雅,你知道的,她明年上小學了。我現(xiàn)在手上只有五萬現(xiàn)金,這是我全部的資產(chǎn)!”

  吳永新有些驚訝,“啊,那你這二十萬從那里來的?”

  馮易水又加了些茶,故作神秘地說,“山人自有妙計。”

  原來馮易水是用了輝揚自家的金融產(chǎn)品“隨時貸”,作為輝揚的員工,按級別都有一定額度的超低息貸款,秒速到帳,而且最長可以一年后再還款;馮易水選擇了六個月“先息后本”借了這二十萬,這樣每月的利息不過一千元左右。當然,馮易水并不準備自己承擔這些利息,作為一項員工福利,在輝揚工作兩年之后,馮易水可以享有三十萬、最長十年期的無息房貸,馮易水買房時因怕麻煩沒有去申請這項福利,這次他正好可以申請一下,預估一個月左右就能批一下來,這樣他可以提前還自己剛剛支取的“隨時貸”,等到吳永新六個月之內還款之后,他再提前把無息房貸還上,這樣整個算下來,他只需要付一個月左右的利息。

  整個“方案”介紹完,吳永新半是打趣、半是恭維地夸了馮易水幾句,吳永新想要打個借條給馮易水,又被馮易水攔了下來,吳永新以茶代酒,敬了馮易水一杯,兩人都沉默了幾分鐘,像是各有心事。

  剛剛談完錢,一下子讓馮易水想到了王姐,他一臉好奇地問:“上次你推薦給我換美金的那個王姐,是什么背景?”

  吳永新從桌上的小碟中撿了幾粒開心果,拔開放進嘴里,“你問她干嘛?”

  “純粹是好奇。她挺大氣的,幾十萬人民幣,說轉就轉了。”

  “反正就是很厲害的人物,你也不用知道那么多。”吳永新回答完,看馮易水不滿意地看著自己,又答道:“我對她的了解也不多,是我領導介紹我認識的,只知道幾點,一是有錢,在云城有好幾處場子,二是能搞定很多事情,有時我領導也會求她辦事。其它的,我也不好多問?!?p>  馮易水對這個答案并不算滿意,他咂了一口茶,對王姐更感興趣了。

  “對了,你在輝揚的主管,是不是叫徐什么風?”吳永新突然來了這么一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還是想岔開剛才的話題。

  “嗯,徐其風。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要離職?”吳永新的這句話,雖然是個疑問句,但馮易水卻把它當成了肯定句。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為徐其風為什么要離職,而是自己接下來的晉升提名怎么辦。隨即馮易水又發(fā)現(xiàn)自己太自私了,趕緊把注意力放到徐其風身上來。

  馮易水追問了幾句,吳永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在某個各色人士聚集的飯局上忘了聽哪個消息靈通人士提了一句,至于為什么提,怎么提的,當時吳永新有些喝高了,并不記得那么真切了。馮易水倒是相信吳永新并無隱瞞,這事兒本身就跟吳永新沒什么關聯(lián),他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吳永新見馮易水聽了這個消息有些心神不寧,好言安慰了幾句,并言明自己當時的確喝多了,聽錯了也是可能的。而且只是別人隨口一提,哪能就那么準。這些道理馮易水雖然都明白,但他也懂得有些消息并非是空穴來風,有時重大的消息,往往都是先從外部傳開的。馮易水也抱著一絲僥幸,希望這個對自己非常信任的主管、在輝揚工作這么多年的資深總監(jiān),不會就這么輕易地離開。

  吳永新的太太打電話過來,詢問吳永新什么時候到家;在吳永新接電話的時候,茶舍的服務員也敲門進來,客氣地說她們營業(yè)時間馬上就到了。馮易水答應一聲,出去買完單,示意了一下還在打電話的吳永新,兩人一起向茶舍外走去。

  吳永新的妻子是吳永新在原單位的同事,馮易水見過一面,高挑的個子,長長的頭發(fā),眼睛大而有神采,精明干練。吳永新和妻子結婚的時候,連酒也沒有擺,兩人只是一起去歐洲旅行結婚,領完證才跟幾個要好的朋友、同事打了招呼,低調而又神秘,馮易水補送了禮物,還特意來云城跟兩人一起吃了次飯,那次吃飯算是馮易水唯一的一次見吳永新妻子。吳永新和妻子直到結婚三年后,才要了寶寶,現(xiàn)在孩子四歲多了,馮易水只是偶爾在吳永新的朋友圈看過他曬娃的照片,對于這一家子,了解得卻并不多。馮易水近些年每次和吳永新見面吃飯,吳永新極少談及家人,馮易水也沒有刻意去打聽。

  因為是不同的方向,馮易水和吳永新分別叫了車。兩人等車來接的時候,吳永新一臉壞笑地拍了拍馮易水的肩膀,“你現(xiàn)在單身真好呀!算是鉆石王老五了吧?記得要注意身體,經(jīng)常、及時體檢呀!”

  馮易水回了一拳,“怎么人民公仆的思想這么不健康?。 ?p>  “咱倆到底是誰思想不健康???”吳永新躲了一下,“你明天就回了吧?下次你來云城,我?guī)闳ネ踅愕膱鲎右娮R一下,沒準兒可以見她一面?!?p>  吳永新話音剛落,他叫的車先到了,吳永新向馮易水揮了揮手,略有些踉蹌地坐上車走了。馮易水對剛才吳永新兩句話里的關聯(lián)也沒太在意,只是又提到王姐,讓他有些意外。馮易水叫的車還有兩公里才到,他又點了根煙,本來消散得差不多的酒勁兒,這時好像又殺了個回馬槍似的,讓馮易水的頭有些緊。

  半年沒見,吳永新在新的部委變得似乎更加理性、成熟了,這的確跟之前馮易水所認識、了解的那個吳永新有些不太一樣,他拿了那二十萬是有什么用?另外,徐其風真的要離職嘛?王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馮易水想琢磨一下這幾件事,但很快就放棄了,他知道,這種胡亂猜測,是沒有什么實際意義的。

  網(wǎng)約車到了之后,馮易水拉開車后門坐了進去,他打開座位旁邊的一瓶礦泉水,一下子喝了半瓶。網(wǎng)約車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一樣,呼嘯著在寂靜的夜里撕開一道口子,向酒店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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