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鈴發(fā)出清脆悅耳的碰撞聲,倉田一目換了雙木屐走進(jìn)屋子,從冰箱里拿了個冰袋敷在臉上,余光略過籠子,符咒間的縫隙是模糊的粉色。
倉田一目皺了下眉頭,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籠子里的貓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致的禮物盒,盒上還貼著紙條:再見了,陰陽師。
“這不可能!”倉田一目慌張地打開籠子,將禮物盒拿出來放在茶桌上。
顫抖著雙手緩緩打開盒子,黑暗的縫隙中冒出一金一藍(lán)的雙眼,“好奇心害死貓?!?p> 盒子化成黑煙的瞬間,倉田一目瞳孔驟縮,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三歲憤怒地?fù)涞剿樕?,爪尖深深地刺進(jìn)了他露在外面的眼睛里。
*
沉。
是水,
是海?
渾身失去了力氣,半夢半醒的朦朧中,感覺發(fā)絲垂在我的臉上,半睜開眼,是猙獰冰冷的面容,蘇飴睜著死魚般的雙眼,七竅流血,披頭散發(fā),被吊掛在我頭頂?shù)陌肟罩小?p> 而我,在滿是冷水浴缸里。
虛弱得連心跳加速也做不到,雷克拿著刀刃反光的匕首,冷冷地望著我。
我動了動嘴唇,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感受到手腕一陣冰涼,意識再次開始模糊……
發(fā)絲的縫隙之間,依稀可見到雷克漠然的臉。
他,在為蘇飴報仇么……
放棄了任何掙扎,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畢竟懦弱的我除了如此,什么都做不了。
*
像鏡面一樣平滑,卻不反射。
像水面一樣清涼,卻不流動。
像陽光一樣燦爛,卻不刺眼。
像極光一樣夢幻,卻在身前。
菲爾澈大陸的邊境結(jié)界,左右望不到邊際,抬眼望不到盡頭。
“結(jié)界的另一邊,就是神域?!崩卓藢⒁恢皇终朴|在結(jié)界上,“這個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p> “所以說,哪有父母把孩子扔籠子里的?”于七望著雷克懷里抱的嬰兒,“雷克,婦人之仁,可干不成大事。”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么做?”
于七說:“哪來哪去,當(dāng)沒看見?!?p> “菲爾澈大陸的邊境結(jié)界無邊無際,偏偏在這里有個嬰兒,又偏偏就被我撿到,我覺得,這是天賜的使命?!?p> “不見得,是幸運,或是霉運,誰知道呢,反正僅此而已,不要多想?!?p> 雷克沉默著,低頭望向自己懷里的嬰兒。
不哭不鬧。
伸手抓向雷克胸前的項墜——神劍開天的模型。
“這是我母親送給我的,你喜歡它嗎?”身材魁梧的雷克發(fā)出了極其溫柔的聲音。
于七打了個冷顫,“看來我們以后要分道揚(yáng)鑣了?!?p> 雷克將項墜摘下來,塞到嬰兒手里,“為什么?”
“你要養(yǎng)孩子啊?!庇谄叽蛉さ溃叭毮贪?,還哪有功夫刀光劍影,別組建什么戰(zhàn)團(tuán)了,組個家庭算了,我看焰心區(qū)的那個狄伶兒就不錯?!?p> “你喜歡你娶?!?p> “別裝了,一起喝酒的時候你倆眉來眼去的,以為我看不出來?”于七拍了拍雷克的肩膀,“英雄美人惺惺相惜,這下好了,孩子都現(xiàn)成的,兩人一起開個酒吧,多美的日子啊!”
雷克輕嘆了口氣,說實話,于七打趣說出的建議,著實讓他有些心動。可他回身看了看大陸邊境的結(jié)界,腦海中的幻想瞬間煙消云散,心中的信念也重回了之前的堅定。
“雷克?!庇谄叩纳袂殚_始認(rèn)真起來,“說實在的,我經(jīng)常會想是不是要繼續(xù)堅持,一旦事情敗漏,那將是萬劫不復(fù)的后果?!?p> “不會有什么萬劫不復(fù)的?!崩卓送鴳牙锏膵雰海澳呐路凵硭楣?,信念依然可以延續(xù)下去……”
于七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很久,然后點點頭,緩緩握緊了拳頭,“打破屏障,獲取自由?!?p> 雷克回身望著結(jié)界,“打破屏障,獲取自由!”
“哇哇哇哇,哇唔唔哇!!”懷里的嬰兒突然大叫了幾聲,猛地將手里的項墜扔了出去。
兩個人瞠目結(jié)舌,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扔進(jìn)去了?”于七難以置信地問。
“項墜穿透了結(jié)界……”雷克伸手去摸,密不透風(fēng),沒有絲毫漏洞,“這是怎么辦到的?!”
“我想這是種預(yù)兆,開天劍將第一個進(jìn)入神域。這個孩子,沒準(zhǔn)真的是……”
“上天賜給菲爾澈的!”雷克興奮道,“他將為馬革裹尸的大陸帶來自由和安寧!”
于七也湊上前去,仔細(xì)觀望著嬰兒。
“我決定了,他的名字,就叫白鞍?!?p> “用你母親的姓?”
“嗯!于七,我有預(yù)感,他會是大陸第一個找到開天劍的人!”
*
我死了么……
似乎是場恐怖的夢魘。
全身上下都是海帶的怪物,站在我身旁,頭頂不住地往下流水。
而我躺著的浴缸里,滿是紅色的液體——或是被自己血液染紅的。
無法合上眼皮,也無法移動視線。
余光告訴我,頭頂上被吊著的蘇怡不見了……
模糊,黑暗又一次帶走了我的意識。
清晰,怪物仍然站在我的身旁。
重復(fù)了不知多少次,直到和雷克的雙眼對視,海帶背對著我,手里……握著雷克的心臟,連著血管,還在跳動。
恐怖迫使我再一次進(jìn)入夢與現(xiàn)實間的斷層。
仿佛沉睡了幾百個世紀(jì),而凄厲的哭聲在我夢中呻吟了無數(shù)個輪回。
隨著嗅覺的恢復(fù),血腥味越來越濃烈,嘔著胃里酸水,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能吐出來的東西。
“咳咳……咳!”伴隨著劇烈的咳嗽,我爬出血紅的浴缸。
她回頭瞪著我,雙眼通紅,淚水仍在不住地向外涌著。
蘇飴癱在地上,對面的角落里是死去的雷克,心臟垂落在外面,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生機(jī)。
啊……這一定是夢。
這個夢在告訴我。
當(dāng)我和雷克同時死亡的情況下。
蘇飴更加心疼的人是雷克,而不是我。
她愛雷克。
啪!
臉上很疼——充滿現(xiàn)實感的疼。
披頭散發(fā)的蘇飴咬牙切齒地瞪著我,哭喊道:“都是因為你??!白鞍!都是因為你!是你害死了雷克!是你害死了雷克??!”
啊……都是,因為我。
她仍在痛哭,身子卻撲進(jìn)了我的懷里。
“該怎么辦才好,到底該怎么辦才好……”她抽泣著,“白鞍,求求你告訴我,該怎么辦……”
我……
對不起蘇飴,不管是因為什么事情,當(dāng)你哭的時候,我就覺得愧疚又心痛。
但是思維停止了運轉(zhuǎn),除了這副呆若木雞的模樣,我不知道自己該有怎樣的反應(yīng)。
胳膊突然很疼,我知道是蘇怡在咬我。
隨著血液順著胳膊流下去,我感覺自己清醒了一些。深呼吸,拾起腦中殘留的記憶碎片,不管怎樣排列組合,都無法弄清所發(fā)生這一切的邏輯。
死去的復(fù)活,活著的死去。
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拼圖,明明之前的還沒有復(fù)原,新的空缺又在不經(jīng)意間生長出來。越是去尋找那些無法拾起的,就越是充滿了痛苦和焦躁,恨不得踢翻它們,恨不得燃盡它們,恨不得干脆放棄,或是死掉一了百了。
可是……
“蘇飴,我不想在逃避了。”
她緩緩抬頭望著我,欲言又止間,用小拇指勾住了我的,雙眸里充滿了哀求。
我的淚就像是偷流下來,輕得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良久之后,我說:
“我真的……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