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客官不是活人
這邊和林道長兩個倒霉徒弟聊著天，那邊林道長已經(jīng)把奄奄一息的芭蕉精收到壇子里了。
標(biāo)準(zhǔn)的彈踢，林道長左手捉住壇子的邊沿。右手抓著已經(jīng)貼著靈符的蓋子。嘴里念叨著一句什么話。芭蕉精就順著壇口飄了進(jìn)去。行云流水，道法自然的蓋上了蓋子。
李憫中不禁在心中為他喝彩。
“阿方阿豪，去看看受傷的人?！铋L官，您的騾子能不能借來用用？受害的人行走不便，想用騾子帶去一眉居?！绷终⒂悬c不好意思的問李憫中。
李憫中還在想怎么繼續(xù)討好一眉道人呢。大手一揮。“客氣了，此乃應(yīng)有之義。拿走拿走，別客氣！”
“如此慚愧了，——阿方阿豪，取幾塊好一點木板架好騾子。把他們都放上去。”林正英說道。
阿方阿豪來回跑動著。心里卻對李憫中二人好感爆棚。要是這兩匹騾子不借，自己可費(fèi)勁了。而且還是三匹騾子，剩下的一匹還可以放師父的法器。
“林道長，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绷钟械麓蛑?。
“二位官長，你們自便。一眉收拾好也得回去了?！绷值篱L恭敬的雙手抱拳。
錢小南一對斗雞眼急得都快要散光斜視了。他雖然聽到了李憫中對芭蕉園的保證，但心里還是對官員有些不信任。
“錢老弟，這園子也怪我?！崩顟懼锌吹藉X小南想問又不好意思的樣子，都忍不住想笑。
他摘下自己的大檐帽，塞到錢小南手里?！袄系?，明天拿著帽子去鄉(xiāng)公所找我。我給你錢，一棵多少錢我按市價給。”
錢小南一聽頓時激動的淚眼婆娑。
“謝謝長官，謝謝長官?！泵Σ坏膹澭c頭。
林正英看到這一幕不禁動容。
這個長官和大帥府的其他人很不一樣。日后會成大事。
林有德不禁用阿Q精神勝利法腹誹，老子作秀，兒子拿賞！這他媽世道。
“李長官年輕有為，愛民如子。實在是我省之福。”林正英正色道。
“不敢不敢，群眾有困難，子弟兵就要出現(xiàn)在哪里！這是我的職責(zé)！”李憫中感覺進(jìn)去了狀態(tài)，慷慨激昂。
林有德連忙踢了他一腳。
李憫中意識到了，自己的話語有點超前。趕緊閉嘴。“總之，有我在，沒意外?！?p> 林正英一聽，感覺兩個人都是有抱負(fù)的人。如今亂世之中能有這樣英雄豪杰，也是世人之幸。
于是說道“兩位長官若是有時間隨時可來一眉居，林某忝為東道主，不甚榮幸?！?p> “固所愿也，不敢請耳。李某從小崇尚茅山術(shù)法，渴望能斬妖除魔還百姓朗朗乾坤。這亂世黑暗，鬼魅橫生。李某雖是行伍之人，早已對仙長眾家仰懷久也?！崩顟懼猩钌罹狭艘还?，一是為了一眉道人，一是為了那個死去的童年記憶林正英。
林正英又是連稱不敢?；劓?zhèn)子的路上雙方進(jìn)行了融洽交談。李憫中報著能拍馬屁就絕不浪費(fèi)的想法?？渫陰煾缚渫降埽宦飞蠚夥杖谇?。
同時，他心里也在想。明虛子那三個徒弟真是笨蛋。沒有容人之量，好好的牌都打爛了。豈不知，閻王好躲，小鬼難纏。不和阿方阿豪打好關(guān)系，怎么抱主角一眉法師的大腿。到了電影里，還以為自己是主角。
二人回到鄉(xiāng)公所已經(jīng)是深夜了。站崗的瘦麻桿孫剛都睡得正香了。李憫中輕咳一聲，沒反應(yīng)。對準(zhǔn)屁股一腳。孫剛趕緊嚇醒了。
“長長長——長官！”孫剛趕緊打了個敬禮?？磥淼镁尤痪蛢蓚€長官，還是步行的，李浩都沒跟來。心里正嘀咕呢，卻也不敢問。
兩人嗯了一聲，就進(jìn)廂房了，衣服也不脫，倒頭就睡。一覺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中午的陽光是炙熱的。李憫中仰面睡得正開心。門外卻噔噔噔的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孫剛，你他奶奶的居然還睡得這么香。我讓你給兩位長官站崗，你他娘的自己睡到大中午了都！我問你，兩位長官醒了沒有？”婁隊長很生氣，狠狠地踢了孫剛一腳。
他一大早就醒了，昨晚上好不容易把表妹“安撫”下去。自己累的腰酸背疼。但是又興奮的睡不著，五更過后，好不容易天亮了。趕緊穿上一套平時都不穿的禮服，趕到了鄉(xiāng)公所。結(jié)果一進(jìn)鄉(xiāng)公所大門，就看到昨晚安排的兩哨衛(wèi)就剩一個了，大中午的居然還在打瞌睡。
“李浩呢？”婁隊長又問道。
孫剛?cè)嗔巳嘧约旱钠ü桑恼f：“隊長啊，我可是站了一夜。也沒人來換我。李浩那小子我也不知道哪去了??！昨晚跟著兩位長官出去了，就一直沒回來。興許被長官看中了，干什么私活了吧?！?p> “什么？！”婁隊長臉上寫滿了媽賣批。心想，老子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啊。我還沒撈到縣保安隊長的位置，沒想到派了兩個伶俐點的，直接被截胡了?！皟晌婚L官也一直沒回來？”婁隊長心如刀割啊。
孫剛瞪大眼睛，無辜的說“兩位長官還在睡覺呢，是李浩一個人一夜沒回來?！?p> 婁隊長才放下心來。“那我也等著吧。”婁隊長一屁股坐在門檻上，門臺正好能擋得住太陽。
“是小婁嗎？”李憫中正好睡醒，聽到了外面的對話。
婁隊長一聽聲音，立馬颼的站了起來。像一顆炮彈一樣沖到了廂房門外。
“李長官，是我啊，我是小婁。我來看看您住的怎么樣？如果您還沒休息好，我等會再來。我想請您去代大帥視察視察咱們小鎮(zhèn)?！眾潢犻L弓著腰站在門外。
“等一會，我在等一個人。小婁啊，你們鎮(zhèn)上的一棵芭蕉樹多少錢?。俊崩顟懼型蝗粏柕?。
婁隊長哪里知道啊。心里在想，這是在考驗自己。怎么辦！怎么辦！猛地看到旁邊的孫剛，正歪歪斜斜的站著。
孫剛一看隊長看向自己了，唰的站的筆直。
“他媽的，現(xiàn)在誰管你站的直不直。咱們鎮(zhèn)一棵芭蕉多少錢？”婁隊長低聲問道。
孫剛也以為這是李憫中在考驗婁隊長，心里還記得一腳之仇。心里陰笑著。“隊長，咱們鎮(zhèn)上的芭蕉可貴了。好像一棵就是一塊大洋。”
婁隊長想了想，平時上下孝敬自己能拿到五六百大洋，可鎮(zhèn)上的錢小南錢小北兄弟倆有一個園子。。。。。。。。！嗯？園子！
他媽的，一個月就交幾十個銅子！有一個園子！園子得有多少棵樹啊。
“婁隊長？婁隊長還在嗎？”李憫中疑惑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
“長官，我們鎮(zhèn)的芭蕉樹一點都不貴。”婁隊長心里也在嘀咕，這孫剛不會在坑自己吧。自己還是說便宜吧。
“這樣啊。”李憫中和林有德洗漱好走出了廂房。
“一會有一個小伙子拿著我的軍帽，你從鎮(zhèn)上拿點錢給他，我把他的園子弄壞了。記住，一定要給的他滿意！否則，饒不了你?！崩顟懼械臍鈩菰絹碓阶懔恕?p> 婁隊長聽這話，心里一股說不出的難受。嘴上卻說“您放心。我辦事絕對靠譜。”
李憫中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剛才說，要帶我和林局長去視察的？正好，你們稅收的也得好些時候，我去街上看看吧?！?p> 婁隊長趕緊要吩咐孫剛找車。李憫中手一擺：“婁隊長坐著，幫我等那個姓錢的小伙子。老林，咱們?nèi)タ纯茨銈兛h最繁華的鎮(zhèn)子。”
民國時期北洋統(tǒng)治下的廣東，物阜民豐，且遠(yuǎn)離戰(zhàn)亂。除了幾次小軍閥混戰(zhàn)，一次陳炯明商團(tuán)作亂外，如同中國的世外桃源。商人力量大，所以，這個小鎮(zhèn)也是資本力量發(fā)達(dá)。
李憫中和林有德走在大街上?？慈藖砣送?，街市繁華。
“冰糖葫蘆兒——！”扛著大桿子的一個老年人，冒出了一句BJ味，現(xiàn)在BJ亂著呢，也許是逃難過來的。
旁邊的飯攤，灰帽子的年輕人不甘示弱，扯著嗓子吆喝?！傍喬短鞘[——香又翠咯~”
“腸粉咯——便宜咯?！?p> “劉姥姥炒栗子。香了！”
“剛摘的瓜，快來買啊?！?p>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襯著民國時期全中國最繁華的假象。
李憫中和林有德來到大街上逛逛，一是為了了解一下民情社情。自己都裝成GD省高官了，要是連GD省民情一二三都說不出來，還騙得了誰。二是放松一下身心，豐都目前看來沒外表看來那么危險，但終歸是表面的風(fēng)平浪靜。上一批的煙臺局可是幾乎團(tuán)滅啊。
“老哥，你說咱們要是超出電影里的范圍地域，跑現(xiàn)在的煙臺去，是不是就能逃過這輪回了？”李憫中突然想到了什么。
林有德滿不在意的說?！皘出了這電影的世界干嘛？民國不是亂得很嗎？”
李憫中剛要回他，不經(jīng)意看到了一個腸粉攤子。店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青花色的小衫，一臉的精干樣子，忙里忙外的準(zhǔn)備著雞蛋和香菜。姑娘很漂亮，一條大辮子烏黑發(fā)亮。鴨蛋臉嫩的似乎吹彈可破。那姑娘的后面是一個雞皮老人，身上的衣服穿的特別厚。臉上的皺紋都快把眼睛遮住了。
李憫中出神的看著她。
心里涌出了一個字眼。
像！
真像??！
姐姐，如果你沒被人販子拐走。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年紀(jì)輕輕就懂事，喜歡把自己裝成一個大人，把自己的兩個弟弟死死的護(hù)在身后，用超出自己能力的努力迎接著生活的詰責(zé)。可惜，人世總變幻。我在小學(xué)學(xué)著ABCD時，突然聽說你被一輛汽車帶走了。這十幾年，我都活在夢里一樣。以為十歲以前的你是夢里的姐姐。在部隊休息外出了，總是下意識地接近沒人的白色桑塔納，因為我總感覺你在車?yán)锿低刀阒?，只為一下子跑出來嚇我一跳。我找了十幾年了，原來你在這里啊。
“姐！”脫口而出的稱謂，讓李憫中不禁眼眶濕潤了。
林有德看到他這樣子，很知趣地跑到一旁的古玩店和老板親切交談了。
那年輕女店主愣著。不知覺的停下了手里的活。
“客官，您喊我的嗎？”姑娘瞪著大眼睛看向李憫中。她不理解，這個穿軍裝的是干嘛的。怎么在自己攤頭這副樣子。是要吃霸王餐嗎？
李憫中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直接順勢坐在了一個長條板凳上。
“不好意思，你太像我姐姐了。我看錯人了?！崩顟懼星那牡纳钗豢跉?，趕緊調(diào)整了過來?！拔疫€小的時候，老家兵荒馬亂的，她被兵亂裹挾著?，F(xiàn)在都不知下落。我今天看見姑娘你，感覺我姐姐就在我眼前。一時間失態(tài)了。請別見怪。”
“那您真是不容易啊，我爹娘也被兵匪殺害了?！蹦枪媚镅凵耦D時黯然了。
李憫中暗暗提醒自己“這里是電影里，都是假的！”
“姑娘，麻煩給我來一份腸粉，一杯熱茶吧。”他微笑著，企圖沖淡之前的悲傷。
姑娘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了。
“咳咳，——咳！”一聲如同破風(fēng)箱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那姑娘馬上回過神來，放下手里的面糊，向著爐邊躺在躺椅上的老人跑去。
“阿爺，快喝茶順順?！毙」媚镖s緊拿起旁邊桌子的陶土茶杯。扶拍著他胸口，給老人順氣。
老人艱難的喝完一杯水。開口說道。
“客官不是本地人吧？”那老人一絲細(xì)不可聞得聲音傳了過來。他強(qiáng)睜著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睛。
李憫中趕緊坐正身子，點頭回到：“晚輩李憫中，江蘇徐州人?！舷壬⒁馍眢w啊?！?p> “呵呵，你不是一般人?！庇袣鉄o力地，彷佛隨時可能沒了生氣。老人枯骨一般的雙手摸摸索索的拿出了三枚銅板。
李憫中一聽這話，如晴天霹靂。豐都的事難道他能看出來？
“老先生此話何意，晚輩望指教?！崩顟懼姓遄弥鴨柕?。
“蕓瑤，扶我起來！”老人卻不會話，看向撫著他的孫女蕓瑤。
“阿爺，不要算了。折壽數(shù)的?！蹦莻€叫蕓瑤的女店主流著淚苦苦哀求，一副美麗的臉蛋寫滿了傷心和緊張。
老人閉著眼，過了半天喃喃道?！拔以缇驮撍懒耍盍四敲淳昧?。再活著老天也不容了。蕓瑤，扶我起來！”
千般不愿，張蕓瑤還是順從的撐起爺爺?shù)纳眢w。老人坐在桌子前。佝僂著，好半天才運(yùn)順了氣息。
“老先生還是快快躺下吧！晚輩懇請老先生保重身體?！崩顟懼袊樀眠B連擺手。
“蕓瑤，打烊！把其他客人都請走吧。”老爺爺不容置疑的命令著。
張蕓瑤無奈的一一道歉，請走了其余的客人。整個攤鋪就他們?nèi)齻€了。
其余人都走了，老人的一句話讓李憫中呆住了。
“客官不是活人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