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嚇了一跳,高高的禮帽都差點掉了,被他海底撈月般接住,樣子十分滑稽可笑。
蜜姐看出他的心思,問:“你的宵夜準(zhǔn)備消費多少錢?”
柳明愣住了,他不知道對方什么意思。
“多出你預(yù)算的錢算我的,總行了吧?瞧你那小氣鬼的樣!”蜜姐嫌棄地說。
“這叫什么話,一餐宵夜我還請得起!”柳明急得面紅耳赤,他雖說小氣,但也受不了別人如此露骨的當(dāng)面奚落。
蜜姐璀然一笑,柳明立馬覺得上當(dāng)了,不過蜜姐和胡麗雖然召集了全體人員,但真正赴約的不多,財叔和香姨是老派人,從沒在街頭吃燒烤的愛好;細(xì)妹說這兩天鬧肚子,不敢吃辣,呆子也借口說頭疼,其實大家都明白他是想陪細(xì)妹咧。
武氏姐妹迷上一部宮斗劇,也表示沒興趣,只有雙胞胎兄弟響應(yīng)號召,雖然柳明明朝暗諷,他們還是屁顛屁顛地跟來了。
猴子燒烤攤位于潮汐路與四海路的交匯處,距離愛麗絲餐廳不過幾分鐘的腳程,門臉不大,樓上設(shè)有包廂,門前的馬路牙子上也擺了四五張桌子。
柳明一行人選擇坐在外面,外面視野開闊,年輕人吃夜宵往往最喜歡熱鬧,眼中的熱鬧。
“那對夫妻真就這么和好了?聽了一首歌?”胡麗吃著碳烤生蠔,不可思議地問,其實也不算問,而是感慨。
“人家本來就不打算離,”蜜姐分析,“你看那倆人多般配,估計鬧了矛盾,正找臺階嘞!”
“那你這臺階遞得也是神乎其神的,先前是劍拔弩張,轉(zhuǎn)瞬云淡風(fēng)輕,真就是因了那首歌?邪門!。”胡麗不無吹捧地說。
“你沒談過戀愛,不懂,每對戀人、夫妻之間都有專屬的刻骨銘心的回憶,點燃它的可以是一種氣味,一片風(fēng)景,一道菜肴,或者一首歌……”
“精辟!來,蜜姐我敬你一個?!毙×优隽艘幌旅劢愕谋?,回手就像倒進(jìn)下水道似得將那杯啤酒倒進(jìn)自己的嘴里,打了個響嗝,問,“經(jīng)理,你怎么知道是那首歌呢?”
“瞎猜的唄!難不成是仙姑附體?”柳明揶揄,獨自喝了杯酒。
“德性!”蜜姐白了他一眼,沖小六子解釋道,“我剛好聽到那個男人談到這首歌?!?p> 雙胞胎兄弟不參與談話,埋頭吸螺絲,門前堆起螺絲殼山,蜜姐讓老板又上了一盤。
這時來了一個模樣清秀的小姑娘,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躺著許多單只的玫瑰花束。
“哥哥姐姐,買束花吧!”小姑娘怯生生地道,表情僵硬,強擠出來一絲討好的笑,與其說是在推銷,倒不如說是犯了錯后在懇求原諒。
“小姑娘,玫瑰花是不可以隨便送的……”
柳明剛想解釋一番,小六子搶白道:“哪來那么多講究,‘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嘛,多少錢一枝,給我來兩枝!”
“十塊錢一枝?!毙」媚锫勓?,喜不自勝,趕緊取了兩枝火紅的玫瑰遞給小六子。
“給我干嘛,給這兩位美麗的小姐姐呀!”小六子揚手付了二十塊錢,但動作夸張仿佛一擲千金。
“亂彈琴!”柳明冷哼,“玫瑰花也不是可以隨便收的!”
蜜姐和胡麗本來還有所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那花,聽柳明這么說反而果斷接下,還挪到鼻子前深嗅一番。
“雖然美女姐姐們看不上在下,但這并不能阻止在下表達(dá)一下傾慕之情嘛!”耿小六自嘲自諷,眼睛卻直勾勾地瞅著胡麗。
柳明感覺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正如雨后春筍般崛起:這個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的后廚工作者竟然自稱“在下”!
夜越深,越熱鬧,猴子燒烤攤就像一座碼頭,供人短暫??浚猿院群?、說說笑笑,各取所需后離開。
耿小六比柳明更有人緣,女人緣,至少胡麗和蜜姐愛聽他說話,不時被逗樂得哈哈大笑,這讓柳明這個買單的人很是不爽,卻又無可奈何。
“……前段時間我在浙江路還碰到過他。”小六子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
“誰呀?”胡麗問。
“唉,就是吃知了屁股的那個大頭呀!”小六子那抹笑意蕩開來,眼睛都看不見了。
小時候,耿小六頑劣,是孩子王,曾經(jīng)慫恿逼迫比自己小的大頭吃烤知了的屁股,這事兒在那幫孩子里傳為笑談。
“他沒報復(fù)你?”蜜姐做擔(dān)憂狀,淡眉深鎖。
“怎么會呢,我們是發(fā)小,在景安碰見算是……他鄉(xiāng)遇故知,親熱還來不及嘞!再說,小時候的事誰還記得?!?p> “你不是記得清楚得很嗎?”柳明忍不住插嘴。
小六子訕笑,“我的意思是誰還記仇呀!”
“心理學(xué)家說,童年的陰影會伴隨人的一生!”柳明不依不饒。
小六子這下感覺到柳明并不友善了,但也不好翻臉,一來今天是別人請客,吃人的嘴軟,二來對方深得老板器重,自己想在“愛麗絲”繼續(xù)混下去的話,還得與之保持好關(guān)系。他只得裝傻充愣地笑而不語,氣氛有點尷尬,幸而胡麗問他家鄉(xiāng)水庫的事,轉(zhuǎn)換了話題。
柳明其實是有點嫉妒了,雖然耿小六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嫉妒的對象,因為無論從身高、容貌,又或者是才華上來看,對方和自己都沒有可比性!然而正是因為如此,柳明才更加生氣,因為眼前這兩女孩對自己總是愛理不理的,但和小六子卻有說不完的話。
“難道在她們眼里,我這個作家還不如一個幫廚?”柳明喝著悶酒,兩女孩不時發(fā)出的笑聲像針一般刺激著他脆弱的神經(jīng)。
也算是有始有終吧,“墨鏡神算”在一百三十萬字申請完結(jié)了,這部小說給柳明帶來的收益和他的付出相比,微乎其微,諷刺的是,他曾經(jīng)夸下??冢肟窟@本書來實現(xiàn)逆襲,挽救他垂死的愛情。
雖然柳明已經(jīng)重新定下寫作計劃,但是已經(jīng)沒有了從前的那種激情,這部草定為“愛麗絲的洞穴餐廳”的現(xiàn)實小說,極有可能會是他的封筆之作,因為他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寫作才華了。
余下的時間里,柳明沉浸在這種低沉的情緒中,自斟自飲,和誰也不說話。
只有蜜姐偶爾瞥他一眼,那眼神說不清是關(guān)切還是好奇。
“砰砰砰!”
柳明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驚醒,心里有些緊張----住在出租屋時,巡防員就半夜砸過他的門!等他想明白自己現(xiàn)在身在何處,尤其聽清楚了門外人的聲音,不由怒火中燒。
“敲什么敲,敲魂呀……”
柳明的怒火在開門的瞬間熄滅了:蜜姐披著頭發(fā),穿了件帶絨的橘黃色卡通睡衣,人畜無害地望著自己,微笑。那笑容很美,很純,像鄰家少女般能融化任何一顆冰冷發(fā)怒的心。
“借個火唄。”
“我又不抽煙,哪來的火?”
“少來了,我看見你窗戶飄出過煙,別說是你一個人在房間里煮火鍋!”蜜姐一臉篤定,目光中的狡黠令鄰家女孩的美感蕩然無存,補充道,“我放孔明燈!”
柳明本來不抽煙,最近心煩意亂,偷偷買了一包藏在房間里,偶爾抽那么一根,沒想到這么隱蔽的事兒竟然被蜜姐發(fā)現(xiàn)了。
“這騙小孩子的把戲你也信?”柳明望著緩緩騰空的孔明燈搖頭,語氣充滿鄙夷不屑。
“你吃過生日蛋糕,吹過蠟燭嗎?問也白問,估計那是一段悲催的童年!”蜜姐雙手合于
胸前,表情虔誠,嘴上并不饒人。
柳明瞥了她一眼,沒好氣,“你知道這燈最后的結(jié)局嗎,那都是灰,還用它來許愿!”
“我只在乎過程!”這回答如同囈語。
蜜姐閉著眼,清冷的月光沐浴在她素凈的臉上,唯美,柳明不禁怔住了……
“你最后也是堆灰!”蜜姐醒來,譏諷,不補充這么一句,不是她的風(fēng)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