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一個具有現(xiàn)代人生活習(xí)慣的人,在古代不適應(yīng)的地方有很多,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但要是非挑出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李大德會選擇出行和通訊。
一腳油門,一個電話的事,卻只能花時間用走路來解決。這對于習(xí)慣了追求效率的現(xiàn)代人來說,簡直就是在浪費(fèi)生命。
但沒辦法,在生產(chǎn)力相對落后的時代,即便他真的懂那些高深的機(jī)電原理,也會受限于材料和這樣那樣的短板而造不出來。
比如他一開始就設(shè)想過要做一個手搖式發(fā)電機(jī),但沒做出來的原因卻并不是因為材料難尋或是原理深奧,而是鐵匠們做不出粗細(xì)均勻的銅線。
不過他現(xiàn)在又不想要發(fā)電機(jī)了,而是想要發(fā)動機(jī)。
“真特么遠(yuǎn)啊!”
林間,因為總被樹枝抽臉而不得不下馬步行的某東家由衷感嘆。
身后因為他的突然停下而撞到他背上的柳瑛,揉著額頭無奈道:“可是,咱們好像才剛出發(fā)呀~”
“是么?”李大德訝然,“我怎么覺得都走了好幾個時辰了?”
身前兩側(cè)行走的馮月娥與韋機(jī)相視苦笑。
不熟悉李大德的人會覺得這人最大的特點是太能抬杠。但與他接觸久了就知道,抬杠只是他的業(yè)余愛好,懶才是他的本性。
整個王莽坪上的人都知道,他們這位東家白天沒事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他那把大號搖椅拖到西坪邊緣,曬著太陽看他們干活。像冬日趕路這種情形,如非大事,是決計不會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
尤此可見,某人對于他二哥那是真重視。
“東家,不如麾下著人做兩個挑輦?也省的您與柳小姐長途跋涉?!表f機(jī)忍不住說道。
“啊?挑輦是啥?”一聽可不用走路,李大德頓時起了興趣。
身后的柳瑛翻了個白眼,對于這位明明學(xué)問高深,卻總問些低級問題的家伙實在無語,便主動給他科普了一翻。
所謂挑輦,其實就是在椅子兩邊加兩根棍子讓人抬著,等同于沒有蓋的轎子?;实燮綍r在宮中行走,坐的就是這種。只不過人家的更大、更寬、更舒服。上邊不但有椅子,還有果盤和宮女伺候。
而韋機(jī)所說的挑輦就要簡陋多了,就是找個披風(fēng)改裝一下,兩端系在樹枝上,秋千一般蕩漾在挑的人中間。
李大德果斷搖頭拒絕。
如果是平時出門,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不介意嘗試一把萬惡的有錢人生活。但眼下是在敵后穿插呢,偵察隊員們本身就各自帶傷,他可做不來這種在大家看來稀松平常的事。
況且,蕩秋千太特么羞恥了!
“忍一忍吧,等穿過敵營就能上大路騎馬了!”
他也只能這樣安慰著自己。
若是以往,無論是騎馬還是坐馬車,對于他而言都是辛苦的差事。而眼下卻又想著這些,可見人的感覺都是對比出來的。沒有對比,就沒有牢騷。
他們這邊還在林中踩著積雪小心穿行,而另一邊,芮城西門外已隱見大隊人馬。
張文潛一路陪同在李建成身旁,給他介紹芮城在落入敵手之后的一些情況。心里還憋著一個大大的疑惑,始終不敢詢問。
也是半路才反應(yīng)過來,在李世民那時,對方口口聲聲說李元吉是他的四弟??稍诖饲胺謩e時,李建成口中喊的明明是“三郎”。
想起昨天見到李世民后自報家門的遭遇,張文潛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他這位大腿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但與此同時,另一個疑惑就又產(chǎn)生了:
李三亦或李四只是名字不同而已,又特么不是啥名人,有必要這樣遮遮掩掩的么?
除非……某人的身份藏有什么貓膩,根本見不得光!
“殺人?放火?奸淫擄掠?”
張文潛覺得,有必要偷偷打聽一下。一個合格的狡兔要有三窟,要是他那大腿真犯了啥事,他也好多給自己找?guī)讞l后路。
“張主簿,”
李建成的聲音把某人從小聲嗶嗶中喚回神來,抬頭就看見芮城的西門正在關(guān)閉,城頭上有士兵奔跑,貌似慌亂的樣子。
“有勞張主簿前去交涉一下,公山,老瞿,你倆跟過去,保護(hù)張主簿!”
前者一臉誠懇的模樣,但所做的安排卻是明顯防著他。
瞿武與另一名叫喬公山的家將聞言便打馬出列,老張也不敢拒絕,便拱了拱手,策馬上前。遠(yuǎn)遠(yuǎn)的便沖著西門城樓喊道:“誰讓你們關(guān)門的?快開門!”
“啊,是張參軍??!”
城樓上一個投了敵的縣兵隊正探出頭來瞧了一會兒,卻是賠笑道:“敢問張參軍,您怎地還帶了這么多軍隊來?”
“大將軍正與官軍交戰(zhàn),擔(dān)心后方不穩(wěn),所以派了李將軍回來駐防!你一個小小的城門官兒問這么多做甚?趕緊開門,莫要誤了事!”張文潛黑著臉怒喝。
俗話說,閻王好斗,小鬼難纏。
若是城門由流民軍的士兵把守倒還好說,一聽是敬盤陀的命令,早就忙不迭的去開門了。偏偏這隊正以前就是守城門的,體制混久了多少懂點規(guī)章制度,卻沒那么好糊弄。
“張參軍恕罪,小人這不也是怕出什么差池嘛!不如您稍待片刻,俺已派人去喚縣太爺了。等他老人家過來看清楚了,咱也好安心不是!”
那隊正皮笑肉不笑的哼著,顯然也知道老張這個參軍在流民軍中的地位,根本就不把他當(dāng)回事兒。
城下幾人齊齊皺眉,頗感棘手。張文潛還在那喝罵訓(xùn)斥,但人家就是不開門,也是無奈。
“張主簿,這位縣太爺又是何人?王度不是回龍門奔喪了嗎?”
瞿武忍不住低聲道。
“您……有所不知,這芮城如今分兩股勢力。暗地里雖然由王縣令掌控,但明面上卻是敬盤陀派去的一位叫孫華的人在做縣令。城中的五百賊兵和投敵的縣兵皆聽此人調(diào)派!”張文潛無奈道。
瞿武眉頭緊皺,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便低罵了一聲。
明明兩邊都有內(nèi)應(yīng),走個過場的事兒,偏就被一個誰也不曾考慮到的小人物所阻。
就在這時,后方馬蹄聲響,卻是李建成見交涉無果,與一眾家將奔馬而來。待問明前因后果后,便冷哼一聲打馬上前。
“哪個是管事兒的?”
“小人便是,敢問這位將……”
城頭上的隊正剛露出半個身子,話還沒說完,就見前者彎弓搭箭,一抹流光直取城頭。
“砰!”
強(qiáng)弓近距離的速射,羽箭帶動著這名隊正的身體后仰,直接把他釘在了后方的城垛上??谥蟹恐r血,掙扎了片刻,便再無聲息。
周圍一片安靜。
張文潛已經(jīng)看呆了,完全沒想到某人脾氣這么暴躁,一言不合就殺人。而瞿武幾人在反應(yīng)了兩息后,便紛紛拔出兵器。
可不等雙方先問候?qū)Ψ降募胰巳缓髣邮?,卻聽李建成忽然口氣怪異的學(xué)著難民的口音沖城頭罵道:“干恁娘的,就是孫華那小子都不敢對俺嘰嘰歪歪,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阻攔老子!”
“那個誰,對,就是你!”罵完之后,便指著墻頭一個穿得最破爛的士兵道:“老子現(xiàn)在任命你來接替他的位置!趕緊開門!”
我升官兒了?
被指派的那名士兵在反應(yīng)了一會兒后,便一臉喜色,急忙高聲道:“謝謝將軍,俺這就開門!”隨即便扭頭一臉嘚瑟的對他人道:“都聽見了?俺以后就是頭兒了!趕緊下去開門去!”
其他士兵面面相覷,猶豫了好半天,最終也沒有人再敢說什么。
張文潛的嘴巴隨著緩緩開啟的城門越張越大,忍不住看向云淡風(fēng)輕的李建成。
這特么也行?
“這真是,真是……”
身后的老瞿“真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吊詭的場面,便搖頭苦笑。
像是猜出了幾人的疑惑,李建成扭頭道:“別忘了,咱們現(xiàn)在是賊兵!越是不講理,人家就越覺得理所當(dāng)然。要真被一個降兵唬住了,豈不顯得心虛?”
“原來如此,文潛受教了!正所謂知己知……”
老張自馬上拱手,正要組織語言拍一波馬屁,卻見前者已然一馬當(dāng)先的向洞開的城門沖去,聲音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
“速速進(jìn)城!”
“駕!”
眾家將齊緊隨其后,奔馬而去。
“……”
張文潛還保持著剛剛拍馬屁的起手式,只覺得自城下甬道吹出來的風(fēng)咋這么喧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