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浮生如夢(十二)
嗚嗚~
望天犼低沉的嘶鳴著,重傷的疼痛已經(jīng)讓它意識到不對了,兩只前爪急躁不安的刨著地面。四周黃色旗幟隨著波動的氣流翻動,在空曠的石窟里獵獵作響。
對面兩只“螞蟻”看著著實礙眼,它張著血盆大口,飛撲上去,打算將他們一口脫下。
“你退后。”陳晨提醒著身旁的明勛。
明勛聽命退到一旁相對安全的角落,此處一來可以防止被殃及,二來如果要出手,此地也是最佳選擇。
嗷嗚!一股腥臭快速逼近,陳晨憋了口氣,集中力量,一道拳頭大小的金光與它正面相撞。
望天犼速度緩了下來,被突然襲擊,它暴躁的抬起前掌,以泰山壓頂之勢朝陳晨傾壓下來。
黑壓壓的一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在陳晨頭頂,他抿了抿。金光化劍,直刺掌心。
“呵,看來是個刺頭?!?p> 陳晨額間微微冒汗,手背青筋冒出。這畜牲沒有所謂的招式,就是力大無窮,一舉一動驚天動地,更何況現(xiàn)在是將全身的力氣集中在一處。
“畜牲,受死!”
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望天犼一聲長嘯,連著緊握劍柄的陳晨后退一步,前掌往上一抬,鮮血瞬間噴出。
陳晨趁勢抽劍飛離,險險避過被血淋個通透的下場。
轉(zhuǎn)眼間,望天犼再次抬掌轉(zhuǎn)身朝陳晨所在之處狠狠壓來。
陳晨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執(zhí)著滴血的長劍,飛身而起。他一個撇身,驚險的從大掌邊相錯,擦身而上,劍尖直刺望天犼右眼。
待望天犼這畜牲察覺不對時,劍氣已經(jīng)劃開了它眼眸下方堅實的皮甲?!班屠病?,拳大的紅色眼珠瞬間爆裂開來,血漿混著黃色濃稠液體噴涌而出。
一道晃影閃過,陳晨已立身于五丈開外。他四下環(huán)視了一圈,見退得及時,周身沒有染上血跡,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望天犼眼珠被活生生刺破,痛的張著一張血盆大口沖天直嘯,身子不停的往石壁上撞。頃刻間,碩大的石窟再次地動山搖,水浪四起,無數(shù)石塊從四壁上滾落下來,砸在石窟下方的幽潭之中,濺起數(shù)米高的水花。
明勛慌亂的躲避飛沙走石的襲擊,終于藏身在一巨石之下,避免了皮開肉綻的悲劇。
他還未松一口氣,卻不曾想這畜生因痛失了眼睛,一怒之下竟自動祭起黃旗。陰風陣陣,一時之間,無數(shù)幽靈從地下鉆出,鬼哭狼嚎,哀怨四起。
眼前一片混亂,明勛不得已拿出長笛,打散圍在他身旁虎視眈眈,意圖撕扯他生魂的幽靈。
黃旗祭魂,不過片刻,明勛只覺自己的魂魄控制不住地往外飄。
今日莫不是就要交代在此處了?明勛無可奈何的暗忖。
一陣暖意自身旁傳來,他那飄出了半個頭的生魂嗖的一下自動回歸了原位。
“圣主?”
明勛語氣里有這難以抑制的欣喜。不知何時,陳晨站在他身邊,用一道結(jié)界將二人包裹其中,無論怨靈如何張牙舞爪都近不得分毫。
“這些都是鬼帝?!标惓恳荒樒届o的說到,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就事論事。
“?。」淼??”難怪他自己設置的結(jié)界絲毫無用,可憐那些個結(jié)界剛祭出就被活生生的給撕碎了。
“那......”
他本想問。既然是鬼帝,且數(shù)量如此眾多,圣主為何淡定如斯,冷眼看著望天犼吸收恢復。但想一想,圣主此舉自有其道理,不是他能揣摩透的,因而便將問話咽了下去。
卻說石窟外,秦姒玥一眾人正在討論要不要繼續(xù)上前時,地面再一次震動起來,比起剛才威力不減反升。
秦姒玥一個趔趄,好在百樂及時將她扶住。一塊塊巨石從四周脫落,毫無預兆的狠狠砸下來,好在眾人皆不是濫竽充數(shù)之輩,一通混亂下來,倒沒有人受傷。
洞內(nèi)漸漸平息下來,眾人商量了一番,決定立即繼續(xù)前行。
從縫隙里傳來的陣陣野獸嘶嚎之聲,緊緊的揪著秦姒玥的心,也不知師父如何了,她跟在虎生身后,腳步不由加快。
此處看似離陳晨所在的石窟不遠,實則長達五六百米。
正所謂打蛇打七寸,幸虧明勛前來告知他這畜生是何物。當初師父曾與他談及過此獸,望天吼有神獸與兇獸之分。
神獸乃是開天辟地之神梵祖坐騎,兇獸則是人間怨靈聚集之物。
作為兇獸,本就是聚數(shù)以萬計的怨靈而成,其中怨氣最盛的當屬能觀天地的眼睛。血氣凝縮之處,自然呈血色。
陳晨毀其要害,要的就是它主動將隱藏在暗處的眾鬼引出來,免得在與大反派決斗的時候他被這群鬼給拖累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而奎祀又是如今三界的御鬼祖師爺。
不過瞬息之間,石窟中鬼號之聲已經(jīng)消散殆盡,溫度也恢復了正常。陳晨見時機正好,那畜生正在消化吸收來的鬼力,眼睜睜的看著傷了它的螻蟻再次出現(xiàn)。它左右為難,心中暴躁,四蹄狂亂的刨著身下的湖水,一時之間,水花四起,便是陳晨也不免其“害”。衣衫半濕,本來高潔神圣之人竟平添了幾份禁欲誘惑氣息。
秦姒玥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美色惑人,她情不自禁的偷偷咽了咽口水,又深覺此舉褻瀆了自家?guī)煾福泵Υ瓜骂^反思,再不敢看他一眼。
陳晨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小徒弟心中所想,他眉頭緊鎖,不高興明顯的掛在臉上。
他不再逗留,一把凌厲的劍脫手而出,帶著嘯聲,破風而去。
望天犼轉(zhuǎn)過身來,顧不得那些突然出現(xiàn)的“螞蟻”們,對它而言,最大的威脅乃是右邊這個白衣之人。
嗷嗚~
望天犼揚起脖子大吼一聲,周身深棕色短毛如硬刺一般根根立起。刷的一聲,短毛化成漫天利箭朝一眾人飛來。
鐺!鐺!鐺!
各色法器與毛發(fā)化成的利箭相撞,一時間,石窟內(nèi)五光十色。
等眾人將威脅去之際,罪魁禍首卻咚的一聲坍塌在地,嘴里不住低鳴慘叫著,眼中滿滿的不甘。
虎生一行人長松了一口氣,正打算往陳晨方向走去時,陳晨突然急切的大吼道:“退后!全部退出去!”
他們雖不解,卻紛紛自主往石窟出口處退去。
“砰!”一聲巨響從陳晨所在之地傳來,整個石窟嘩啦嘩啦無數(shù)的石塊鋪天蓋地而來。
“不好!此處要坍塌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一眾人還來不及動作,一股強大的氣流直接壓制過來,霸道的鉆入體內(nèi)吞噬著靈氣。不過瞬間,一道金光鋪散開來包裹著,一股暖意維護著所有人。
即便如此,不少人還是口中噴出了鮮血,甚至暈厥。
金光入體,將陰冷之氣逐出體外,化作純粹的靈力融入丹田之中。
他們因此漸漸恢復過來。
秦姒玥眼中滿是焦急,她被明勛拉扯著,強制性控制在原地。
“你放開我!”秦姒玥奮力想將手腕從明勛的大掌中掙脫開。
“你想干什么?回去送死嗎?”
明勛聲音低沉壓抑。
秦姒玥眼中滿是淚水,聲音微微顫抖,“師父?。∥?guī)煾高€在里面。”
“我求求你,放開我好不好?我要去找我?guī)煾?!?p> “他救了我們所有人,卻……”
秦姒玥掩面,低聲嗚嗚哭了起來。
她縱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明白師父他救了所有人??墒?,只有他沒出來。
“圣主他老人家不會有事的!”
明勛抿了抿唇,也不知這句話是安慰秦姒玥還是為說服他自己。如果拋卻他不由自主抖動的雙手的話,也許他此刻冷靜的聲色還有幾分可信度。
話雖如此,他握著秦姒玥的手力道不減反增。
兇獸自爆,其中力量不言而喻。如果洛晨上神因此寂滅,他們絕對不是逵祀的對手,看來今日注定隕落在此了。
“哈哈哈哈!”
正在眾人各懷心思猜測揣度之際,一道陌生而放蕩不羈的狂笑在整個地下響起。
“誰?”
他們暗自警惕著。半晌之后,并無人回答,洞內(nèi)寂靜的可怕。
突然,整塊地皮再次搖晃起來,他們腳下出現(xiàn)一個奇怪的陣法。
陣法將所有人籠括其中,猶如從遠古傳來的梵樂隱約在其間流淌,類似八卦陣的陣法轉(zhuǎn)動起來。
他們突然察覺自己完全使不上勁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陣法猶如蟬蛹般將所有人包裹在其中,直到外界與他們徹底分開。
“這時什么?”
有人擔憂的問道。
“大家莫方,這應該是失傳已久的地門傳送陣。”
開口的是蒼梧派百曉生逾歌。
窸窸窣窣交流聲驟然停止,一老者開口問道:“小友能否確定?”
“我能!”這次接話的是剛剛擦了眼淚的秦姒玥。
熟悉的氣息與手法讓她知道師父還活著,她自然不哭了。
“我能,因為這是我?guī)煾冈O下的?!?p> “敢問姑娘,你師父是?”
幽冥谷外對峙時,這位老者還沒趕到。
“她師父是幽冥谷圣主,三界鼎鼎大名的洛晨上神?!币慌缘男奘繜崆榈膸椭卮鸬?。
秦姒玥點點頭。
因為秦姒玥的肯定,眾人總算將心方了下來,
幾句話的功夫,“蟬蛹”突然輕輕抖動起來,接著猶如春季的花蕾一般分成六瓣由內(nèi)而外綻放開。
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了地下,身處祭壇旁。
不愧是上神,一出手,竟能將百十人輕松帶走。
“師父!”
看著祭壇上那道熟悉的身影,秦姒玥歡喜的喚道。
陳晨轉(zhuǎn)過身對她笑了笑,此刻秦姒玥才發(fā)現(xiàn),師父嘴角竟然有血跡,他手里的劍罕見的在滴血。
“師父?”
秦姒玥聲音顫抖的喚道,這一次陳晨沒再回頭。陳晨回頭之際,所有人都看到了被他擋著的對面那名陌生黑衣男子。
在他們傳送的途中,二人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無人得知。
那人亦是面色蒼白,指尖微微顫抖。
“你很強,但是你不及我!所以,你當真要為了這群螻蟻白白送命?”
黑衣男子對陳晨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他實在不忍心如此難得一遇的風采絕倫之人為了“螻蟻”拼命。
他一開口,眾人方知這人便是方才狂笑之人。
“你說呢?”陳晨不答反問。
“呵,你們這群道士就知道所謂的天下蒼生??商煜律n生又有誰將你們放在眼里?”
不知勾起了他什么記憶,黑衣男子眼眸突然轉(zhuǎn)紅,猶如燃燒起熊熊烈火。
陳晨見他神色轉(zhuǎn)換,開口說道:“逵祀,沒有人對不起你!”
逵祀?這人竟然是逵祀?底下眾人大驚。
逵祀眼中閃過一起迷茫,但轉(zhuǎn)瞬間便被恨意掩蓋了下去,“沒人對不起我?秋玲那賤人背叛我,我的好兄弟暗算我,這不算背叛?不算對不起我,那算什么!”
“而且他們都死了?!?p> 陳晨淡淡的一句話猶如一盆冰水狠狠澆在他頭上,原本激動的逵祀直愣愣的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都死了??!”他臉上悲戚顯而易見。
“既然都死了,那他們苦苦守護的你們也都該陪著他們一起死??!”
逵祀神色再次瘋狂起來,陳晨內(nèi)心對這種瘋子無語至極。
既然如此,只能同歸于盡了。
陳晨本還想勸服魔頭,自己受個重傷,然后堅持到段天澤上來,將兩人未來規(guī)劃好再悠哉的離開呢。畢竟他是個有始有終的人。
如今看來,逵祀就是個神經(jīng)病,只有與他同歸于盡才能防止天下大劫。
好在之前將功力抽出一部分交給了便宜徒弟,要不然,他這個師父當?shù)闹鴮嵅环Q職。
廢話不多說,陳晨集中力量朝逵祀主動攻擊過去。
逵祀正沉浸在過往難以自拔,不期然一道金光伴隨著陳晨突然攻來,千鈞一發(fā)之際,他慌忙收神,揚劍相抵,刺眼的火花嗤啦間在兩劍相接出閃現(xiàn)。
陳晨順勢持劍下劃,劍氣逼人。逵祀不甘示弱,魔氣驟生,劍染黑氣,左右相挾而來。
一時間,敵我相當,兩人被迫齊齊后退數(shù)百米。
不過小小試探,陳晨倒沒想要將對方一舉拿下。
逵祀不是省油的燈,他即刻乘二人分開之際,執(zhí)劍引雷,一瞬間,虛空上端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陰風怒號,黑云壓頂猶如無際的黑洞,仿佛頃刻間便可將萬物吞噬進去。
萬畝雷霆炸裂下來,電芒猶如銀蛇在半空直躥。圍觀之人本就搖搖欲墜,此時此刻稍有修為不及之人,只覺得胸中真氣亂穿,氣血倒騰,整個人都要被這股氣流撐破。
陳晨立于驚雷壓頂之下,神色鎮(zhèn)靜,閉著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就在雷霆炸裂之際,一朵半人高金色蓮花驟然憑空出現(xiàn)在陳晨頭頂,竟是將大部分的雷直接引入了花心之中。
逵祀見此,目眥盡裂,不依不饒再次做法引雷而下。
在眾人未到之際,兩人已是過了數(shù)百招,切招招致命,如今二人都有些后力不足,不過拼死一搏罷了。
再次引雷,按理說該是后勁不足,然而,越來越近的轟隆聲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里忐忑不安,逵祀這是打算與所有人同歸于盡了!
“大哥,怎么辦?”
秦姒玥小聲問道。
“見機行事,實在不想你就捏碎珠子逃出去?!?p> 明勛悄聲答道。
“不行,你們呢?我怎么可能丟下你們?!?p> “聽話!我們自有法子,只要你不拖累我們?!?p> 話雖不好聽,明勛怕到時候秦姒玥一意孤行反倒送了一條命出去。秦姒玥與他不幸早夭的妹妹極為相似,因而從秦姒玥跟隨圣主回來,他便對她如同親妹。
陳晨胸中血氣上涌,靈氣亂躥,剛才若不是金蓮抵擋,他絕對無法抵抗。
數(shù)道桶粗的紫色雷電頗有毀天滅地之勢,直往陳晨與秦姒玥他們一行人所在之處襲來。
由于逵祀并不把眾修仙者放在眼里,所以大部分雷電都是往陳晨身上撲去的。
不過數(shù)秒,大多數(shù)人的本命法器猶如巨石下的雞蛋殼般破裂成粉,眼見著命就要交代出去之際,一道金光籠罩在他們身前,而原處的逵祀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心口上嗡嗡作響的利劍。
陳晨左右搖晃了幾下,護著眾人的蓮花漸漸暗淡下來,越來越小,直至化成一柄發(fā)簪劃過瞬間靜寂下來的長空,繞進飄飛的萬千青絲之中。
眾人方未回神,只見那兩人雙雙從空中跌落下來。
逵祀不甘心的彈了兩下,而后化為烏有。
陳晨趴在地上喉間一股腥味直沖而出。