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
遠(yuǎn)在東海,騎云閣外。
越來越多大的黑衣人,像是逐腐而來的烏鴉,發(fā)起一波又一波沒有目標(biāo)沒有特點的攻擊——只余目的,就是殺人。
林辜勉力抵抗著他們毫無招式的攻擊,聽到身邊劍鋒刺入皮肉發(fā)出的聲音,以及那些師兄弟姐妹的因為疼痛而發(fā)出的叫喊。
“師父,您快放示警煙花吧,方圓十里地玄機門徒又豈止百人?您再不召喚他們,我們?nèi)缃穸鄠€弟子可擋不住這一波攻擊?。 绷止悸牭綆煾傅年P(guān)門弟子擊罙慌亂恍惚的聲音,他入門還不到一年,還不知道這煙花一旦召集玄機門徒必為殺戮之極。此物之所以是玄機閣圣物就是因為如此,一旦召喚無論是為何事都必須遵守,沒有例外。而這煙花,只有一次綻放之機,因此才被奉為是玄機閣圣物。而此時此刻,對于師父來說,遠(yuǎn)沒有到可以使用這煙花的時候。
師父斷然不肯用。
“太子究竟在哪兒?”為首的黑衣人聲音粗糲沙啞,像是什么東西劃過樹干發(fā)出的聲音。
師父冷冷地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只是劍法更快,林辜幾乎都看不到他的出招和收勢,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黑衣人倒下,然后一個又一個撲上來。
不計后果的大肆屠殺,只能是為了黨爭,朝堂之事。江湖之大,若只為門第之爭就如此血腥,來日也注定不能服眾。
越來越多的黑衣人,幾乎鋪天蓋地看不到盡頭,林辜感覺自己身邊同門的聲音越來越少越來越小,像是孤軍奮戰(zhàn),也像是一條獨舟橫在江面,周圍是密密麻麻的食人魚。
最終師父像是從天而降,擋在林辜身前,用手掌一推,地面松動,劇烈裂出一條縫隙來,林辜只感覺身子一輕,就從地面掉落進地縫中,轟隆一聲巨響,那條縫隙竟在自己頭頂合上。
她聽到身邊一聲微不可及的“唔”,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擊罙與她同時落到這個地宮,擊罙左右顧盼了一下:“原來這就是騎云閣下玄機地宮,果然可于危難救人性命?!?p> 林辜抹去臉上的鮮血:“這地宮最多只能待一個時辰,否就會窒息而亡。師父一個人面對那么多影衛(wèi),怎能全身而退呢?”她只感覺冷極痛極,像是置身在冰窖中連呼吸都不得暢通,只能拼命捶著頭頂方才墜落的縫隙,幾乎痛哭出聲,“師父!師父!”
“師姐?!鄙砗蟮膿袅A握住林辜的手腕,“師父全力保護你我,你可不要辜負(fù)他的苦心?!?p> 林辜眼眸一冷,擊罙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發(fā)現(xiàn)什么晶瑩的東西橫在自己的脖頸之間,不可置信地說:“師姐?“?”我玄機閣在東海已逾百年,自有天塹庇佑,兼之地形復(fù)雜,多年來極少有人能直接摸來騎云閣,偏偏師父收了你這么個閉門弟子之后慘遭滅口,擊罙,你別告訴我你什么都不知道?!?p> 擊罙眸光更冷:“我雖入閣時間比不上師姐,卻是真心誠意要跟師父學(xué)武功的。我知道師姐視師父如兄如父,只是他尚在上面浴血奮戰(zhàn),你倒要在地宮里同室操戈了嗎?”
林辜手一松,跪倒在地上。
擊罙望著她,眼神也柔軟起來。
溫丞的長女,多年來流落江湖不得見父母,所親近信任的不過一個顧令楓和一些同門罷了,一貫的清高傲慢,一貫的飛揚狂驕,今日之后,只怕,什么都要變了吧。
不破不立,唯有如此,別無他法。
他微微一笑,輕聲說:“師姐,得罪了。”一掌橫劈在林辜的后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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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辜醒來的時候,頭頂?shù)陌甸T已經(jīng)打開。天色已經(jīng)漸暗,冷色的光從暗門照下來,竟將她衣裙上的血跡都變成了墨色。林辜忍住想嘔吐的感覺,輕盈一躍就跳了上去。
這樣多的人的尸體,他們身上的血依舊汩汩地留著,匯聚成一條小小的溪流,被阻隔在林辜素色的鞋下。林辜終于忍耐不住,彎下腰嘔吐起來。
擊罙早已不知去向。
“師妹?!鄙砗蠛鋈灰宦曒p響,林辜立刻轉(zhuǎn)身抓著來人的衣袖,看到來人的面孔才安心了一些:“師兄?!?p> 同門師兄離昭,是師父最信任喜愛的弟子,也是向來教導(dǎo)師弟妹的的大師兄,他看著林辜猩紅的眼眶甚是可憐:“師父他……戰(zhàn)死了。我被擊倒暈厥,醒來的時候那群黑衣人沒已經(jīng)退散。
“擊罙呢?”林辜只覺得心臟一緊,滾燙的眼淚就婆娑落下。
原來掉眼淚這般容易,也這般無用。
“擊罙?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嗎?”離昭微微愣了一下,意識到了什么。
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后離昭轉(zhuǎn)身,將手中的長劍朝一旁的樹干上擲去,長劍插入樹干,足可見他恨極的力道:“真的是他!”
林辜不言不語,沉默地蹲下身來抱住膝蓋,將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師兄,我們該怎么辦?”
“你還有家可以回,而我,從此之后就是江湖散人,窮極一生,也要找到擊罙,為師父報仇雪恨!”他眼底猩紅如血,“不死不休?!?p> “你一人之力,何以螳臂當(dāng)車。今日究竟有多少敵人,你看到了。連師父號稱天下第一高手都與之不敵,何況是你我,無權(quán)無兵,如今同門死傷過半,幸存的人也是江湖四散,不知去向?!?p> 離昭抿著唇,許久,從袖中掏出一樣?xùn)|西,遞給林辜,是一支精巧而樸素的簪子,花紋別致,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捧著那簪子緩慢跪地:“師父臨終前,請我將此門中圣物交由你,從此,還望門主,收留離昭?!?p> 林辜望著族中圣物麒麟釵,師父將這東西交給自己,此事不蹊蹺,眾人皆知師父偏愛林辜。各種情由甚是分明,林辜五六歲時就受教顧令楓門下,一飲一食皆蒙他照料。因此,也無人質(zhì)疑林辜玄機閣第一弟子的身份,就連大師兄離昭,素日也對林辜照料有加。
只是林辜以為,自己永不會有繼承玄機閣的這一日。
“我雖長久不回溫家,也知溫家規(guī)矩繁雜。若師兄隨我回去,怕只能以我影衛(wèi)身份相伴,的確對師兄不公?!绷止級鹤×诵睦锉凰核榘愕耐闯⑽⑼nD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離昭微微點了點頭:“這又有何不可?溫家乃是第一大族,哪怕我他日出師另謀出路也未必能找到更好的去處。何況,是護衛(wèi)師妹你,這般我已習(xí)慣的事?!?p> “不僅是護衛(wèi)我,還是護衛(wèi)麒麟釵,護衛(wèi)師父遺澤,護衛(wèi)我玄機閣百年聲明。”林辜微微抬手,扶住離昭行禮的雙手。她的手連同著身體依舊還在發(fā)抖。
離昭忽然問道:“師妹你是否還記得,今日屠殺之前,為首的黑衣人,曾問了師父一個問題?”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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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辜還記得自己被迎回溫家的日子,那氣派倒是出人意料。
她站在那個自她六歲起就未曾住滿三個月的宅邸門口,身后跟著白色斗笠的離昭。望著府門里完全陌生,蒼白的人,和事,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像是冰雕般冷。
“子尋,這是你的母親?!睖刎┮驯M慈愛,將林辜的目光引向一旁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那女人楚氏打量林辜許久,眼神甚是復(fù)雜,最終還是張口說道:“大小姐。”
林辜也并不說話,依舊平靜地望著眾人。
溫丞干咳一聲:“這是容兒,瓏兒。你的同胞妹妹?!?p> 林辜終于開口:“姓溫嗎?”
“既是溫家女兒,自然姓溫?!背闲闹笨诳斓亟釉挼?,卻沒料到幾乎同時,溫丞臉上結(jié)起一層薄冰,許久才蓄足勇氣:“子尋,你是我溫家長女,昔年你出生時,正逢天師斷言,我溫家水盈則溢,為防樹倒猢猻散,才將你名字中的水改成木。原是,為父不好?!?p> 林辜淡淡笑了笑,沒有理會丞相的歉疚之辭:“師兄此次隨我回來,今后他只是我的影衛(wèi),請父親知會府中,準(zhǔn)他來去自由不受約束?!?p> 楚氏微微一愣:“哪有這個道理?官宦家的兒子也就罷了,哪有女兒家身邊有影衛(wèi)的?”
“母親不明白,父親允準(zhǔn)就好。”林辜笑容冷淡虛浮,像是一擊就碎的冰,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動搖。溫丞感覺自己的血液一層一層地結(jié)了冰,于是他只好笑道:“我的女兒自然不同。長安城動蕩不安,你有忠誠的護衛(wèi),為父,怎會有任何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