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決裂

　　憤怒、茫然、困惑、傷心。

　　這四種感情像是無處不在的四元素向著小查理擠壓過來。

　　鎮(zhèn)民那一張張臉扭曲著、叫囂著：

　　“恥辱之后！”

　　“罪人之子！”

　　“災(zāi)禍！”

　　“滾出去！”

　　“不想再看到你！”

　　“……”

　　“啊——”小查理雙手捂著耳朵放聲大喊：“不要再說啦！”

　　過量的煙塵因?yàn)樯倌甑膭×疫\(yùn)動，像是有預(yù)謀一般的可怖生命體向著他涌了過來。灼熱的空氣炙烤著他的肺，但這點(diǎn)肉體上的痛苦，遠(yuǎn)不及精神上帶給他的傷害。

　　小鎮(zhèn)上往昔友善的鄰居、友人，一個個在一夜之間卻變成了恨不得要將小查理殺之而后快的敵人。他們將自己親朋好友不幸離世的慘劇怪罪在這個無辜孩子的頭上，卻沒有想過所得消息的來源是否正確。

　　大概是急需找到一個情感的宣泄口吧。

　　可憐的小查理尚不知那些被蒙蔽的鎮(zhèn)民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做了什么，他還天真的以為琴嬸、杰羅達(dá)大叔也為了拯救那幫惡人而犧牲了。如果少年知道自己的至親之人是因鎮(zhèn)民的猜忌而身受重傷，他大概會跑回去跟那些人拼命吧。

　　對這些還不知情的少年正一瘸一拐得奔跑著，現(xiàn)在的他只想離開這里，越遠(yuǎn)越好。

　　雖然小鎮(zhèn)上大部分地區(qū)的火焰已經(jīng)熄滅了，但是滾滾的濃煙依然讓視線受阻，再加之廢墟的地形復(fù)雜多變，本就有腿傷的少年不出意外地被埋在灰燼間的交錯斷木絆倒在地，鋒利的木刺刮破了他的手掌，鮮血立刻就涌了出來。

　　但他并沒有爬起來，只是伏在地上氣喘吁吁。

　　-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

　　-就這么死了也好……

　　小查理翻了一個身，視線里黑煙像是放肆的妖魔張牙舞爪地燎上了澄澈的天空。臟兮兮地小臉上沒有一滴眼淚，不過，沒有眼淚并不代表他心中沒有委屈。

　　鎮(zhèn)民們的指責(zé)和對立直接摧毀了小查理的所有——他愛的，和愛他的。

　　空氣里彌漫著的煙氣讓少年的頭昏昏沉沉的，他恍惚間看見一個身影破開了黑煙，是一個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鷹鉤鼻和口音：

　　“喂！小子！躺在這里做什么！”

　　“……杰洛特叔叔？”小查理抬頭都有些吃力。

　　“嗯？快起來！還要我來扶你嗎？”

　　-這語氣還是這么令人討厭。

　　少年這才鼻子一酸，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叔叔……我想回家?！?p>　　但，半晌沒有人回應(yīng)。

　　“叔叔？”小查理一抬手一抹臉，臉上的黑灰和著淚水都花成了一片，他吃力地從地上爬坐起來。

　　“叔叔？”

　　然而周圍除了遠(yuǎn)處火焰燃燒的聲音，并沒有其他了。

　　“叔叔？”

　　小查理四處張望，卻只看見濃濃黑煙，哪里還有什么人影？

　　少年終于崩潰了，淚水越來越多，洶涌的感情和委屈終究還是爆發(fā)了。

　　四下無人，小查理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在少年的身后，氣巨靈悄悄顯形，他準(zhǔn)備將這個正在失控的孩子打暈，帶離這個危險(xiǎn)的地方，可正當(dāng)他抬起手的時(shí)候，敏感的氣巨靈若有所感，看向少年見到幻象的那個方向，又無聲地隱去了身形。

　　下一刻，迎面而來一個身影破開了厚重的煙塵，雖然腳步有些虛浮，但還是及時(shí)地側(cè)身避開了擋在前方的小查理。

　　少年還以為這也是幻覺，直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嘿！小家伙！怎么了？”

　　淚眼婆娑間，佇立在身前的人影漸漸清楚起來。這個人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爛爛的，在其下依稀可見一處處夸張的傷口，大部分都是燒傷。他敦厚的面容漸漸引起了小查理的記憶。

　　“阿，阿加沙叔叔？”少年還是忍不住的抽泣著。

　　阿加沙輕輕地答應(yīng)了一聲：“你怎么在這里？杰洛特不是把你派去……”

　　小查理低下了頭：“叔叔……你，你帶我離開這里吧……”

　　“嗯，”阿加沙并不知道小查理的情況，事實(shí)上，他才剛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說起來像阿加沙這么強(qiáng)大的人身上沒個一兩件法器是不太可能的，花費(fèi)將一個高階法器摧毀的代價(jià)，拳師還是壓制住了失控的法術(shù)：

　　“鎮(zhèn)民們都還好嗎？我這就把你送到他們那里去?！?p>　　“不！”小查理猛地抬頭大喊道：“我不回去！他們?nèi)懒瞬藕媚?！?p>　　阿加沙被少年的過激反應(yīng)弄糊涂了。

　　-我昏迷這段時(shí)間發(fā)生什么了？

　　“啵！”

　　空氣爆發(fā)出了一個小小氣波，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小查理的后頸，力道也不大，只是讓這個憤怒的孩子暫時(shí)暈厥了。

　　阿加沙眼疾手快，在小查理將要倒地之前，搶先一步將他摟在了懷里：

　　“誰在那里！”

　　只見滾滾黑煙慢慢地凸起，一個下半身為氣流的藍(lán)膚巨人飄蕩了出來：

　　“首先，致上最誠摯的歉意，我沒有敵意，擊暈這個孩子只是因?yàn)榻酉聛淼奈覀冎g的對話不方便被他聽到。”藍(lán)膚巨人的聲音空靈悠遠(yuǎn)，阿加沙甚至能夠感覺到隨著這個藍(lán)膚巨人的出現(xiàn)，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那些嗆人的黑煙都被隔絕了。

　　“一個氣巨靈？之前是你在保護(hù)這個孩子？”拳師并沒有放下警戒，他的肌肉依然處于緊繃的狀態(tài)。

　　“是的，我是駐克羅林城大法師林恩的伙伴，你可以叫我亞基斯，現(xiàn)在我和他共享著視野和聽覺，有些事情我想要和你解釋一下?！眮喕箶傞_了雙手示意自己不會做出任何的冒犯舉動。

　　氣巨靈是四元素巨靈中與人類最為親和的巨靈。

　　他們大多溫和友善，不像火巨靈的暴躁、水巨靈的高傲和土巨靈的頑固。

　　而且氣巨靈經(jīng)常會與強(qiáng)大的人類相伴而行，締結(jié)盟約，各取所需，甚至可以培養(yǎng)出深厚的友誼。

　　阿加沙確實(shí)聽說過這些傳聞，但當(dāng)一個真正的巨靈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shí)候，他還是免不了會有些緊張，特別是現(xiàn)在這個時(shí)候，他根本就沒有把握擊敗面前這位氣元素之神的寵兒。

　　“好吧，亞基斯，我是個傭兵，名字什么的不重要，你先跟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p>　　阿加沙小心地將小查理放平在地上，然后從腰間的簡易行囊中取出繃帶為他包扎。

　　一旁的亞基斯便將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都告訴了阿加沙，這期間阿加沙一直沒有抬頭，但是亞基斯敏銳地發(fā)現(xiàn)，阿加沙額角跳動的青筋正昭示這個男人的憤怒。

　　“所以……呼……這幫忘恩負(fù)義的人因?yàn)橐粋€謠言而傷害了兩個真正想要幫助他的人?！?p>　　拳師的語氣微微顫抖，他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不過曾經(jīng)的他沒有能力阻止，而現(xiàn)在的他有了能力，卻錯過了阻止這一切發(fā)生的最佳時(shí)機(jī)。

　　“不過請閣下放心，林恩已經(jīng)解救了那兩個可憐人，他會將他們安置到克羅林城……說個題外話，入侵這個小鎮(zhèn)的法師是你打敗的嗎？”

　　亞基斯機(jī)敏地繞開了話題，鎮(zhèn)民也并不是完全的惡人，甚至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只是有的時(shí)候愚昧盲信之人給其他人帶來的傷害并不比真正的惡人小多少。

　　“嗯，不過他不是一個法師，而是一個巫妖，準(zhǔn)確的說，是一個半巫妖?！卑⒓由骋惨庾R到了這個問題，他也沒有辦法拿一群普通人撒氣，只好直起身站了起來。

　　拳師直視著氣巨靈的目光，雖然對方比他高了不止一點(diǎn)，但氣勢上卻絲毫看不出差別：

　　“我擊碎了他的軀殼，卻發(fā)現(xiàn)了這個……”

　　語言有時(shí)候確實(shí)會貧乏無力，拳師決定直接拿出來給氣巨靈看一下，他將藏于拳甲之下的灰色晶體拿了出來。

　　這個晶體完好無損，但卻已經(jīng)沒有那個巫妖的能量波動了。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一開始我以為這是他的魂匣，但其實(shí)這個東西之中并沒有存放他的靈魂，在這里面的……”阿加沙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是我摯友的靈魂……我能夠感受到他傳遞而來的情感。”

　　亞基斯皺起了眉，他極其厭惡這種半生半死邪惡的生物，正常來說這種生物即使離開了，也會留下來自死靈深淵的惡臭，雖說大部分生物聞不到這種味道，但對于氣巨靈亞基斯來說，這會像天空的驕陽一般明顯。

　　可，現(xiàn)在他什么都沒有感覺到——這里，太干凈了。

　　阿加沙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說謊。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或許你擊敗的只是一個傀儡?！眮喕雇瑯記]有說謊，誠然氣巨靈的壽命悠久，學(xué)識也非常廣博，但這不意味著什么都知道，這個廣袤的世界對于氣巨靈來說也是同樣充滿了未知和新奇。

　　“……行吧，”阿加沙收起了晶體，半蹲下來將小查理抱了起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先帶這個孩子離開了。而且我需要去找一個懂得靈魂法術(shù)的法師，看看他能不能解救我朋友受困的靈魂。”

　　氣巨靈彎腰行了個禮：

　　“祝你好運(yùn)，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